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牌戒酒私探馬修.史卡德的十九個人生故事
2、1976年\《在死亡之中》\In the Midst of Death
傑瑞.布羅菲爾是紐約警局的警察,他和檢察官合作,以調查警方貪污的真相,他的同僚對此不以為然。一名來自英國與他過從甚密的妓女,被人發現死在他曼哈頓的公寓裡——他是凶手嗎?
十月份就像這個城市一樣漸入佳境。夏日最後的暑熱已經過去,真正沁骨的寒冬尚未到來。九月下雨,下得還真不少,但是現在都過去了。空氣因此比平常少了點污染,而現在的氣溫則使空氣顯得更乾淨。
我駐足在第三大道五十幾街街口的一個電話亭前。一個老婦人在街角撒麵包屑餵鴿子,一邊餵,一邊發出咕咕咕的聲音。我相信有一條城市法規是不准餵鴿子的,通常我們會在警察局裡用這種法規向菜鳥警員解釋,有些法律你會執行,有些法律你會忘記。
我走進電話亭,這個電話亭起碼有一次被人錯當成公共廁所,不過從外觀看來倒也不意外。還好電話還能用;近來,公共電話大部分都能用,換在五、六年前,絕大多數室外公共電話亭的電話都是壞的。看來在我們的世界裡,並不是每件事情都愈來愈糟,有些事的確是有改善。
我撥了波提雅.卡爾的號碼,她的電話答錄機總是在鈴響的第二聲就啟動,所以當電話鈴響第三次時,我還以為我撥錯號了。我一向都認為,只要我打過去,她就一定不會在家。
然而她卻接了電話。
「喂?」
「卡爾小姐嗎?」
「我就是。」電話裡的聲調不像答錄機傳出來的那麼低,而聲音裡的倫敦梅菲爾口音也沒那麼明顯。
「我叫史卡德,」我說,「我想過來見你,我就在附近,而且—」
「很抱歉,」她打斷我的話說,「我恐怕不會再見任何人了。謝謝你。」
「我想—」
「請打給別人吧。」然後她就掛了電話。
我找到另一個一角錢銅板,正準備放進投幣口再打給她時,我改變了主意,把銅板又放回了口袋。我向下走了兩個街口,又向東走了一個街口,來到第二大道和五十四街交口;我發現這裡有家咖啡店的午餐吧台有公共電話,而且恰好可以看到卡爾小姐住的那棟大樓入口。我把銅板丟進電話,撥了她的號碼。
她一接起電話,我就說:「我叫史卡德,我想跟你談談傑瑞.布羅菲爾的事。」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然後她說:「哪位?」
「我告訴你了,我叫馬修.史卡德。」
「幾分鐘前你打來過。」
「對,你還掛了我的電話。」
「我以為—」
「我知道你怎麼想,我想跟你談談。」
「我真的很抱歉,真的,我不接受訪問。」
「我不是媒體的人。」
「那你想知道什麼?史卡德先生?」
「你見了我就知道。我想你最好見我一面,卡爾小姐。」
「事實上,我想我最好不要見你。」
「我不確定你是否能夠選擇。我就在附近,我五分鐘後過去你那裡。」
「不,拜託。」她停了一下,說,「你知道,我剛翻下床,你得給我一個小時。你能等我一個小時嗎?」
「如果必須的話。」
「一個小時後你再來。你有地址吧?我猜。」
我告訴她我有,然後我掛了電話,坐在午餐吧台旁,叫了一杯咖啡和一個奶油餐包。我面對著窗戶,這樣我可以看著她住的大樓。等我的咖啡剛好涼到可以喝的程度時,我看見了她。
她一定是在我們邊講話時,就邊換了衣服,因為她只花了七分鐘便出門站在街頭。
要認出她並不太費力。有關她的描述—蓬鬆而密的暗紅色頭髮—讓人輕易地鎖定她,而她則以母獅王般的姿態,將描述與她本人連在一起。
我站起來向門口走去,準備在我知道她要去哪兒的時候,馬上就跟過去,但她卻朝著咖啡店走來。當她走進門,我馬上別開身回到我的咖啡所在之處。
她直接走向電話間。
我想我不該感到意外。有太多的電話是被監聽的,所以任何從事犯罪或政治活動的人都曉得應該注意,並把所有的電話都當做被監聽的而依下列原則行動—所有重要或敏感的電話都不該在自己家裡打。這裡是離她家那棟大樓最近的公共電話,我因此選擇了這裡,她也因此正在這裡打電話。
我向電話移近了一點,這麼做只是為了滿足自己而非有什麼幫助。我看不到她撥的號碼,也聽不到她說什麼。在我確認這一點之後,便付了咖啡和餐包的錢,離開那裡。
