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sney+《異能》還不是個《復仇者聯盟》的超能力者們

現在出到第八集的《異能》（Moving），敘事細膩的程度實在很值得讚賞。對於我這種從超級英雄影集的始祖《超異能英雄》開始看的人來說，有種終於真的回到小人物的層面的感覺。

「我們可以是怪物，也可以是英雄。」

《異能》掛著超級英雄的題材開啟了韓劇的新英雄宇宙。截至寫這篇文的時候，已經出到第九集。在許多媒體的宣傳中，都說這是部韓國的《復仇者聯盟》，但是看上去它其實不是，至少前半季還不是。在豪華的列出整排演員以及大預算之後，拍出來的是一部十分細膩的故事。

《異能》的目前為止的設定或許更像是《離家童盟》、《Ｘ戰警》或是異能英雄美劇始祖級的《超異能英雄》（Heroes），《異能》前面六集分了兩個路線，一條線是殺手、一條線是孩子，更不同的是，它不像是美式的超級英雄劇，開場就是要先出個大事，有個大敵人。那是很好萊塢的作風，好萊塢影劇裡面總是要有個「麥高芬」（MacGuffin）。回頭看《異能》，每一集都採取一個類似單元劇的拍攝方式，各集之間的敘事卻又很緊密相連，前後呼應，劇本用心的細膩程度很不簡單。除了殺手線的動作戲讓人醒腦之外，其實前六集的重點都是在兩個小主角：自然霸氣美的朴秀雅（高允貞飾）、可愛飛天狗狗金奉皙（李正河飾）。兩人之間的校園故事就像是典型的校園青春劇一樣，但是同時又幸好，它不像是典型的撒糖韓劇那麼甜膩。然而，與此同時，編劇在許多細節上不忘持續灑下麵包屑。讓你一邊看一邊發覺，啊，原來剛剛那邊是這麼回事，原來這裡有這麼一個細節。

我很喜歡這樣的編劇方式，這表示它是一個完整的故事，而且編劇和導演是想清楚了之後安排下去的，而不像許多故事只是點到點，甚至只是為了解決事情而加入天降神兵（Deus Ex Machina）。這邊讓我先短短的補充一下。

所謂點到點的敘事最典型的就是正在熱映的《不可能的任務》模組，首先發生一件事情，然後因為那件事情主角團隊掉到哪裡，面對下一件事情，解決完之後又要到下一個點，像是跑大地關卡一樣。可是點和點之間沒有太大的相關，就只是下一站。事實上，甚至下一站在哪裡或是上一站在哪裡都不重要，下一個關卡在東京和杜拜，對於主角來說一點差異也沒有。
天降神兵則是指在毫無前兆下，忽然加入新的解決方法或是救兵，這未必就不好，只是大多數時候這就是一種偷懶的手法。天降神兵的來源是傳統希臘劇場中，故事要結束的時候，主角會陷入困境，此時會有來自諸神或是英雄忽然以機關降臨，在視覺上是個大場面，在故事上會讓人出乎意料，藉此解救了整個困境，走向結局。

像這種出乎意料的方式，大多數時候會被視為是偷懶的作法，但是也有例外，像是在《迷霧驚魂》的電影版中，導演最後用的天降神兵帶來的效果，不只翻轉了整個故事，甚至漂亮到連原作者史蒂芬．金都覺得比他自己寫的結局還要好：

