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字] 外科醫師煉成台北市長/民眾黨主席，生死看淡，不服就自己來幹！【柯P老實說・我的人生觀】

影片逐字內容，影片來源： 柯文哲 YouTube 頻道；外科醫師煉成台北市長/民眾黨主席，生死看淡，不服就自己來幹！【柯P老實說・我的人生觀】；https://www.youtube.com/watch?v=QtiDMgVYAr0

柯文哲

最近當然卸任嘛，回台大醫院，那有很多記者在問我說，你這樣會不會不習慣？我跟他講說，其實我當醫生當三十年，當市長只有當八年，所以對我來講醫生還是比較習慣。

所以跟大家講一個有趣的概念，我以前剛當市長的時候，人家來應徵工作，我都希望說那履歷表要很漂亮的，做過很多事情。但是後來我當了幾年以後，我現在用人的標準，凡是來應徵工作的，履歷表 A4 一張寫不完的，我通通不錄用。為什麼你知道嗎？如果在過去二十年，他每一兩年就換一個工作，有什麼理由來你這裡會做很久？所以我後來發現，那履歷表長的不要用，那表示換太快了。其實我的履歷表寫起來只有兩行，台大外科醫生，第二行是台北市長。

這個你去 YouTube Key 三個字：柯文哲。按照那個點閱率，然後從那個點閱數從上往下看，當然第一個是，那個韓國瑜大戰王世堅那一個。第二個是那個一日市長幕僚，不過後來我發現，那個學姐大概貢獻了五百萬的點閱率，不過那個第三部，這個很有趣，他是一個十八分鐘的演講，講那個生死的智慧。在那個十八分鐘的演講，台大外科的老師退休，他跟我說：欸，老師退休，你要請我請一個比較好的。我說：好啦好啦。後來我就，我跟我的學長，就現在那個台北市立仁愛院院長，那個 ____ ，還有我的老師去那個，那時候叫來來，現在改名叫喜來登。來來的二樓有一個安東廳，那個法國菜，結果我們三個人吃了一頓飯，我看到他的帳單點都綠掉了，兩萬六千塊，兩萬六千？對。問題是已經吃了，也不能吐出來還他，而且最慘的是什麼？我的信用卡是陳佩琪的附卡，我想說，三個人吃兩百六千塊，哇操，問起來要怎麼回答？我沒有想到說那個，法國菜那麼貴。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去上廁所，我在想說這個，這個快九千塊才製造出來的東西有什麼不一樣？我看了老半天，我發現我跟那個在台大醫院那個 B1 那個自助餐廳，平常一餐七十塊，我看不出差別。我在廁所裡面，霎那之間大徹大悟，人生的榮華富貴不過就是一坨大便。你吃九千塊的也是那樣，吃七十塊的，看不出差別。所以，其實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概念，我常常活在世界上追求很多榮華富貴，其實最後也沒有什麼。

我要跟大家講，我小時候，我媽媽都跟我說，以後當醫生可以賺錢又可以救人。我要跟大家講，我救過很多人，錢還是沒有賺到。這是這樣，我還記得我在台大醫學系的時候，我們的老師都跟我講說，醫生以救人為天職。可是從來沒有一個老師，教過我另外一堂課，遇到救不起來的病人怎麼辦？我還記得當那個實習醫生第一天穿上白袍很興奮，到急診處去，我看到急診處我遇到的第一個病人，我看完以後我就想回家了。這真實故事，我當醫生的第一天，一對夫妻結婚去蜜月旅行回來，先生去上班的第一天，我還記得就在我們隔壁那個來來飯店在室內整修，結果那個鷹架倒塌去打到那個，打到他的頭。送到戈大醫院，電腦斷層一看，裡面都顱內出血，一下就腦死了，就插著呼吸器，呼吸器一拔掉他就死掉了。你會想到說，世界上有這麼慘的事，蜜月旅行回來第一天，那個太太就變成寡婦。我那時候當小醫生，我看著那個新娘，新娘看著我，我都不曉得我要講什麼話，我突然發現原來世界上不是這麼美好。我們每天都跟我們講，我當那個小醫學系學生的時候，我們的老師都教我們說，醫生以救人為天職。我上班的第一天就發現，我遇到救不起來的病人而且束手無策，而且就看著那個新娘，她也看你。所以我突然發現，原來世界不是這麼美好。