我走過對街到她住的那棟大樓。
我其實在冒險。如果她打完電話便跳上計程車,我就會失去她的行蹤,而我現在不想把她跟丟了,因為我並不是每一次都能找到她。我想知道她正打電話給誰,如果她去某處,我要知道她去的地點以及理由。
但是我不覺得她會叫計程車。她沒帶錢包,如果她要去哪裡,她可能得先回家拿包包,然後丟幾件衣服在行李箱裡帶走,因為她已經讓我給了她一個小時的活動時間。
於是我去了她住的大樓,在門口看見一個白髮小老頭。他有一雙誠實的藍眼睛,顴骨上有很多紅疹子,他看起來對自己的制服感到很驕傲。
「找卡爾小姐。」我說
「她幾分鐘前剛離開,你正好錯過了,絕不會超過一分鐘。」
「我知道。」我拿出我的皮夾很快的彈開,其實裡面根本沒有東西讓他看,就連聯邦調查局菜鳥幹員用的識別徽也沒有。不過這不重要,這只是一個你一旦做了,你看起來就會像個警察的動作。他看到一閃而過的皮面,留下了足夠的印象;對他來說,要求我讓他仔細查看證件可能是很不禮貌的。
「幾號公寓?」
「我真的希望你不會讓我有麻煩。」
「如果你照規矩來就不會。她住幾號公寓?」
「四樓G座。」
「把你的管理員鑰匙給我,吭?」
「我不該這麼做的。」
「嗯,你要到城裡的分局談這件事嗎?」
他不要。他只要我死到別處去,不過他沒說出口,而把管理員鑰匙交給了我。
「她應該幾分鐘內就會回來,你不要告訴她我在樓上。」
「我不喜歡這樣。」
「你不必喜歡。」
「她是位和善的小姐,一直對我很好。」
「在聖誕期間很大方是吧?」
「她是個很和藹的人。」他說。
「我相信你跟她的關係很好,但如果你告訴她,我會知道,然後我就會不高興,懂嗎?」
「我不會說任何事。」
「我會把鑰匙還給你的,別擔心。」
「說起來,這點我最不擔心。」他說。
我乘電梯上了四樓。G座公寓面街,我坐在她的窗前望著咖啡店的入口。從這個角度我無法辨識是否有人在電話間,所以她可能已經離開,很快的閃過街角並坐上計程車。不過我不認為她會這麼做。我坐在椅子上等,大約十分鐘以後,她走出了咖啡店,站在街角—修長、高.而醒目。
而且,明顯的不肯定。她在那兒站了好一會兒,我可以讀得出她心裡的躊躇。她可能走向任何一個方向。但是不久,她很果決的轉身,開始向我所在處走回來。我吐了一口不自覺屏住的氣息,定下心來等她。
∞
當我聽到她插進鑰匙開鎖,便離開了窗口貼牆站著。她打開門,然後在身後帶上,並且拉上鐵栓。她很有效率的鎖了門,不過我已經在裡面了。
她脫下淡藍色風衣,把它掛玄關的壁櫥裡。風衣之下,她穿了一件及膝的格子裙,上身是一件剪裁講究有領扣的黃襯衫,她有雙非常修長的腿和一副健美的運動員身材。
她再次轉身,但是她的目光並沒有掃到我所站的位置。於是我說:「嗨,波提雅。」
尖叫聲並沒有真的傳出來,因為她很快的用手摀著嘴止住了。有那麼一會兒她以腳尖維持身體的平衡,一動也不動的站著,後來她才將手從嘴上移開,並將重心移回到膝蓋。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屏住,她的臉色本來就很白皙,但是現在簡直像是被漂白了一樣。她將手放在心口上,這個動作看起來有點誇張而虛假。當她意識到這一點,再次把手放下,然後做了幾次深呼吸: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你叫—」
「史卡德。」
「你剛才打過電話來。」
「是的。」
「你答應給我一個小時。」
「最近我的錶總是跑得很快。」
「的確。」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吐出來。她閉上了眼睛,我從靠牆的位置移出來,站在客廳中間距離她只有幾步之遙的地方。她看起來不像個很容易昏倒的人,如果她是,她早就倒下了。不過她仍然非常蒼白,如果她真的倒下,我希望在她落地前能穩穩的接住她。她的臉色慢慢回復,同時也張開了眼睛。
「我得喝點東西。」她說:「你要來點什麼嗎?」
「不,謝了。」
