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研究員的日記3 (3)資料室的工作

攤開一份份的文件，看一眼內容就朝旁邊的收納盒裡丟，資料太多，不用工具分類會雜亂無章。早上半小時分出二十張文件，就沒有一份是同類型的。

收納盒是我從資料室裡的角落翻出來，有九個隔層，我先以九張文件來分，其他先放旁邊，結果就是我的周圍放著像是散落一地的文件，當我要走到資料室配備的飲水機盛水還要避開地上的文件。

前輩今天在桌子上放一張他去出差的紙條。紙條上寫：“你今天就照昨天交代的繼續整理。我今天要出差不會回來要加油喔！”在左下角畫了一個前輩自己的圖案。

獨自在資料室倒是很輕鬆，一不小心看到有興趣的文件還不會被人抓包，前輩也說資料整理不急於一時，慢慢整理就好。

資料室主要工作是負責管理資料，提早做完也要把文件拿出來看看和檢查有沒有哪裡漏掉的細節。工作全部做完我就不知道該做什麼事，前輩只說可以去各個部門以外的任何地方，無論是研究所以外的地點，只要他同意。

進入某個部門之後，除非新人訓練經過半年，否則不能隨隨便便跑去其他部門做事或觀察工作內容。

研究人員隨時能去休息室，休息室裡有十間遮擋起來睡覺的空間，更衣室和廁所也在那。蘇棗前輩沒說過在休息室不能待太久，前輩也說不舒服或累的話就去休息室，不管待多久都行，那裡還有連結食品街的送餐管道，只要點牆上的按鈕再等待幾分鐘就有食物從管道送來，我還沒去過，等有空想去見識一下。

我專心讀起文件標題：香水瓶子造型、動物內臟奇想構造圖、全球飲料店分佈圖、大陸圖表、傳說海上艦船構想發表會簡報、XXXX年洋流流向、某國經濟流動大解析豪華特典第五版、關於輕小說名字越來越長這件事、研究發展和偷雞摸狗如何兩全其美……等等，種類豐富到眼花撩亂。

如果不去想這裡是一間研究所，還以為資料室就是個圖書館。

單看末日之前在研究發表會出現的研究，是很正經因應普遍的新創機器人和飛天汽車一類，撇除偶爾不會參加之外，這裡什麼種類都有，卻從沒出現在大眾視野之下。

看到這些我都激動起來，一眨眼直接用完兩個小時。

從文字裡回神，我看向被分出來的三份文件，想到今天什麼收穫都沒有……趕緊翻動周遭的文件抽出幾張剛才看完又塞到旁邊等著分類的文件。

「放大鏡的鏡子……鏡子類，還有天氣、文具……」

找到後，我算了算時間和肚子的飢餓度，現在已經中午。

之前在阿舞的店吃過午餐，今天我想試試其他商店。

一邊看向其他部門的研究員都點些什麼一邊猶豫該吃什麼，太多花樣反而變得有選擇困難症，讓我猶豫再三。

路過甜點店我聽見一名研究員點了牛奶套餐，他似乎感覺到背後有人，我剛停下來看他點什麼，他就轉身過來。

「嗨，又見面了。」

他正是我剛到末日時碰見的男子。他的衣服、領帶、頭髮和鞋子外，除了白大掛不是黑大掛以外，整身黑的男子笑盈盈看著我。

我說：「你好。」

「你也要點牛奶套餐嗎？」我還沒回應，他就轉頭說：「再來一份牛奶套餐。」

我想說不是，不過既然都點下去我就覺得算了，正巧我很好奇是什麼樣的牛奶套餐。

它全五到餐桌坐下，我坐在他對面。剛坐下就有機器人上前端熱騰騰的茶水，每人一杯。

「上次見面還沒說過我的名字，我是“它全五”。」

聽見他的名字，我發自內心說：「真是適合您的名字。」

「……嗯。」雖然只有一下子，我還是清楚看見，它全五的表情微動，恢復之後喝了茶才說：「跟我說話不要說 “您”……」

我察覺他話語裡有一絲淡漠，也可能是不高興別人跟他這麼說話，我下意識就脫口：「那不然我叫你阿全吧。」話剛脫口我就意識到自己奇怪的舉動。

看著對面突然陰沉的面孔，我內心搥胸想：就算別人同意也不能這樣沒禮貌。

沒多久一盤牛奶套餐遞到我面前。

它全五臉上那股陰沉消失，說：「趕緊吃吧。」

我接到餐盤說：「謝謝……」

它全五笑笑著：「不要那麼早感謝我喔？」

我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低頭看牛奶套餐。牛奶炸丸、牛奶麵包、牛奶蛋餅、牛奶燒肉、牛奶筍子和玻璃碗裝著的牛奶熱湯，真的的確是“字面”意義上的牛奶套餐。