因為我當過 17 年台大外科加護病房主任，我每天都看到生離死別、悲歡離合，看太多了。這也是為什麼我的個性比較隨便，比較，欸，算了。後來我當過五年半的創傷醫學部主任，我常常上班的時候，沒事幹，想說要下班了。結果下班前五分鐘，一個大車禍送進來。哇，整個，從那個急診處到開刀房到加護病房忙了兩三天。所以我應付那個不確定的事情的能力很強，因為創傷醫學部，每天都不曉得你會遇到什麼事。

我管過台大醫院的器官捐贈跟器官移植，有人出車禍腦死，捐助器官給另外一個快要死的人，器官移植活過來。請問是誰的成功？誰的失敗？有另外一個人失敗才有另外一個人成功。我在當醫生的時候在台大當老師的時候，每次那個有人捐器官，我要分配工作，誰要去拿器官，誰要去種器官。就發現每次說誰要去拿器官，都不肯去，因為他覺得說他腦死了，我跟他把器官拿出來，我很像禿鷹，大家都不喜歡去。然後那個器官移植那一組，大家都很喜歡去，為什麼？快要死的病人，你給他換器官，然後他就活過來了，獲得新生命。那邊拿器官的那一組推出去的時候，肚子器官都被拿掉空掉了，那家属哭得一蹋糊塗。所以大家都喜歡去做那個種器官的那一組，沒有人要去做那個拿器官的那一組。問題是，沒有人拿器官，有辦法種器官嗎？所以我後來才發現說，世界上的成敗，到底是誰的成功？誰的失敗？

我曾經有一個病人，心臟衰竭裝葉克膜，每天給他做心臟超音波，看到他心臟功能在恢復，我還記得我下班的時候，我跟那個病人家屬，我說這個心臟功能有恢復，我們大概明天早上葉克膜可以拆掉，這應該會過關。就晚上一兩點的時候住院醫師打電話給我，他說柯 P 來醫院，我說什麼事，他說你來看就知道了，我就跑去看。你知道發生什麼事嗎？因為葉克膜，他是插在股動脈跟股靜脈，股靜脈血液出來經過 Pump 經過氧合器再送回骨動脈，每一分鐘是兩千CC。那個病人，因為我們第二天想說要拔管，要拔 ECMO，所以那個麻醉藥開始減量，結果他晚上那個病人在拗，一翻，那管子丟出來，一分鐘兩千CC，那個房間跟兇殺案的一樣。我去的時候看到那房子，整個房間都是血，那個病人當然一定 CPR，然後快死了。我想說糟糕了，我要下班的時候才跟，才跟家屬說明天早上 ECMO 要拔掉應該會過關，現在快要死了，怎麼辦？

我要跟大家講，人家說你當台北市長，那個壓力會不會很大？我老實跟你講，我今年 63 歲，64 歲，我一生當中壓力最大的是，那個病人送到急診處，比方說大車禍幹什麼，然後我們在開完刀又送加護病房，搞了兩三天，然後我出去需要跟家屬宣布死亡。我有時候要跟那個 26、27 歲出車禍，頭部外傷，q搞了兩三天救不回來，我要去跟他媽媽說你兒子沒救了。我每次一講完，你有沒有那種就一講完然後家屬就昏過的？我遇到過太多了。對我來講，那個什麼黃世堅在鬧，那個都小事。

我當醫生 30 年，剛好經過這三個階段：一開始見山是山，後來見山不是山，後來又見山是山。那什麼意思你知道，我當小醫生的時候，穿上那個白袍，我有看到病人。我 35 歲就當上台大外科加護病房主任，我有十幾年的時間，我都沒有看到病。很奇怪耶，我只看到那個監視器、心電圖監視器、抽血結果，那個監視器看一看，那個心律在跑，然後那個抽血結果，啊這個猛爆性心肌炎。我有十幾年的時間，我只有看到監視器，看到心電圖、看到抽血的結果、看到病理切片、看到 X 光片、看到 CT，我就是沒看到病人。然後過 50 歲以後，很奇怪耶，我又開始看到病人，又看到旁邊有家屬。所以我當醫生，真的有經這三個階段，一開始有看病人，後來沒有看到病人，後來又看到病人。

