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向東島─其實家鄉不遠

(寫於2016年5月10日)

人生的際遇有時滿奇特的，只要懷抱著夢想，有時夢想就住在隔壁.....

橫渡海峽，駕船返鄉一直是多年的心願，為了這個心願，我去學開船，跟朋友合夥買船，折騰了好多年，始終無法成行。

最近船賣了，駕船返鄉夢也醒了......

故鄉被藍眼淚包圍，故鄉的人抱怨，回不去也出不來.....一切都那麼的蕭條....

幾天前的夜裡，line傳來一則訊息，「（吳董）7號8號（開船）去馬祖列島，10人左右，有沒有興趣」，我馬上跳起來，要了電話就聯絡了吳董。

吳董是朋友的朋友，我們素未謀面，他雖在西島當兵，但是想去馬祖的動機是看到一則報導，寫的是大坵島的故事，一個桃園人在大坵養了一堆雞，島上只有雞和梅花鹿在陪他，吳董被這個故事吸引，想去大坵拜訪島主。

我告訴他，船如果從桃園出發，列島中最近的是東島，直線距離85海浬，我幫他重新排了行程，桃園竹圍─東島─西島─南竿─北竿─大坵─桃園竹圍，他很高興這個行程可以拜訪他當兵時待了一年十個月的西莒。

出發前一夜，躺在床上的心情，很像當年孤獨一人離家來台闖蕩天下的前一夜，即興奮又擔心....夢想與風險並存的人生......

5月7日清晨5:50分，依約到桃園竹圍漁港會合，初次見到船長吳董，一個海派豁達的企業家，愛海成癡，跟我同年（汗顏.....）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6點半，完成出海報驗手續，雪白的「永源公主號」帶著一行九人，緩緩出港航向西北....

調好船的導航設施，確定了東島的方位，我掌著舵，以310度的方向，駛向海峽，駛向家鄉。

離開港區沒有多久，舉目四望，已經完全看不見陸地，這個場景我太熟悉，幾十年來，每次坐船返家，天亮舉目所見都是蒼茫大海。

以前是搭著軍中的補給艦或人員運輸艦，或是後來的台馬輪返鄉，我是乘客，但是今天不一樣，我掌著舵，我是船員，搭著自己開的船橫越海峽，這夢想實現的太快，太不真實...

真的....「只要懷抱著夢想，有時夢想就住在隔壁....」

海面上只有小浪，船況極佳的的「永源公主」，以20節左右的速度，飛馳在海峽之間，一切都那麼的美好。

船開了兩個多小時，在行經海峽中線附近時，海面上突起濃霧，能見度極差，只得放慢船速到15節左右，期待慢速通過霧區。

海面上方的霧忽濃忽淡，搞得人神經兮兮.....

不久我去上廁所，舵交由吳船長來掌，吳董一方面掌舵一主面查看雷達系統，以確保附近沒其他船隻。

忽然在霧中一座龐然大物就在眼前，船長立即將船向右急轉，終究閃避不及，左舷撞上了對方的船尾，我衝到船艏去查看，船身有些小裂痕，還好沒有大損傷。

回頭去看對方是一艘大陸的拖網鐵殻漁船，當時正在下錨作業，對方顯然沒有打開雷達感應接收，因此在船的航儀上，始終沒有察覺到。

查看了雙方的損傷，都不嚴重（真是萬幸），揮揮手雙方致意後道別.....

經過小小的意外，開起船來更加謹慎，絲毫不敢放鬆，大約過了十多分鐘，終於通過了霧區，有了重見光明的感覺。

風更小、浪更靜，船速也漸快，大約接近十點半左右，海面上隱隱可見陸地，橫在海中，仿佛是龍臥東海，十分壯觀。

我知道那是東島，我的出生之地，我的故鄉就近在眼前了.....心情有些激動與起伏。

船越來越接近東島，龍首是林拗，龍尾犀牛嶼，遠遠可見矗立的白色燈塔，這面海面是我們祖先重要的漁場─東洋面....