「這裡提供的套餐食物每天都不同，我吃的很高興呢。」它全五拿起筷子就往白色的燒肉夾起。我一時間也看不出那是用牛奶煮過製成的肉，還是天生的牛奶肉。

我拿起玻璃湯匙舀起湯，湯裡面有玉米、切丁的胡蘿蔔和白蘿蔔，看起來像是玉米濃湯的牛奶版。剛要喝一口湯，我貌似聞到一股奇妙的氣味，是碗裡的湯飄來的。

我仔細一聞湯匙裡的湯，某種酸臭氣味正從裡面飄出。

「這是什麼？不應該會有這種氣味在湯裡才對……」

「嗯？啊～我剛剛幫你加了點料，沒想到你會發現，來到這裡，今天還是第一次失手的呢。」它全五把我的湯拿到他餐盤裡，換了他的湯給我，隨後端起盤子站起身說：「你慢慢吃吧。」

它全五沒有吃完直接還給了甜點店，悠悠地離開食品街。而在他離開前，講了一句：「我忘了說…… “好久不見”。」

我喝著湯回想他的背影，總覺得很熟悉，卻又不明白是哪裡讓我感到熟悉。喝到一半，我才想起那酸臭味是牛奶放置太久才會出現的味道。

回到資料室，我看向桌面文件，沒有先動手整理而是思考如何處理這些資料。

資料室有七個五層大架子放整理好的檔案，每一個檔案區域都標示好種類，魚、衣服、機械、刀、音樂……各式各樣；在架子前還有修改好的文件事先被分類過放的推車上。

檔案裡頭的文件都是被整理好，文字字跡都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如果不是因為前輩的字跡比正體字稍稍歪斜，我還以為都是影印機列印出來的文字。不過在推車上的還只是被畫圈標註和修改的痕跡，沒有架子上的檔案整齊。

再來我看向文件上的內容，在左下角有個印章蓋過的紅色圖案，不過因為像是隨意刻成的圖，我看不出來印章圖案哪裡特別，可能是主管對這份文件的批改印章。

我嘗試看題目來分，有些的確被我分出來，但是不同研究項目太多，加上有人會把題目取得奇奇怪怪，大約二十份裡只能分出六張，至少比我剛開始用的方法還要好用。

「第二個方法試試……」

「我回來囉！嗯？小冥冥怎麼被埋住了？」前輩推開資料室的門說道。

我從一堆資料中探出頭，一身疲憊向前輩問好。

「前輩你回來啦。四點五十幾分了吧……快下班了……」

「小冥冥你看起來很累，怎麼不去休息室休息呢？」前輩拿起馬克杯弄好一杯溫水遞給我，說：「你還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啊？」

「嗯。我在心中大略記得時間流逝……」

前輩笑著說：「或許該裝個時鐘了呢！」

「前輩……我可以先回宿舍休息嗎？」

「當然可以，那些紙明天再整理就好了。」

宿舍樓層都是提前下班的研究人員，只要對到眼或經過他們身邊我都會主動打招呼，沒人理我也照樣打。

洗漱完，我就坐在書桌前把今天的事情記錄下來，不知不覺佔了三張頁面，我越寫越有靈感，眼皮已經沉重到抬不起來也捨不得放下筆，我都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

一早起來我是從桌面彈起身，牆上在我望過去時出現一和零的數值後，亮起電子時鐘，一看時間顯示在九點二十分，我心下驚慌準備出門。

資料室內，前輩已經在自己位置上工作。

我說：「前輩，對不起我睡太久，現在才來……」

前輩對我微笑著，說：「沒事沒事，小冥冥有睡飽嗎？」

頂著滿滿的精氣神，我心虛道：「有……」

我內心反思自己，一邊走去坐下開始工作。

從以前到昨天不管做什麼事情都不會遲到的我，今天卻遲了兩小時二十分，害我抱著不適感，偏偏前輩今天沒出差，搞的我就像仗著上班時間能隨便休息而不來工作一樣。都是早上作的夢境害我睡過頭……不行，是我自己睡過頭不能怪我自己的夢境。

還有那夢境總覺得令我十分懷念。在夢境中有四個人，然後…然後……我記不清裡面的片段，只感覺似乎是個很開心的一件事……

「小冥冥，你擅長看反的嗎？」

「嗯？」我回神不理解的望向前輩。

「你拿反的喔。」

前輩指往我的手，我轉頭看手中上下拿反的文件——雖然我能試著解析潦草的字跡筆畫，但是並不會倒著看文字。

拿正文件，我拋開雜念“真正”的認真開始工作。

到了中午，前輩像前天那樣，手肘抵著桌面不知何時盯著我的架式喊我去吃飯。

「今天吃這間吧。」前輩帶我來一間中華風格的店面，裡面有好幾桌坐滿人，招呼客人的店員都是穿著旗袍的青少年、少女無臉機器人。

「這裡的小籠包和包子非常好吃喔！」

菜單上的小籠包有分好幾種口味，肉、高麗菜、草莓、巧克力、香蕉、芭樂、芋頭、大骨湯、魚肉、冰淇淋……後面還有雙口味可以選擇，讓我默默無語想：小籠包其實是霜淇淋，還來個雙重口味。