「那我自己喝了。」她走去廚房,我緊跟著,讓她保持在我的視線之中。她拿出一瓶七百五十毫升裝的蘇格蘭威士忌,並從冰箱裡取出半罐蘇打水,然後在玻璃杯裡各倒了三盎司。「不加冰。」她說。「我不喜歡冰塊撞我的牙齒,但是我習慣喝冰的飲料。你知道,這兒的房間都保持得比較暖,所以室溫的飲料都不夠冰。你確定不喝嗎?」
「現在不要。」
「那,乾杯。」她慢慢的一口把飲料喝盡,我看著青筋在她的喉嚨浮動,一個長而可愛的頸項。她有著典型英國人的皮膚,而為了覆蓋她,可是需要不少皮膚。我的身高大約六呎,她最少有我這麼高,可能還比我高一點。我想像她和傑瑞.布羅菲爾站在一起,布羅菲爾大概比她高四吋,高度剛好與她匹配,他們一定會是很醒目的一對。
她又吸了一口氣,顫顫的,然後將空玻璃杯放進水槽,我問她是不是還好。
「噢,好極了。」她說。她的藍眼睛淡得近乎灰色,嘴唇十分豐腴但是毫無血色。我向旁邊站開,她從我身邊走過進了客廳,臀部輕拂過我的身畔。這樣已經很夠了,我跟她之間不可以再接近一點點。
她坐在藍灰色的沙發上,從塑膠玻璃邊桌上的一個柚木盒子裡,拿出一支小雪茄。她用火柴點燃雪茄,然後指著盒子做手勢要我自己來,我告訴她我不抽菸。
「我換抽雪茄,因為大家都不抽。」她說。「所以我就當是菸一樣的抽。當然,雪茄比菸濃得多。你怎麼進來的?」
我舉起鑰匙。
「提米給你的?」
「他不想給,但是我沒有給他太多選擇。他說你一直對他很好。」
「我可是給足小費了,那個笨蛋小王八。你知道,你嚇了我一跳,我不知道你要什麼、你為什麼在這裡,或者你是誰。說到這一點,我好像已經忘記你的名字了。」我補答了她。「馬修,」她說,「我真的不知道你為什麼在這裡,馬修。」
「你在咖啡店裡打電話給誰?」
「你在那裡嗎?我沒注意到你。」
「你打給誰?」
她以抽雪茄拖時間,眼睛裡多了些謹慎。「我不認為我需要告訴你。」她終於說。
「為什麼你要控告傑瑞.布羅菲爾?」
「因為他勒索我啊。」
「為什麼,卡爾小姐?」
「你剛才叫我波提雅,還是那只是嚇唬人?警察總愛直呼你的名字,表現他們的輕視,這大概可以給他們某些心理上的優越感吧。」她用雪茄指著我說:「至於你,你不是警察,對吧?」
「不。」
「但是你也有點來頭。」
「我以前是個警察。」
「哦。」她點點頭,對答案很滿意。「你當警察的時候就認識傑瑞了嗎?」
「我那時並不認識他。」
「但你現在認識了。」
「沒錯。」
「你是他的朋友嗎?不,不可能。傑瑞沒有朋友,他有嗎?」
「他沒有嗎?」
「幾乎沒有,如果你跟他夠熟就會知道。」
「我跟他不熟。」
「我懷疑有誰會跟他很熟。」她又吸了一口雪茄,輕輕把灰彈進雕花玻璃菸灰缸。「傑瑞.布羅菲爾是認識些人,認識的還不少,但是我懷疑他在這個世界上會有朋友。」
「你肯定不是他的朋友。」
「我從來沒說我是。」
「為什麼你告他勒索?」
「因為這項指控是真的。」她浮起小小的微笑。「他強迫我給他錢,一星期一百美元,不然他就找我麻煩。你知道嗎,妓女是纖細而脆弱的生物。而當你考慮到男人為了跟一個女人上床所願意付出的龐大金額時,一星期一百美元並不是那麼了不起的數字。」她用手指指著她的身體。「所以,我給他錢,」她說,「提供他要的錢,並且還提供我自己。」
「有多久?」
「通常每次大概一個小時。幹嘛?」
「我是說你付錢給他有多久了?」
「哦,我不知道。大約一年吧,我想。」
「你來美國多久了?」
「剛過三年。」
「你不想回去是吧?」我開始跨步,走到長沙發那邊。「他們大概就是這樣布鉤。」我說。「照他們的方法玩,否則他們就把你當做不受歡迎的外國人給趕走。他們是不是這樣把你扣死的?」
「真會措詞,不受歡迎的外國人。」
「他們不就是這樣—」
「大部分的人把我當做大受歡迎的外國人。」她那雙冷冷的眼睛挑釁的看著我。「我不認為你對這點還有意見?」
她讓我煩躁起來,這事兒挺讓我困擾的。我又不是很喜歡她,為什麼我要這麼在意她有沒有打動我?我想起伊蓮.馬岱曾經說,波提雅.卡爾的顧客名單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被虐待狂。我從不曾真正了解到底是什麼事情讓被虐待狂得到解放,但是在她面前幾分鐘就足以讓我了解,一個被虐待狂會發現,在這位特別的女士身上,他正好可以找到滿足幻想的要素;而在別種不同的方式上,她剛巧很適合我。