那每次那個黃勝堅，我們那個聯合醫院的院長，他台大醫院，他慢我一屆，我們兩個是好朋友，我們有一個朋友癌症末期，就跟他講說，你癌症末期現在情況還穩定，我說大概半年內不會死，所以不要住院，你回家啦，有問題再來。他不肯回去，你知道為什麼嗎？他有小三，他回家小三不能去看他，他在醫院小三每天可以來看他。我跟你講喔，50 歲以前我都不懂這個道理，因為奇怪，叫你回家就好好的回家，有問題再來，他不肯回去。我跟你講喔，我在年輕的時候，我不曉得人活在世界上有愛恨情仇，然後有生離死別，悲歡離合，我都不知道世間是這樣，所以，那個醫生沒有當到一個年齡，很多東西都不知道。

我在當外科加護病房主任的時代，沒有心臟、沒有肺臟、沒有肝臟、沒有腎臟、沒有腸胃道，都不會死。葉克膜裝上去取代心臟肺臟功能，打一根中性靜脈導管，三個月不吃飯也不會死。每天洗腎，沒有腎臟也不會死，每天血漿交換，沒有肝臟也不會死。我跟你講喔，我年輕的時候，差不多就是怪醫秦博士那個 level，很厲害。

然後，我問你喔，你有看到病人嗎？這個喔，這個就是葉克膜，這個是洗腎，這個是呼吸器，這個是中心靜脈營養針，這個是控制體溫。葉克膜裝上去，沒有心臟，沒有肺臟，沒有肝臟，沒有腎臟，沒有腸胃道，都不會死。我那時候覺得自己很厲害，昨夜西風凋敝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可是，因為我想過一個問題，如果心臟不會恢復怎麼辦？所以你葉克膜裝上去，它不會死，可是沒有說它會活。所以，你心臟，心臟功能、肺臟功能不恢復，你葉克膜拆不掉，你就等到有一天出併發症。所以，為什麼會有人生三部曲，一開始想到自己很厲害。

我們來看看喔，葉克膜的故事。1994 年台大醫院就有葉克膜，那時候從美國回來，前面幾年都沒有人知道，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哪一個事件？邵曉玲事件。邵曉玲出車禍 CPR 在奇美，裝葉克膜就救回來了。其實這也有故事，因為對台大的醫生來講，做得多薪水也是一樣，做得少薪水還是一樣，所以不需要讓人家知道。這個有個笑話，我每次去外面演講，人家說你不要再講台大的故事，私人醫院生意好就提高價格，他們叫以價制量。台大醫院是公家機關，病人多，他只要以態度不好制量。叫你不要來看，你又來看。你知道為什麼嗎？態度不好都已經看到晚上十點了，態度好怎麼辦？

所以我們那個 ECMO，有十二年，那個很厲害，沒有心臟、沒有肺臟，什麼都不會死。可是都沒人知道，邵曉玲事件一夕爆紅。但是這樣，只有一件事情它不會紅，後來一個叫星星王子，那個星星王子是這樣，腎上腺長了一顆瘤，會分泌腎上腺素，每次一分泌的時候，血壓就衝到兩百，所以頭就很痛。一開始看神經那顆看不出來，最後看到精神科，因為他發作的時候血壓衝高，可是不發作的時候，他沒有分泌的時候完全正常，所以每次去檢查都正常，那個腎上腺一分泌的時候，他又血壓衝到兩百多，就很不舒服。有一次血壓衝太高，衝到其他醫院做心導管，心導管全部正常，怎麼會人昏過去？反正故事是這樣，七搞八搞，CPR 送到台大醫院，他後來那個有併發症，腳還被鋸掉。這故事是這樣，他送到台大醫院，那時候送到急診處，人家說在外面，反正莫名其妙心力不整，就裝葉克膜送過來，我站在那裡看，看了幾分鐘，就腎上腺素腫瘤。然後那個急診處的醫生說，你怎麼看得出來？我說，在臨床上，血壓越降越高越低的病沒有幾個。