「法蘭克寫了一個我很愛的新結局。它是史上最驚人的結局，應該要立法規定爆這部片最後五分鐘雷的人都該判處死刑。」——史蒂芬金評《迷霧驚魂》電影版結局

那麼《異能》是怎麼做的呢？

《異能》一開始似乎就是飛天男孩金奉皙、謎般的韓籍殺手法蘭克，從這兩條路線開始走。然後，我們會看到金奉晢身邊遇到的日常似乎有點蹊蹺，我們開始從細節中發現，相較於殺手法蘭克直截了當的刺殺，金奉晢周圍的事情似乎被蒙了一層謎團，劇中持續拋出一些線索，更漂亮的是，許多線索不單只是給你一個大特寫告訴你：看這裡！記得這個！而是小小的細節，接著，隨著每一集的變換，這齣劇就很漂亮的趁勢換了視角，你開始從金奉皙的媽媽李美賢的視角看這個故事，也順勢代入了她的能力，讓她在後續的故事中發動能力的時候你能夠理所當然理解。就以這種方式，這齣劇持續切換視角，讓你可以從不同的人的角度來看故事的演變。這時候，你就會發現，你知道一些別的角色不知道的事情，而這些事情正是最關鍵的地方。

當然，隨著角色之間的揭露，每個人的個性也漸漸浮現出來。他們的能力都不單只是能力，而是他們的人生的一部分。他們是與這個能力一起生存的小人物。他們因為自己的能力，而被視為與眾不同，不論是好是壞，就像這齣劇的副標「我們可以是怪物，也可以是英雄。」與此同時，他們仍要面對自己的人生，面對自己的親人朋友。

題外話，法蘭克（柳承範飾）這個角色的設定，剛好碰到前陣子韓國在討論的一個議題：韓國政府是不是當時有意透過「領養制度」讓大量的人口輸出到美國，減輕人口壓力，同時又在近幾年把這些人「回收」到韓國。

回到一開始說的，這齣劇因此並不像是《復仇者聯盟》那樣，甚至不像迪士尼接管MARVEL之後的眾多MCU宇宙美劇，MCU美劇並不是沒有單元劇或是每一集切換視角或拍攝手法的模式，但是沒有一部像是《異能》那麼細膩的。相較之下，MCU美劇就是會有種很怕你走掉的感覺，持續給你刺激、持續勾著你。

與此同時，《異能》（至少前半）放掉的是大場面大故事，你不會看到一開始就發生一個大事件，雖然每場動作戲都讓人大呼過癮，但是卻不像MCU那樣每次一出動作戲就是大事情，整個宇宙都繞著主角轉，主角也不是為了解決大事件而推進，他們只是在過著他們的生活，想的是怎麼過好當下，怎麼和周遭的人相處（好吧，法蘭克大概不太會和周遭的人相處）。而這種模式在細膩的劇本和執行下變得恰到好處。這齣劇砸下了驚人的天價預算，可是拍攝上都用在營造整個氛圍、細節上，而不是讓人一看就是財大氣粗一直砸錢砸到你喘不過氣來。由於這是齣串流劇，它不是讓你為了享受奇觀而進場大螢幕，所以其實這種方式也符合這個特性。而且這齣劇的演員們也都演得很細膩，收放得很好。

這兩種走向其實也剛好反映了韓劇和美劇的差別，我常說，美劇的缺點就是習慣放『鉤』，他每一集結束要有一個鉤子，讓你得要看下一集，每一季結束也有個大鉤，讓你得要看下一季（然後被腰斬就很吐血）。這和美劇傳統的製作流程有關，也是美劇的大缺陷。所以我總說，最好的美劇就是沒有打算拍續集的美劇。

相較之下，韓劇通常過去是不會考慮第二季，好的韓劇是在故事上下手。近年很多韓劇也會用美劇的鉤，通常會在愛情戲上下手，所以總有人說「相撞、轉圈、慢動作、特寫、下一集、重播一遍」的韓劇撒糖模式很膩，幸好目前為止，雖然《異能》也有糖、也有感情戲，但是不至於到膩的程度。

目前前半的走向維持都還是如此，但是這齣劇總共有二十集，究竟後半會怎麼發展，會不會慢慢展開變成大場面，細膩程度和劇本完整度是否能維持到底，很讓人期待。甚至，可以期待究竟這會不會變成一個韓國的超能英雄風格，開啟一個新的宇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