我們來來去去扯了一陣,她一直堅持布羅菲爾的確向她勒索現金,而我則不斷試圖跳過這段,想弄清楚是誰說服她對他做這些事。我們沒有任何進展—也就是說,我沒得到我想要的,而她也無處可逃。
於是我說:「聽著,如果直截了當的來看,這些根本都不重要。他是否向你拿錢不重要,誰讓你告他也不重要。」
「那你為什麼在這裡,小可愛?難道是為了愛?」
「重要的是,要怎樣才能讓你撤銷告訴。」
「急什麼呢?」她微笑。「傑瑞都還沒被捕呢,不是嗎?」
「你沒辦法把這些事弄上法庭的。」我繼續說,「你需要證據才能搞到起訴書,而如果你有的話,起訴書早該下來了,所以這只是中傷。但是對他而言,這是個棘手的中傷,他想擺平它。怎樣才能讓你撤銷告訴?」
「傑瑞一定知道。」
「哦?」
「只要他停止他所做的事。」
「你是指他和普傑尼恩?」
「我有說嗎?」她已經抽完了她的雪茄,現在她又從柚木盒裡拿出另外一支,但是她沒有點燃,只是把玩著。「也許我並沒指任何事情。不過你看看他的記錄,其實我滿喜歡這種美國風格,我們來看看他的記錄:這些年來,傑瑞一直是個好警察,他在富理森丘有幢可愛的房子,還有可愛的妻子、可愛的孩子。你見過他的老婆和孩子嗎?」
「沒有。」
「我也沒有,不過我看過他們的照片。美國男人真是『與眾不同』。他們先給你看他老婆孩子的照片,然後再跟你上床。你結婚了嗎?」
「現在沒有了。」
「你還有的時候,會在外面花嗎?」
「有時候。」
「但是不會到處秀照片吧?會嗎?」我搖搖頭。
「我就覺得你不會。」她把雪茄放回盒子裡,伸了伸筋骨,打了個呵欠。「總之,他什麼都做了,而他卻帶著有關警察多腐敗的冗長故事跑去找特別檢察官,然後開始接受報紙訪問,然後他向警局告假;而突然之間,他卻又有麻煩了,他被控習慣性每週向一個可憐的妓女索取一百美元。這讓人覺得不單純,對吧?」
「這就是他該做的?叫普傑尼恩停手,你就會撤銷對他的控訴?」
「我沒說得這麼直接,我有嗎?反正,不必你到處挖,他一定也知道。我的意思是,這滿明顯的,你不認為嗎?」
我們又扯了一陣,還是沒什麼結果。我也不知道我希望有什麼結果,或者一開始我為什麼要拿布羅菲爾的五百美元。波提雅.卡爾被某人脅嚇的程度,遠超過我費心潛進她的公寓帶給她的恐懼。此時,我們就只是一味的在那兒言不及義,對於這點,我們也都相當清楚明白。
「太無聊了。」她突然說,「我要再喝一杯,你要嗎?」
我想喝得要死。「不了。」我說。
她從我身邊拂過,進入廚房。我聞到一陣濃濃的香水味,這個香味是我不認得的。我想下一次我再聞到的時候,我絕對會認得出來。她帶著一杯酒回來,又坐回沙發。「真無聊,」她說,「你何不坐到我身邊來,我們來談點別的,或者什麼也不談?」
「你可能會有麻煩,波提雅。」
她的臉上表現出警覺。「話可不是這麼說。」
「你讓自己蹚進渾水裡了。你是個堅強的大女孩,但是你可能不像你自己想像的那麼堅強。」
「你在恐嚇我嗎?不,這不是恐嚇,對不對?」
我搖搖頭。「你不必怕我,不過就算沒有我,你要擔心的事也夠多了。」
她垂下眼瞼。「我受夠了堅強,」她說,「但是這個我很擅長的,你知道。」
「我很確定你是。」
「但是這太累人。」
「或許我可以幫你。」
「我不認為有誰可以幫我。」
「哦?」
她短暫的觀察我,然後又垂下眼。她站起來橫越房間到窗口,我應該跟上去,她的舉動彷彿在暗示我,要我過去她身邊,不過我還是留在原地。
她說:「你我之間,有點什麼在醞釀,對吧?」
「沒錯。」
「但是現在做什麼都沒有好處,時機不對。」她看著窗外。「此時此刻,我們對彼此一點好處都沒有。」
我什麼也沒說。
「你現在最好離開。」
「好吧。」
「外面美極了。太陽、清新的空氣。」她轉身看我。「你喜歡這個季節嗎?」
「噢,很喜歡。」
「這是我最喜歡的季節,我想。十月、十一月,這是一年裡最棒的時候,但也最悲傷。你不覺得嗎?」
「悲傷?為什麼?」
「哦,很悲傷,」她說,「因為冬天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