我要跟大家講，這是我們台灣健保的問題，我們台灣健保，剛剛畢業的看一個門診也是 250 塊，做了 20 年看還是 250 塊。我跟大家講，看病不要找太年輕的醫生，這個為什麼？當時一進來我看了 30 分鐘就知道這是嗜鉻總胞瘤，因為他是我遇到的第三個，因為血壓會這樣忽高忽低的沒有幾個病。我第一次看奇奇怪怪什麼病，怎麼會這樣，終於電腦斷層去查到腎上腺素瘤，所以第一次我想了兩個禮拜才想出來。第二次又遇到想五個鐘頭，第三次 30 分鐘就知道。其實它長在哪裡，這個圖就，這個是腎臟，腎臟上面這一顆切掉就好了，是不是對細胞有。其實醫學還是要經驗，你沒有遇到就是就是不會，所以沒有理由，年輕的醫生跟老的醫生那個錢一樣。

這個是一個滿有趣的案例，他叫小微，他是一個跳舞的。有一天猛爆像心肌炎送到國泰醫院，她很瘦，她心力不整，因為她很瘦所以 CPR 很有效，壓的時候，他眼睛就睜開看醫生，手一放開他就昏過去，他就不敢停一直壓。打電話來問我說，這 CPR 已經好幾個鐘頭還沒死怎麼辦？我說，不然就送來台大醫院，結果他就從國泰醫院的加護病房一直壓一直壓，然後上救護車一直壓，壓到台大醫院。後來在台中給她裝葉克膜，我當年為什麼留著這張照片，這張照片很神奇，這人躺在這裡，她眼睛大大的看著他的螢幕，她的螢幕是平的，心電圖是零，她心跳停止了。整個心臟裡面的肉裡面都是淋巴球浸潤，這個是很典型的猛爆性心肌炎。這是現代醫學的奇蹟，世界上最長的 CPR 總共壓了四個小時，裝葉克膜九天，心臟加腎臟移植，回去跳舞，完全正常。2014 年，我要選台北市長，開始在跑攤，有一次到一個地方突然有一個女生衝上來說，柯 P 柯 P 你記得我嗎？我旁邊的助理大家面色青青，這個是來討奶粉？我看她，坦白講我都忘掉，她後來衣服拉下來給我看。對，對，對，那一個我開過。我跟你講，我常常不記得你，我只記得你身上那個傷口。

這個全球首例，台灣奇蹟，男無心臟活 16天。有一個人蛀牙，那個細菌跑到血流裡面，後來跑到心臟，在那個奇美醫院開刀，他就是打開，他是打開，那個心臟都爛爛的，心臟把他剪掉了。沒有心臟了，後來裝了兩台葉克膜，怎麼辦？轉台大醫院，所以這個兩台葉克膜，心臟被剪掉。剛才那個是有心臟不會跳，這個更厲害，連心臟都沒有了，全部都平了。這個後來，我記得 16 天後給他做心臟移植。理論上，這應該有個心臟，只要管制，大血管接到外面的葉克膜，這個人 16 天沒有心臟，後來心臟移植再救回來。

所以用葉克膜救命，台大佔全球一半病例。我這裡有一個故事，他說請問，這個，CPR 存活率多少，我說答案是看他送去哪一家醫院。

這個是一個原住民，原住民，然後有一個喝酒醉，他還以為他是李白，喝酒醉還跑去游泳，結果就嗆到了，他那個整個肺臟全部肺炎。喝酒醉去游泳，嗆到，髒水跑到肺部，整個肺臟都白掉了。這個葉克膜用了 117 天，這個我後來發現，肺臟不管功能多差，通常在 50 歲以前都還救得回來，時間只要擺得夠久。

