016 洗衣機

那輛從台南把所有家當搬回台北的小貨車，其中一項不死的物品便是一台黃色的、巨大的惠而浦直立式洗衣機。那台碩大無比、鮮黃色外型的方形金剛，我媽對它讚不絕口，就算離婚北上，在各個租屋處流轉，也絕對會帶著這台洗衣機和她深愛的大衣櫥一起走。和滾筒式洗衣機比起來，這台洗衣機很高，小朋友完全搆不到、也看不到上方面板。我媽有一次嘗試要教我洗衣服，我站在小板凳上看著上方好幾個圓形旋鈕，加上全都是英文，心生畏懼。況且它的蓋板也是全金屬，非常沉重，我深怕一個不小心就夾到手，因而十分抗拒使用這台黃色金剛。

我媽在台南的時候沒有抽菸，但是離婚後北上就開始抽白長壽。她都相當恣意的在房屋內各個地方抽，只要她在家，無論餐廳、客廳、廚房還是臥室總是雲霧繚繞的，也因此我的制服總是充滿菸味。國中時，我曾經被老師誤以為我抽菸，還說謊沒有抽（我真的沒有抽），老師對我鄙夷了好一陣子。有次在華興街的租屋處，媽媽已經好幾天沒有回家，但是我的小學制服已經連穿了兩三天，而且都是菸味，實在必須洗了。但是我不知道要怎麼用洗衣機。

我不知道要怎麼使用它，而且下意識的抗拒使用它。只好進浴室，把白色制服泡到洗手台裡，按了幾下沐浴乳，把衣服拿上拿下，類似搓揉清洗，把泡泡水放掉後，再打開水龍頭清洗制服。我以為越多沐浴乳會越乾淨，殊不知更難洗，花了好長的時間才將所有的泡泡沖乾淨。

隔天早上，飄在後陽台的制服居然不見了，我左看右看，制服連著衣架飄落在那台黃色金剛上面。制服半乾了，還好是夏天，我就穿著半乾的制服去上學，走到學校時幾乎就全乾了。只是手擰的痕跡還在，整件制服比梅干菜還要皺，而且還沾到洗衣機蓋上面的灰塵。我內心真是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要洗制服了，這個事件更加深了我對這台黃色金剛的偏見與恨意。

（圖片來自Pintere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