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 成功嶺，我回來了】

陸軍兩噸半的卡車一次可以載上不少的新兵，不管你的出發地來自何方，在班長的號令下，每個人都得依序踩著踏板爬上車。 

「成功嶺」這名字，相信對許多18歲曾在暑期上過「大專集訓」的男生來說是一點也不陌生，雖然只有短短的的五週，但過程依舊有許多讓人血淚交織的故事，尤其是當暑假結束後回學校，班上的男生最愛聊天的話題，依舊三句離不開在成功嶺的點點滴滴，像是哪一連的班長比較機車、要不就打靶時打中幾發，但最為人樂道的，還是野戰教練時的「小蜜蜂」，真不曉得這些小販是如何知道部隊的行蹤？即便都已經行軍到偏僻的山區，小蜜蜂依舊可以嗡嗡的在一旁守候著，而帶隊的班長們也多會識趣的在部隊休息的時間，給大伙一點時間去買個飲料、或是來條「七七乳加巧克力」甚麼的好打打牙祭。或許當時的身分還是「學生」，班長們對待我們的態度，儘管時有辭嚴色厲，但多數的時間，倒像是學校裡的學長，多少會分享一些軍中的趣事，來緩和部隊生活的緊張氣氛呢！ 

「班長，新訓操不操呀？每天要不要跑五千公尺呀？」正當陷入回憶，一個身材矮胖、皮膚黝黑的弟兄，冷不防地拋出這麼一句，原本充滿聒噪聲的後車斗，頓時的安靜了下來，大伙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坐在軍卡最後頭的班長身上。 

「還有，聽說成功嶺很多外島籤，是真的嗎？我們這一梯會去金門嗎？」結果班長話都還沒說出口，這弟兄的嘴，竟像是開了保險的機關槍般，答答的趕忙追問著。 

原本班長的臉是朝向著馬路，聽到有人這麼一問，一邊推著鼻樑上的眼鏡，轉頭過來看著整車的弟兄：

「我是不曉得你們出中心的籤是什麼啦？外島籤在每一梯的比例都不一樣，以往大約都有三成，你們這一梯是1739T，都是大專兵，也會有依專長來選兵的單位，到時候再看看吧！至於體能喔，是一定有的啦，伏地挺身、跑步都是家常便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別想太多就是了！」班長的表情木然，語畢，沒等大家的反應，自顧的把頭轉向外頭的馬路，讓人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軍卡原本行駛在鄉間的道路上，一旁除了已經休耕的農地外，多的是民間的鐵皮工廠，幾個顛簸後，引擎加足了馬力、轟隆作響的聲音陣陣傳入耳際。車隊一路緩慢爬上坡，映入眼簾的除了筆直的柏油大道，直立在其上方的牌樓，清楚的寫著「成功嶺」三個紅色大字，彷彿在提醒著我，再一次回到了這曾經熟悉的的地方。 

因為車斗有帆布遮蔽，所以不是很清楚車隊是如何駛進營區大門？倒是遠方傳來部隊「一、二、三、四…」的答數聲，讓人不免繃起神經。 

「到了，帶著你們的行李趕快下車，在一旁排隊集合！」壓車的班長，敏捷的跳下車，要大家依著他的指示，在他面前排成一個班橫隊。車隊停放的地方是成功嶺的最大集合場，大專集訓時，開結訓的地點也都是在這個地方，望著四周熟悉的精神標語「雄壯、威武、嚴肅、剛直」，空曠的場地、一個個身著便服的菜鳥新兵，對比著昔日穿著草綠服的壯大軍容，同樣的時空，人物皆非，不禁讓人心中多少有些悸動。 

幾輛軍卡搭載的人員，被幾個班長集合成一個四列縱隊，領頭的班長不在是原本押車、帶著眼鏡的那一個，在他的帶領下，大伙頂著烈日，往一旁的營舍前進。 

成功嶺因為肩負著全國大專集訓的任務，所以其建築的規劃，也較為新穎、尤其是站在集合場時，就可以看到一幢幢的營舍矗立在四週。 

「不會吧~  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喔！」營舍離下車的地方並不遠，隔壁棟一樓的福利社，頓時勾起了腦海中的回憶。 

專三那年上成功嶺時，與同學阿達被編在「學十二連」，當時連隊的寢室是在營舍二樓，樓下除了其它單位外，還有一間官兵福利社。有一回阿達趁著出公差之際，偷偷的跑到福利社外頭的販賣機買飲料，倒楣的他，竟被連上的班長發現，當場被罰原地踏步唱軍歌；在集訓的時間，因為出包而被處罰，根本是家常便飯，可是當著一群上福利社的同學面前，認真的踏著步、大聲唱著歌！就讓阿達一整個面紅耳赤羞得很呀。當時不僅只有我快笑出聲來，更慘的是連隔壁的「學十三連」也都看到了，可憐的阿達，直到結訓開學後，這糗事都還被班上同學傳頌著呢。 