每次返鄉，乘坐的船不是從南竿由北而來，就是從西島，由西而來，這是第一次我從東面接近東島陸地，感覺很特別。

小時候，傍晚時分，媽媽或姐姐都會要我跟哥哥去家後小丘，面向東洋面看看，爸爸的船回來了沒有？

村裡的小孩都在東洋山上玩遊戲，比眼力，看看誰能看得最遠，最早看到出現在海平面的漁船， 看看誰最快能辨示出海面上小小的黑點，是誰家的船....兒時的場景一幕幕的出現在腦海中....

船越接近陸地，心情越是激動，當船接近林拗嶼時，吳董說這裡你熟，船給你開....

林拗、大浦中、大埔聚落（我的家）、尖峰、大坪、對面山、擾流、懷古亭.....這些熟到不能再熟的地方，從海面上看過去，變得完全不一樣。

十一點半，船停靠好艋澳港，航行了五個小時，成功的航渡了台灣海峽...

夢就這麼成真了....

到了東島，我告訴長輩朋友，他們都不相信我從台灣開船回來，同學還跑到碼頭，拍下永源公主的倩影，PO上同學的群組中....

在東島接受了@楓樹林 老板娘的招待，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隨後在島上閒逛了幾個小時，下午三點，再把船開到西島，逛逛西島，吳董要回憶32年前在這裡當兵的痛苦時光，看看當年的炒麵西施是否依舊....

離開西莒時，突然縣政府的航管處突然說永源公主號沒有完成報關手續，不能入港等等....吳董說早就報過關了，這廂卻堅持沒有收到文件....

最後天色已黑，碼頭要讓出來給交通船停泊，同意永源公主先駛向南竿福澳碼頭再行辦理補報關手續。

一陣折騰，船到南竿時已接近六點....

這趟旅程的另一個重要任務是吳董家供奉的媽祖等神明，要來馬祖的天后宮跟媽祖會香，一行人在天將黑時，將眾神安置在天后宮中。

晚上一半人住在船上，船上有四個房間可以睡十多人，夜色中，船在微風小浪中輕輕擺盪，一下子就讓人如在揺籃中沈沈睡去.....

第二天我跟吳董在福澳碼頭加油加水，其他人去山隴獅子市場吃鼎邊紊，一邊等待要來拜會的連江縣長。

縣長依約在九點左右來拜會永源公主，跟吳董談了不少遊艇遊馬祖的想像，我跟縣長曾有數面之緣，建議縣長及吳董，暑假來辦個遊艇來馬大會師。

接下來最後的行程是北竿鄉，我們遵從在地人的建議，即然我們有船，就要從海上看北竿，於是就駕著永源公主，順時鐘繞了北竿一圈，從海上看芹壁，把船停在龜島外看芹壁別有情致。

接著繞過大坵、小坵、獅嶼、螺山、蚌山、蛤蜊山、進士嶼回到白砂碼頭，然後登島用餐看芹壁。

下午二點，離開北竿白砂港，直接從130度，朝竹圍漁港前進，回程風浪更平靜，只是到了海峽中線附近，又陷入了重重迷霧中。

有了昨天的經驗，放慢船速，密切觀看四週海面，果然不久又看到一艘中國鐵殻漁船就是航道正前方，相距不到一百公尺，立即降低船速，小心繞過。開了一個多小時，才通過霧區。

一路順順的回到竹圍漁港外，大約過了晚上六點半，海面上一切漆黑，看到竹圍碼頭旋轉餐廳的燈光，卻找不到港口入口的左紅右綠（實在太不明顯了），過了一會才發現已經錯過了入口，只好繞出來重新進港。

永源公主辛苦了兩天，回到她的泊位，正好是晚上七點多一點，離她出航正好三十六小時半，永源公主陪我完成了一件不可思議的夢想，謝謝妳！永源公主！再見馬祖，我的故鄉，期待不久再開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