為什麼我們有機會，看到這麼多生離死別，以前來不行，不行就死掉了，葉克膜裝上去，有一半可以救回來，救得回來跟救不回來之間，哇，就很痛苦了。

他先天性心臟病，後來開刀，開完以後手術不順，沒有辦法脫離心肺機，後來就裝葉克膜。兩根這個，這黑黑的就是插在右心房，這比較紅的就插在主動脈，問題是他葉克膜裝了兩天以後，腳黑掉了。你有兩個選擇，雙腳剁掉繼續救；一個說，啊，算了，不要玩了，葉克膜關掉讓他走了。請問，贊成雙腳剁掉繼續救的舉手。葉克膜關掉讓他走的。哇，你們非常沒有愛心。我跟你講，這個更難，肺炎雙球菌敗血症，裝葉克膜，四肢都黑掉，還加一個腎衰竭。問題是他來的時候眼睛大大看著你，還可以搖頭點頭，意識清楚。贊成四肢剁掉繼續救的舉手。贊成葉克膜關掉讓他走了。好，我跟你講，他意識是清楚的，他會搖頭會點頭，他聽得懂你在講什麼，請問誰要去關機？我跟你講，活在世界上不是每一天都在過年。我跟你講，這個小朋友現在還活著，因為當年被我們腳剁掉，現在已經幾歲了？這台刀是 2004 年開的，現在已經 19 歲了，後來給他取個外號叫小強，生命力非常強，救回來。這個已經死了，因為當時，我記得這躺在小兒科加護病房，我在辦公室裡面走來走去，剁還是不剁？肺炎雙球菌敗血症，這已經四肢都黑掉了，剁了一定會活嗎？不一定，因為已經感染了。啊就算活了，如果萬一腎臟功能沒有恢復，這個，一個人球又要怎麼洗腎，我就舉棋不定，剁還是不剁，走來走去，想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死掉了，不用救了，為什麼？有一句成語叫做壯士斷腕，有沒有聽過？你要救他一定要當機立斷，因為你不救他，這個毒素一直進去，心臟就停掉了。

為什麼要講這個，你知道，今天在座大部分都是年輕人，今天問你們一個非常嚴肅的題目，你認為怎樣才算是活著？回去想想看，很難的題目。死亡是什麼？怎樣才算是活著？我以前每天都在想這個題目，醫生最大的敵人是病人的死亡？還是病人的痛苦？常常死前住在加護病房，每一個都多好幾公斤，我後來算一算，在心臟外科加護病房，平均死亡體重多差不多 3 點多公斤，最後就是，腎功能不好就打點滴，每一個死前都腫腫的。

這是一個等肺臟移植的病人，他等肺臟移植，等不到就給他裝 ECMO，可是 ECMO 裝上去，後來就開始感染，感染又不適合做器官移植，可是他又沒有辦法脫離 ECMO，有 ECMO 又感染，感染又不能做器官移植，就卡在上面。我記得這個拖了六個月，我還記得，六個月。然後那個腳慢慢黑掉，為什麼你知道，他血壓只有 54，我跟你講如果平常人早就死掉了，可是 ECMO 把它撐著，他死不掉，結果他可以看他自己的下半身慢慢黑掉，慢慢死上來。我問你，一樣，要繼續救的？還是要算了，關機？我跟你講關機最大的問題，問題是誰要去關？

我們叫醫「生」，我們沒有醫「死」，死人也不用醫。問題是你每一個都救得回來？如果遇到救不回來的病人你怎麼辦，誰不能接受病人死亡的事實是病人家屬？還是醫生？我跟你講我的經驗，是醫生。因為病人已經昏迷了不會講話，家屬是看醫生怎麼跟他講，我還看到醫生罵病人，罵那個家屬：我都沒有放棄，你為什麼先放棄了？我看過我們那個心臟外科，做那個心臟移植，手術後那個心臟功能不好，那個醫生真的就直接睡在那個病人，在加護病房睡在病人旁邊。到最後那個醫生，像大家說的，抓狂，他已經把那個病人的生死變成是他的成敗。這很難跟你們講。就一個醫生救一個病人，他已經花了半個月，都沒有做其他事，救這個病人，救到最後他自己抓狂，他已經沒有辦法接受病人會死亡的事實。

這個嚴重頭部外傷病人的故事，有一個三重，一個做工的，小學畢業做工，後來就頭部外傷，反正就不知道怎麼搞，就頭部外傷送到台大醫院，不開會死，開了會變植物人。那個住院醫師就跟那個太太說，不開會死，開會變植物人。如果你要開的話，這是手術同意書。如果你不要開的話，這是拒絕急救同意書。你趕快決定你要簽哪一樣？結果那個太太當場愣在那裡，拖了三十分鐘。主治醫師就打電話來，要救的話就送開刀房。然後（急診室醫生）說，報告老師，那個太太已經拖三十分鐘了，沒有辦法決定。問他為什麼？不是他太太而已，親戚全部都跑來了，三十幾個人，現在那個會客室全部都是他們的親戚。後來那個主治醫師就說，那我知道了，我來處理。就是那個小教室，那個病人的太太就坐這裡，然後那個家屬全部一堆在那裡。那個醫生就講說，這個嚴重頭部外傷，不開應該就死掉，可是開的話應該會變成植物人，所以你們家屬的態度怎麼樣？後面就開始罵了，說什麼瘋話，才五十幾歲而已，不把他救了怎麼可以？那醫生也不吭聲，就把話講完以後，然後就問說，這個先生以後要幫忙出錢，要幫忙照顧，把屎把尿，都要問清楚，你的意見怎麼樣節這個事情他太太決定就好了。你知道那個太太為什麼不敢簽？其實那個太太很清楚，她不可以簽，她有三個小孩子剛好國小、國中、高中，公公婆婆還在。如果你在台北市，你變成三管病人，你知道什麼叫三管病人嗎？就是鼻胃管、氣管跟尿管，就是說你變植物人，請問一個月要多少錢？最便宜的三萬多塊。那個太太其實不想救，可是她不敢簽，因為她一簽下去。吼吼，夭壽喔，馬上就不想顧老公了，這還好，絕對在外面偷客兄，要不然怎麼為這樣？

