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10|閱讀時間 ‧ 約 10 分鐘

今既不如昔0

    我從穿越女手裏奪回了身體,可我的未婚夫卻跪下求我。

    「我愛的是她,你把她還給我好不好?」

    我娘哭着打我:「她纔是我的孝順女兒,你快讓她回來!」

    我弟弟更是厭惡地看着我。

    「我多希望她是我的姐姐。」

    後來我死了。

    如他們所願,穿越女回來了。

    可他們卻都後悔了。

    1

    我睜開眼,就看見了坐在我牀側的李柏淵。

    他見我醒來,滿臉欣喜,關切地過來握住我的手。

    「婉婉,你醒了?感覺怎麼樣?身子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我怔住。

    堂堂晉王殿下,不是向來最不屑我這個庶女出生的未婚妻麼?

    怎會突然對我這般好?

    錯愕歸錯愕,我還是沒忘記將手從他手裏抽出。

    「多謝晉王殿下關心。」我垂下眸,規規矩矩地輕聲開口:「婉兒已覺得好多了。」

    這下換李柏淵愣住了。

    他看着我,似乎是意識到什麼,臉上的關切一點點消失。

    「你……不是婉婉?」

    我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婉婉是誰。

    是那個三年前搶走我身子、自稱「穿越過來」的女子。

    她說,她和我同名同姓,也叫宋婉。

    但我從小被家人喚作婉兒,她卻喜歡自稱婉婉。

    我終於明白,李柏淵方纔的溫柔,不是對我,而是對她。

    我掩去眼底的一絲落寞,坦誠。

    「對,我不是她。」

    李柏淵近乎踉蹌地倒退一步。

    而與此同時,我也終於整理清楚我身體裏這三年來留下的記憶。

    原來,三年前那個穿越女奪走我身體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李柏淵退婚。

    她在衆目睽睽下將退婚書丟在李柏淵臉上,高聲開口:

    「我知道堂堂晉王殿下看不上我一介庶女,那便退婚罷。

    「只是請你記住,不是你李柏淵同我退婚,而是我宋婉要和你退婚!」

    這般放肆,蔑視皇族,一不小心,就是株連九族的罪過。

    可偏偏李柏淵沒有生氣,反而是對她刮目相看。

    再後來,是在賞春宴上,宋婉爲一個宮女出頭,大喊着什麼「人人平等」,徹底引起了李柏淵的注意。

    一來二去,兩人竟是真的生出了情愫。

    可不想兩人許下終生還沒多久,我就回來了。

    我自嘲地勾脣。

    所以,我這是成了棒打鴛鴦之人?

    2

    李柏淵失魂落魄地離開我房間。

    而他剛走,我娘就來了。

    她過來欣喜地拉住我的手:

    「寶貝女兒,你可算醒了。」

    我還未來得及回答,她又急急道:

    「先不說別的,你爹今日要來我屋子,你之前教孃的那個桃花妝娘忘了,你再教娘一次好麼?」

    我一下子啞然。

    我努力搜尋着腦海裏那個宋婉上次教我娘桃花妝的記憶。

    「就是先將胭脂調淡,在眼下和鼻尖,哦不對,是鼻樑……」

    可無奈我本就不精通脂粉妝面,磕磕碰碰的,竟是完全說不清楚。

    母親似乎是意識到什麼,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淡下來。

    「你……你是婉兒?」

    到底是親生母親,她敏銳地意識到了我的身份。

    就好像三年前我被那個穿越女奪走身子後,她也是第一個發現的。

    她一開始大罵着要讓那個穿越女離開我的身體。

    可後來,穿越女幫她出各種各樣的主意,讓她重新獲得了爹的寵愛。

    她對那個宋婉的態度就一點點變了。

    「是我。」我小心翼翼地看向我娘:「娘,你不會也不希望我回來吧?」

    我娘這才回過神來,勉強擠出笑容:「怎麼會,娘日日夜夜都盼着你回來。」

    話雖那麼說,我孃的眼底卻是止不住的失望。

    她匆匆離開,沒再多問一句我的身子。

    娘走了沒多久,我的弟弟宋祁也來了。

    若是在三年前,我絕不敢相信,我的屋子竟會這般熱鬧。

    宋祁一進門,就二話不說牽起我的手。

    「姐姐,你可算醒了!我們趕緊走,不然可就趕不上賞春宴了呢!」

    說着,他二話不說就拽着我坐上馬車。

    我們到公主府的時候,賞春宴已經開始了。

    一羣京城的公子小姐圍在亭子裏,正在以桃花爲題作詩。

    他們一看見我,紛紛笑起來。

    「行了行了,宋婉來了,我們可就別班門弄斧了。」

    「是了,宋姑娘,今日你可是又要一鳴驚人?」

    3

    我看着眼前的這一張張面孔,都是我自小熟悉的人。

    可他們臉上的熱情和讚許,卻是從小到大低調內向的我從未見過的。

    我從身子的記憶裏想起,原來我不在的這三年,那個宋婉年年都在賞春宴上拔得頭籌。

    第一年一首《春曉》,第二年一首《春日》,第三年一首《初春小雨》,驚才絕豔。

    從此京城第一才女的名頭,非宋婉莫屬。

    可我從記憶裏知曉,這些詩句都不是那個宋婉自己所作。

    是她從另外一個世界帶來的。

    可她卻靠着這些詩句,獲得無數讚許。

    四周的衆人還在期待地看着我,見我不言語,紛紛催促:

    「宋姑娘,你可別謙虛了,趕緊讓大家再見識見識你的詩吧!」

    我騎虎難下,這才只能看向桌上那一抹桃枝,艱難開口:

    「花開……」

    我卻是說不下去了。

    畢竟我從小就知道自己要做晉王妃,因此學的都是管家之術,並未在詩文上大費工夫。

    我只能坦誠。

    「抱歉,我作不出。」

    我看見眼前的人紛紛露出失望的表情來。

    特別是我的弟弟宋祁,滿臉不可置信。

    大家似是覺得掃興,紛紛散開。

    宋祁將我拉到沒人的亭子。

    「姐姐,你今天怎麼回事!」他有些生氣,「我可是跟人下了注,賭你今日還能拔得賞春宴頭籌的!」

    我看着宋祁,語氣平靜:「我就是作不出了。」

    「你……」宋祁似要生氣,可突然意識到什麼,不可置信地看我:「等等,你不會是變回以前那個宋婉了吧?」

    我沒想到,竟然連我這不成器的弟弟,都知道我曾被換了魂魄。

    不過想想也是。

    那個宋婉,和我本就是天差地別的人。

    只要是朝夕相處,定能看出不同。

    我點頭:「是,我是以前的宋婉。」

    宋祁眼底閃過濃濃的失望。

    「什麼嘛。」

    他咕噥着踢了一腳腳邊的石子,滿臉不高興。

    「我還以爲我終於能有一個能給我撐面子的姐姐了,沒想到又變回你這個悶葫蘆。」

    說完,他不顧我慘白的臉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4

    我離開公主府的時候,幾個曾經和我交情不錯的手帕交拉住我。

    「婉婉,你今日怎麼回事?竟好像是又變回了以前的模樣。」

    「是啊,你可千萬別又變回以前那陰沉的樣子,還是現在的你有趣。」

    她們說得這般隨意,可我卻是覺得心裏刺痛。

    婉婉,婉婉。

    所有人都只記得那個婉婉。

    卻已不記得我這個曾經的婉兒。

    5

    我回到府裏,剛歇下,就聽見門口丫鬟驚慌地喊:

    「晉王殿下!你不能進去!」

    門被猛地打開,李柏淵跌跌撞撞地進來。

    他顯然是喝醉了,滿身酒氣。

    他專注我,喃喃道:

    「婉婉,是你麼?婉婉。」

    我掙脫開他,皺眉:「殿下,你認錯人了。」

    李柏淵眼底閃過絕望。

    緊接着,他竟然對着我跪了下去。

    他拉着我的袖子,哭着開口:

    「宋婉,算我求你,把婉婉還給我好麼。

    「我真的很愛她,我沒法離開她,求求你,求求你把她還給我……」

    我僵在原地,嗓子乾啞,說不出一句話來。

    把你的婉婉還給你。

    那我呢。

    她回來了,我又該去哪裏?