「天兵喔，發什麼呆呀…」想著過去的回憶，差點出了神，冷不防從一旁傳來叫吼聲，一個背著三色值星背帶，身著草綠內衣的班長，正站在部隊的正前方，大聲的呼喊著。

「那應該值星班長啦，不知道在臭屁什麼。」一旁同梯的弟兄，不服氣的在嘴裡咕噥著。 

看著那背值星的傢伙，一臉臭屁樣，指揮人就像是喊狗一樣的呼來喚去，雖說以前也曾遇過這樣的班長，但畢竟鬆了快三年的神經，一下子要把發條上緊，實在是有點難。 

聽著班長說，我們這一連是隸屬於一零四師步二營兵器連，營舍就位在二樓，整個新兵連隊，總共編制12個班，每個班約有13人，等回除了填寫個人資料外，還要進行體檢，如果體位沒有異常的話，接著就要理髮甚麼的，總之站在部隊裡的我，隔著前方的弟兄，真的也不大容易聽清楚班長再說些什麼，反正等回大家怎麼做，跟著做就是了。 

「現在，大家把袋子裡的物品都倒出來，如果你有違禁品的，像是香菸、打火機甚麼的，直接拿到前面來，要不等回被班長發現了，你們就要倒大楣了…」 

出門前，就聽說像是內衣褲什麼的都是公發的，再加上盥洗用具也都由軍中統一採購，所以自己除了身上的這一套便服，隨身錢包，外加上筆記本什麼的，包包裡也沒多帶些甚麼東西，倒是前排弟兄裡頭，竟有人還帶了包水果，兩三件的內衣褲： 

「大哥！軍中每餐都有水果吃，你帶這個來幹甚麼呀？」 

「哇靠，還有滷味嘞，別跟我說你們家是開鹽酥雞、滷味攤甚麼的，你是有甚麼時間吃啦！」班長前一步才發現弟兄帶著一整袋的水果，沒想到隔著一班，竟還有人帶了一盒滷味，當下眼睛瞪的大如銅鈴，直呼不敢相信。 

班長戲劇般的動作，讓原本席地而坐的大伙，明明前一動作都還使勁的掏著袋子裡的東西，這一刻全都伸長了脖子，想看看究竟是誰怎麼有趣呀！大伙笑聲此起彼落，可這幾個弟兄是一臉的無辜，猜也是家人趕忙在上車前給塞進袋子的。比起父輩一代，當年服兵役有如遠行般的，家人送行時，再見一面也不曉得何時，因此又是塞衣服、塞錢、食物甚麼的，怕的是孩子在外受苦，這一點也不意外，但時至今日，交通往返便利，軍中也不若過去般的讓人難以親近，家人塞給役男這麼多東西，最後也都是全丟到垃圾桶去，是可惜了。 

「注意，除了你身上的錢包隨身帶著，其他物品置於原處，依照經理班長的指示，依序的領取草綠服、運動服，並且換裝，換完後回到原處集合，有沒有問題？」值星班長跟一旁的班長交頭接耳了幾句，對著部隊發出命令。       

全連弟兄依著指示在廁所前面排成一列等著拿衣服，但究竟這裡不是百貨公司，還讓你有機會去試衣間套看看，單純就靠經理班長的眼力，就決定你穿著的尺寸：

「你，L號！你，XL號！一共兩件汗衫、一件運動褲，兩套草綠服…. 大家數看看件數對不對，尺寸比一下就行了，除非你塞不進去，還是超過兩個拳頭寬再來找我….」大概是前面有不少人抱怨尺寸差太多，經理班長扳著一張臉說道，擺明這裡是部隊，別挑三揀四的了。 

廁所大號的間數有限，一開始大家都還排隊等著換裝，但時間等候太久了，大夥索性就直接在外頭脫下便服，直接套量衣服起來。我拿到的衣服套起來還算合身，褲腰的尺寸與現在的身材差異不大。

「換完衣服後，要到餐廳進行體檢，如果你身體有甚麼隱疾、不舒服的地方，還是你有什麼免役的文件，請記得跟醫官說，別等到開始操課後，才又雞雞歪歪的說人哪裡不舒服，到時別說我無情呀…」值星班長一連下達了幾道命令要大伙遵守。

「前四個班注意！拿著你們的體檢卡，一路縱隊，出發前往餐廳….」一個滿頭捲髮，帶著眼鏡的班長，站在部隊前，要前面四個班的弟兄，跟著他前往餐廳進行體檢。 

餐廳的位置並不遠，在營舍的另一頭，我暫時被編在第四班，跟著前面的弟兄大步的向前方進，一路上除了有其他連的弟兄在餐廳外等候進入受檢，也可以看到另一個出口，有許多弟兄已經理好平頭，正使勁地拍掉身上的落髮。看著這些原本來自四面八方的弟兄，在理完頭髮換上草綠服後，每個人的外表都幾近相近，突然讓人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觸，畢竟不管你是否是剛畢業的學生？還是來自於民間，從事什麼樣的行業？此刻，你唯一的代名詞是「新兵戰士」，正準備接受新兵的訓練，擔起保家衛國的責任。 

剎那間，才發現自己的身份已經是個「軍人」，不再是個老百姓。 

註記：

連隊設有連長、輔導長，排長，這些人通由相關專科的軍官擔任。另設有士官長，士官(班長)，這些人通常由士官來擔認。連對運作時，背紅帶的值星官，每個禮拜會輪流由不同的排長或是排副(通常是士官長或上士)來擔認。而背三色值星帶的值星班長則是由各班的班長來擔認。不過雖說輪流，但資深的士官通常還是比較能帶動部隊，所以背值星的機會就比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