所以我後來發現，我以前在當小醫生的時候，那時候還在 R1，我認為全台灣最會開神經外科的是林瑞明教授，在我那個年代。那時候當小醫生，R1、R2。奇怪，那個頭部外傷送到台大急診處，然後我們就召回林瑞明來看，林教授，結果他來看一看，他都沒有在看病人，他問那個家屬說，你們家是做什麼生意的？一個月賺多少錢？有幾個兄弟姐妹？我說，欸，老師，病人在這裡。結果他在問那一些，結果他在問那一些，問完以後，他就突然消失了。我後來隔了幾天我才知道，林瑞明教授替病人決定，替家屬做決定。你要是很有錢，王永慶，開成植物人也不要緊。家裡很窮的，你哪有辦法當變成植物人。

所以我要跟大家講，我們作為醫生，每一個病人都要救到底嗎？不是。常常是，這就是人生的現實。所以，我們在治療什麼？我們在治療病人？治療家屬？還是在治療醫生？治療醫院？治療社會？

有一次國防部地下室爆炸，那時候在台北當醫生，然後，我在醫院聽到廣播，他說，那個 9595。9595 是台大醫院的密碼，就是有 CPR 發生，救我救我。急診處有病人 9595。他說要裝 ECMO，我就去看，啊這不會活，裝什麼 ECMO？我就罵他們。不行啦，這是社會矚目的案件，我們一定要做一些事情。你在治療病人？治療家屬？還是治療社會？

廖風德就是一個案例，廖風德是誰，他是馬英九 2008 選前，這個預計要當內政部長，結果去爬山，在山上心肌梗塞送到醫院，其實送到醫院早就死了，他被裝 ECMO。我說人都死了，裝什麼 ECMO？我說那 ECMO 可以拆了吧。他說：不行，這個王金平還沒看過。這什麼狗屁理由！

反正，所以這樣啦，一開始認為自己很厲害，昨夜西風凋敝處，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後來，依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我當時覺得這明明就救了回來，晚上那個管子溜掉，死掉。後來，過 50 歲以後終於想通這個道理，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正在燈火䦨珊處。這什麼意思你知道？盡力就好！醫生是人不是神，我們沒有辦法救回每一個病人，做到問心無愧就可以。

所以，我在台大當醫生的時候，我的學生都知道柯 P 晚上最好叫，你知道為什麼嗎？我很討厭，我第二天早上在查房的時候，我那病歷翻一翻，我心裡面在想，昨天晚上有來看就好了。我跟你講，你知道世界上最難騙的人是誰嗎？你自己，因為你自己心裡有數。所以後來，我每次那個學生打電話給我說，柯 P，柯 P，病人情況不好。我就說：好啦，好啦，我來看。因為我很不喜歡那個感覺，你第二天再後悔。所以我的人生哲學，最後就八個字：心存善念，盡力而為。當了三十年醫生，最後的人生哲學：我們沒有辦法救回每一個病人，其實我們在這個世界上也沒有辦法每一件事情都做得圓滿，沒辦法。

