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蒂克之死【三題作文系列之十】

由 古斯塔夫·克里姆特 - Google Art Project, 公有領域, 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ndex.php?curid=38827275

【這是一篇三題作文，本回感謝elish提供關鍵字：薯條、黑洞、腳踏墊。】

　　他們第一次見面，還在評估彼此的外表是否可接受的時候，她不知怎麼的告訴他，黑洞不是洞，而是有實體的，只是重力極大，但所佔空間極小；雖然引力很大，卻不是無限大，距離夠遠的話，從旁邊路過不會被硬吸進去，很多普通人的想像都錯了。然而他想到這個名詞的時候，他還是想到被某個藝術家壟斷的Vantablack：用相機拍攝塗上這種黑色塗料的物體，出現的照片看起來像是不知怎麼的被挖了一個洞。

　　「妳為什麼知道這個？」他這麼問，她回答：「我的工作跟這有點關係。」什麼關係？他沒問，然而已經浮想聯翩。

　　後來她再也沒提過她的工作，或者任何更具體一點、能讓人想像她如何生活的事情。避談私事是他們的默契。但偶爾她會說些無關痛癢的閒話，幾乎像是忍不住要提，所以他知道她喜歡觀察天空，也會注意季節遞嬗帶來的自然變化（某些他不認識的植物開花、結果、凋謝、再生）。從每次見面時的狀態，他則得知她不戴任何首飾，不噴香水，衣服永遠都是購自某些中級成衣品牌，顏色是深淺略有差異的黑白灰藍，鞋子都是乍看沒什麼不同的低跟黑皮鞋，有時候他會想像那根本是她來見他的時候固定穿的「戲服」，目的是掩飾所有個人資訊。他會想像，他們各自離開以後，她會拐到某個車站的置物櫃去，換下那些大量製造的無趣成衣，穿上真正有自我特色的衣服，讓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什麼人，屬於哪個階級，住在哪一區。

　　當然，他們從來不知道彼此真正的姓名。

　　就算她堅決不肯在口頭上洩露任何個人訊息，以他的能力，他可以輕易追蹤任何一點她留下的蛛絲馬跡，去搞清楚她到底在其他時候是什麼樣的人。破綻太多了，光從衣服只是他拒絕這麼做而已。所以即使走到書店裡，看到書架上有談論黑洞跟天文物理學的科普書，他總是會忍不住拿下來翻個兩下，但根本沒看進去一個字，就又放回去。

　　他其實在享受這種混沌不明的狀態。她是難以觀測的黑洞，照片裡看不到的那一塊Vantablack；所以在他與她同在的時候，他也會跟著消失，這樣十分完美。

　　可惜所有的完美都只是幻想，輕易就會因為愚蠢的理由而毀壞。

　　他只是穿著拖鞋出門要去附近的連鎖生活百貨買個新的腳踏墊，途中經過某連鎖速食店，正好看到她推開門，跟著一陣薯條油香味走出來，然後繼續撐著門，讓背後抱著小孩嬉笑的男人走出來，他們明顯是一家人。

　　他跟她只有兩秒鐘四目相望，接著他就很自然地走過去了。

　　他帶著腳踏墊回家的時候，發現她已經封鎖了他，他們先前搭上以後有過的一點點交談內容已經完全消失。雖然是她動作快了一步，不過他覺得到最後他們還是挺有默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