在小籠包的襯托下，包子的口味顯得就很正規，都是大眾認知裡常吃的餡料。

「前輩，為什麼小籠包有這些餡料？」

「因為之前有人在說每天都吃包肉餡的小籠包太乏味，就讓廚師嘗試各種不同的餡料。放心吧，能寫在菜單上的都是試過可以吃的。」

廚師的犧牲真大……

「你要吃小籠包，可以選包了紅翠清蝦的餡料。」

我轉頭。

一位裝扮類似電影中黑衣特務衣著的女性，右手上帶著染成銀色金屬質感，其它就沒變動過的白大掛。

「小冥冥，這位女性是第十三部門人力分配部的主任，“昭雪”。」前輩保持微笑對她接著說：「這位是資料室新來的渚冥，是我的後輩喔！」

我說：「昭雪主任。」

昭雪對我直說：「叫我昭雪，我不習慣別人對我畢恭畢敬，用同齡人相處的方式就好。」

「好的，阿雪前輩」

昭雪前輩這才滿意的點頭。

「我也同意你叫我帥哥前輩喔！」

「好的前輩。」

「今天沒帶禮物，下次有空去我那裡拿你的見面禮。」昭雪轉頭和前輩對視，昭雪先皺眉：「我還有事，不打擾你們吃飯。」

我吃包著紅翠清蝦的小籠包，前輩笑著說：「雖然她是一位反社會人格的人，但她是個好人。」

我回想那位女性。昭雪像個正常的公務員，看不出來她哪裡異常，反而給人很好相處的氣質，跟前輩也有朋友之間認識很久的感覺。

回到資料室，我很認真看文件，心裡默默念著標題：藥膏、水果、書籍修復師……

我看到一半，忍不住瞄向從食品街回來後就直勾勾盯著我的前輩，說：「前輩你有話跟我講嗎？」

「你注意到了？沒辦法啊，既然後輩求救，我就來幫幫我可愛的後輩吧。」

我想搖頭說我沒有講那種話。

「知道大前輩是怎麼比你還快完成工作的嗎？」前輩自豪的表情，和語氣中想讓我詢問他的隱晦提醒，我沒想多久配合著前輩，說：「不知道。」

「身為大前輩肯定累積了一定的經驗，分析過該如何以快速、有效，還能抽時間偷懶的解決方案。」前輩抽出一張文件，往左下角一指：「看到這個印章了吧？」

「這代表的是各個部門的印章圖案，大多部門拿來的資料都是寫關於他們專門製作、負責的開發專案，比如氧氣所就寫大氣層、風、植物、真空、太陽，不過有些部門也會寫相同的東西，像溫室也有太陽和植物，但溫室主要負責培養各式各樣的植物，研究用的、藥草、改良品種、復甦滅絕的遠古植物等等，還有植物吃喪屍可不可行之類的。不同課題的資料，在研發部門屬於最多，研究中心、機器研究、外交部、科學部、古物部和藥物危險都是，因此你的分法會是最累的方案。進入正題……」

仔細聽前輩仔細區分每個部門的鬼畫符印章圖案，我很快上手把文件分好幾疊出來。

比起自己摸索出來的方法，前輩教的分法快很多，前輩的講解也讓我很容易明白。

「還有每個人寫作的習慣，久了之後你會發現誰喜歡在紙上標註自己的習慣，或是畫插畫，區分他們跟別人的不同，有人寫文字不會注意自己的手會不會磨到文字而把白紙變灰紙或沾得各處都是筆墨……」

五點下班，我的腦袋帶著滿滿當當的訊息回到宿舍。

剛坐在木質搖搖椅上，我就瞬間清醒過來，把今天的事情都寫進筆記裡。

前輩真不愧是前輩，他的經驗異常豐富，我還問過他為什麼不要一開始就教我這些知識。

前輩說：「我想看看小冥冥一個人能夠做到什麼程度才好教。而且……有大前輩在怎麼能不喊個“帥哥前輩請教教我”呢？」

我鼓掌：「前輩真是太厲害了。」

現在回頭想想或許前輩盯著我，就是希望我能找他幫忙。

我在最後寫下感言，“感謝前輩的教導”。

今天是個收穫滿滿的一天，我滿意看著筆記裡的內容寫下今天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