這是有一個病人的先生的心態，他寫了一封信給我，故事是這樣，她等肺臟移植，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後來在台大醫院住，有人跟她講說，那個管器官移植的是柯文哲醫師，她先生就跑來找我，我就說她住哪個病房，我有去幫她看一看。結果後來還是等了，等了很久還是沒等到肺臟，最後等到肺臟的時候，那一次手術失敗血流不止，肺臟移植做完後血流不止。後來病人就移植手術失敗就死了。她在器官移植之前就跟他先生交代，她說我們等器官移植，等得這麼痛苦，如果手術成功當然很好，如果萬一失敗的話，看他身體還有哪些器官捐給別人，讓別人不要有這種等待的痛苦。結果手術失敗，後來因為流血太厲害器官都不能用，只有眼角膜可以用，所以就捐了眼角膜。隔了差不多一年，他說，柯醫師你好，或許你已經忘記，我是去年 11 月因肺臟移植而去世的病人 XXX 的先生，時間匆匆已過了半年，寫這封信，除了感謝還是感謝，你為病人的付出，相信很多人默默記在心裡，當你每次拖著疲憊的身心在巡房時，請了解我和太太及每一位受你幫助的人，感念，感念在心頭，也希望每一個醫師都有你的影子，謝謝你。他的信裡面有講說，他跟他太太戀愛十幾年，結婚好不容易生了一個小孩，一小孩子出生他太太就被診斷那個肺動脈高壓，當時肺動脈高壓沒有藥一定要肺臟移植，結果手術又失敗，所以還是沒有救回來。不過他後來半年後還是寫一封信給我，所以他還是謝謝我，因為他在等待肺臟移植的過程當中，我給他很多幫忙。你想想看，對醫生來講，他是很多病人當中的一個，可是對家属來講，他是唯一。所以，他每次說：心存善念，盡力而為。盡力就好了。

年輕的時候還不錯，不過人生都是意外，本人經過，愛滋案、國科會案，MG49，經過衛生局、衛生署、醫策會、監察院、立法院、地檢處、調查局、公務員懲戒委員會、醫事懲戒委員會，再加上國稅局的查證、審計部的查，還有銓敘部的降級。本人經過中華民國五權憲法的磨練！你知道你們為什麼會起哄嗎？因為你不是當事人！你被抄一遍看看！這國家瘋了。後來有一天我說，

你知道我為什麼選台北市長嗎？我絕對不是什麼，我有救人的偉大抱負，都不是，我當年是走投無路。有一天我接到調查局的，法務部調查局台北市調查處通知書，然後呢，我的案由是貪瀆案，犯罪嫌疑人是柯文哲，我說我在台大當醫生，我怎麼可能什麼貪瀆案？後來我就去基隆路那個調查局被審訊了三個鐘頭。他問我說，你四年前買的五張塑膠椅現在在哪裡？我說我能不能回去找找看？我說如果沒有找到？他說，涉及公務員貪瀆罪，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因為我們那時候國科會案都是助理在報帳，買塑膠椅，我們那個助理去跟那個文具商買，反正就找個人開發票，就買那個。他說，他說塑膠椅是傢俱不是文具，你找傢俱行開發票，涉及公務員登載不實，如果沒有找到的話，就變成是假發票，貪瀆罪，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我那天走出調查局，我就決定選台北市長，我 X。

這個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國家發瘋了。我現在每天晚上看 Call in 節目，我也是這樣感覺，國家發瘋了。我最近去走那個白沙屯媽祖繞境，走九天都不用買東西吃，而且還可以看這個好不好的？好的吃，不好的，還可以挑耶。然後都不用買東西吃，哇九天沿路都吃不要錢，那個人給你吃的時候，送水給你吃，他都怎麼講？他說這媽祖跟你結緣的。他也沒有說，你是民進黨還是國民黨？國民黨不可以吃？還是民進黨不可以吃？沒有啊！然後那個旁邊不是車子要跟著走嗎，累了請上車，他沒有說民進黨的不准上車？沒有啊！

這個是這樣，2014 年 2 月 17 號早上 8 點 30 分，早上 8 點的時候，把醫師袍脫下來掛在牆上，一個人走出台大醫院，你有想到說，九個月以後，竟然 2014 年 10 月那場選舉，世界翻轉。2014 年 2 月 17 號下午我在蔣渭水紀念公園宣布參選台北市長，那時候大家都說這個是瘋子，怎可能選得上？怎麼可能！柯文哲說，如果要給台灣的年輕人最大的啟示是什麼？就是 just do it，勇敢的做下去就對了。做，不一定會成功，不做，一定不會成功。所以有時候活在世界上 just do it，勇敢的去做就好，做到，心存善念，盡力而為。

好，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