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y,今天的天氣非常不好,妳跟我們一起走。” 韓國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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庇護所志工Fiona早上七點為我們全體morning call,大夥們吃完早餐,背起背包準備出發。前一天跟我說話的韓國媽媽,跟我說: 「Amy,今天的天氣非常不好,妳跟我們一起走。」
如果是平常我會婉拒她,跟著別人的步伐走會很辛苦。但是一出庇護所,眼看天色還黑,下雨又有風,氣溫驟降,我那時第一次在早上出門遇到這種景況,出於不安,我答應了她。我們的團隊組員有,義大利爸爸 (他是我們的隊長)、兩位韓國媽媽、我。
大夥穿起雨衣,堅定的步入雨中。想不到,這只是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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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全程都是上山,一路陡上。風雨很嚴厲,彷彿在測試著我們,對攻頂有多大的決心。天色還沒亮,雨下得模糊,前路未明。我靠著韓國媽媽的頭燈所照出的光,緩步向前。
風最為無情,朝著我們的臉吹,夾帶著雨與冷冽低溫。我那時體會,什麼是被風雨呼巴掌的滋味。雨滴被風甩在臉上,又冰冷又刺痛。上坡已經很辛苦,風又硬生生的建起一道阻力,把我們往後推。我最慶幸身上有7公斤的背包,讓我增加重量不至於被吹走。雨衣的帽子數度被風吹掉,雨衣也被吹開,除了要迎風向雨爬山,還要停下整理裝束。凍僵的手讓動作更緩慢。這天的氣溫絕對是0度!
一路上,韓國媽媽時不時回頭看我。
一個個的回望,為我積蓄一點一滴的力量,原來我被看顧著。
他們三個走得比我快。我曾經想,他們如果先走,我真的沒有關係。不過在轉角處,總是會看到他們在遠方等我。雨下得如同雨幕,自帶朦朧,我只看到三種顏色的雨衣在風中搖擺。他們還在。
韓國媽媽跟我說:「義大利爸爸是很好的隊長,他說一定要等妳。」
風雨繼續往我們的臉上毆打,我們終於到了下個城鎮,有咖啡廳了!
咖啡廳門口,我們偶遇前晚庇護所的各國人馬,遇到另一個義大利爸爸,是光頭義大利爸爸! 我們都還沒脫下雨衣,他立刻給我大擁抱,說:「Amy妳辦到了,真棒! 鞋子綁鬆,腳有比較舒服嗎?」
他就是前一天教我怎麼綁鞋帶的爸爸。
路程還沒一半呢,竟獲得了讚美一枚,鞋子綁鬆舒服多了,我還可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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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來不及緬懷咖啡店裡的溫暖,我們的義大利隊長,繼續領軍帶我們前進。
這下更堅難,山裡小徑已經被雨水淹成小溪,我們全體在風雨中走在溪邊。這下不是徒步,根本是溯溪。沿著「溪流」,披風斬雨往上行進。鞋子早已進水全濕。
走著走著,義大利爸爸領我們到個路口,不對,是溪口。他說: 「我們有另一個選擇,不要走朝聖路徑,改走大馬路。只是會繞路,走得時間會更長。可以嗎?」
有一個不用再溯溪的選項,全體同意。不過馬路上,卻遭遇沒有遮擋的迎風,逃過了溯溪,得再次面對強風的吹襲了。這時我發現,我們的隊伍出現了另一個男生。
他走在義大利爸爸的後面,兩位沿路用聲音示意我們前方有來車。是的,我們得面對呼嘯而來的車,被濺得渾身再濕。我那時只有頭部以下,腰部以上確定有抵住雨,其他已經濕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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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四個顏色,在風雨中持續行進,挪移,最前面兩位男士不時發出聲音示警有車。那是我安心的力量。
開始下坡了,兩位男士漸漸走遠。勇猛的兩位韓國媽媽說,這裡走山路小徑,會比較快。這次是溯溪下降。
很快的,我見到了下一個小鎮。我也正式跟登山小隊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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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進餐廳,推開門,累到腿軟,一個踉蹌差點跌倒,一抬起頭我又再見到前一晚的庇護所人馬。德國女生見狀笑了出來說,妳還好嗎? 其他幾個人笑著跟我打招呼,Amy妳辦到了!
光頭義大利爸爸,又再次向我走來,他要繼續往下個鎮走。他知道我今天就住在這了,惡劣的天氣讓我無法再往前。
他抱了抱我說:「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我真的很喜歡妳,希望妳順利抵達終點聖地牙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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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大利爸爸隊長、一位中途加入的不知名的男子、兩位韓國媽媽,到我落腳的鎮他們都不見蹤影。他們一路護送我,在這個艱困的一天,讓我有繼續走下去的力氣與勇氣。還有義大利光頭爸爸,他的兩次擁抱,分別是我這天的里程碑。彷彿老天爺給我的打氣似的!
頻頻回望的畫面、風雨裡等我的畫面、四件雨衣在前方魚貫行走的畫面、雨中大喊的示警聲音、被雨水浸潤的大擁抱,映著雨幕與風,構成一幀幀短影片。話語極少,在留白裡充滿無聲的鼓勵。
當我正在敲著電腦鍵盤的當下,我又回到那天的歷險記。
謝謝這幾位無名英雄,他們給我的力量與勇氣,漸漸轉化成愛的印記,融進我的骨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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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晚上,我想我吃多了。
韓國媽媽煎蛋餅給我吃,搭配英國爸爸的紅酒。隨後外出喝咖啡回來庇護所,加拿大男生Luke在火爐房門口熱情邀約: 「Amy,我們這裡面還有吃的,有我煮的義大利麵,還有湯、沙拉、麵包。 再來繼續吃!」
我一屁股坐在光頭義大利爸爸身邊,他問:「要喝湯嗎? 紅酒要嗎? 我去廚房幫妳拿碗跟酒杯!」
一碗湯接著一碗、一盤麵再一盤。左邊的Luke夾起麵:「再來一點?」
那天晚上在各國人馬的包圍下,又吃又喝、臉紅通通的好幸福!
現在回想起,原來是為了隔天的大風大雨大冒險所預做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