    6

    晉王府的管事最後匆匆趕來,帶走了醉得糊塗的李柏淵。

    而我疲憊地剛躺下,母親屋裏管事媽媽就匆匆進來。

    「大小姐!」

    她着急地抓着我:

    「不好了,姨娘和老爺吵起來了,您快去瞧瞧!」

    我披上外衣急匆匆地來到母親屋內,就聽見父親冰冷的聲音響起:

    「我讓你給長公主準備賀禮,你滿嘴應下,可最後卻準備出這種登不上臺面的東西?

    「我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說着,父親一臉怒容地拂袖離開,只留下母親一個人跪在地上怔神。

    我小心翼翼地過去。

    「娘?」

    母親抬頭看見我,突然紅了眼眶,撲過來打我。

    「都是你!」

    她帶着哭腔喊:

    「都是你趕走了婉婉!如果婉婉在的話,定能教會我桃花妝。

    「也定能做出新奇玩意送給長公主,討得長公主的歡喜!

    「可偏偏婉婉走了,只剩下你這個無趣呆悶的臭丫頭!

    「你走!你趕緊走!讓我的婉婉回來!」

    母親一下下地掐在我的胳膊上,發泄着憤怒。

    如同她小時候一次次地掐我,責備我是個女兒,責備我不討李柏淵的喜歡。

    只是這一次,好像比小時候的任何一次都疼。

    我強忍着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滾落下來。

    原來……

    就連我的親生母親,也不希望我回來啊。

    7

    第二天我就病倒了。

    病夢之中,我夢到了很多小時候的事。

    夢見小時候宋祁一次次地欺負我。

    夢見小時候母親每次被父親冷落,就會打我出氣。

    夢見小時候李柏淵因爲討厭我,一次次在衆人面前羞辱我。

    我這才突然想起來。

    其實我本來就不討他們喜歡。

    可爲什麼,現在他們的冷落,卻讓我這般難過。

    或許我只是在不甘心,爲什麼那個穿越女,如此輕易地得到了我從未得到的寵愛。

    我本是個平凡庶女,偏偏出生時相府祥雲籠罩,這才被陛下賜婚給還是三皇子的晉王。

    因爲準晉王妃這個身份,母親從小就告訴我要循規蹈矩,萬萬不可丟了相府的臉。

    父親也教導我小心謹慎,不能給家族惹來麻煩。

    我那麼努力地做到他們要求的一切。

    可他們現在卻告訴我。

    他們喜歡那個婉婉的活潑靈動,不喜歡我的呆板木訥。

    好像將我這一輩子的努力,變成了一個笑話。

    我躺在病牀上,眼淚一顆顆地流下,潤溼了我的枕頭。

    8

    這一次的我病得很重,家裏找了很多太醫來都看不好。

    最後終於有人提出,我是不是中了邪。

    好歹有準晉王妃這個身份在,陛下最終讓國師來給我瞧瞧。

    國師是個年輕俊美的男人,他一看見我,就皺起了眉。

    他將衆人屏退,纔對我開口:

    「宋小姐,你可知道你身體裏有兩副魂魄?」

    我怔住,這才反應過來。

    那個穿越女的魂魄,原來一直沒離開我的身體。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國師繼續道:

    「不僅如此,你已經快死了。」

    9

    我這才愣住:「你是說我的身體要死了麼?」

    「不是。」國師糾正,「是你的魂魄快不能適應你的身體了。」

    國師給我簡單解釋了一下。

    身體就是魂魄的容器,但不是任何魂魄和容器都能隨意配對。

    魂魄到了不屬於自己的身體裏,會產生排斥。

    而我的身體本來是和我的魂魄最契合的,但在那個穿越女佔用了三年後,身體反而更適應穿越女的魂魄。

    所以現在,我的魂魄反而要在身體裏待不下去了。

    我聽着覺得可悲又可笑。

    沒想到,連我自己的身體,都選擇了她而不是我。

    國師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憐憫。

    「你大概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多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我卻是突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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