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四號有流星雨,你要來嗎?」
那天,我欣然接受了他的邀約。
那年,我才十九歲,沒見過一場流星雨,沒看過一次燦爛的星空。
還記得那是被期末轟炸的周末,我還在與唐宋古文八大家幽會;還記得那日天空蔚藍,似是飛機的來去在天藍劃下了軌跡,像幅畫被我摺疊進心扉。我總想摘下雲朵,測試它的柔軟度,暗自盼它早點離去,不要逗留於高空太久;我又想扯下陽光耀眼的翅膀,折斷它發光的炙熱,祈求它早點休息,換月亮看守宇宙。好似許久未有的悸動在內心跳動著,不知道是因為要看人生第一場流星雨,還是是因為要「和他」一起看流星雨?我不敢多想,也不敢妄加揣測,卻總覺得自己血液裡正竄擁著冀望,連眼神都閃爍著青春沸騰的光芒。
後來我們各自約了三五好友,一群人浩浩蕩蕩爬上政大的山峰,試圖等待一整夜的絢麗。一月的山上,沒有寒冬的刺骨,沒有夜深的孤寂,認識的不認識的通通聚到了一塊,手機流淌的是五月天的〈星空〉,我們並肩躺在平台上,聊著雲淡風輕,細數過往歲月,交換無數的呢喃。
邊聊天,邊望向天空,迎面而來的是滿城星海,像是都帶著遙遠國度的神秘故事,各自在專屬於自己的崗位上閃閃發亮。據說,每顆星都有自己的名字,有幾顆特別耀眼,也有幾顆黯淡得讓人忽略,更有些像是套上了濾鏡,隱隱散著不同的顏色。顯著的也好,描小的也罷,高掛在天際線上起舞的每顆星星,都盡收我眼底,宇宙的浩瀚在我面前鋪展,多麼美麗的夜空啊!我卻自私的想把它占為己有,想讓這幅景象亙久不變,讓它自我眼眸倒映,反鎖在我內心的小城。
可是我沒有權力攬進滿夜的星辰,也沒有金錢買通掌管星象的大老闆,所以我只能按下快門,企圖在無可奈何下,留住心動的符號。然後是他,他就來到我身旁,蹲了下來,靠得我有些近,近得我臉上泛起些許紅暈,他輕輕地接過我的手機,用纖細的手在內建相機上擺動,勾動細膩的雙唇,悄聲傳授我拍下星河的秘辛。
而後夜漸深了,風漸涼了,我們等待好幾個小時,卻沒見半顆流星飛逝,新聞說的每小時120顆流星,似是天大的笑話抽動在我們的臉龐。不耐等待的我們,索性散會,為這荒唐的夜晚劃下句點。
奇妙的是,我卻半點失落感也沒有,看了整夜的天空,幾番的物換星移,一直想許的願望還未成功許下,此生也還沒看過一次流星,然而這些種種都不足以構成遺憾,我想,或許早在他蹲在我身旁起,我就認定此次出行是值得了吧!又或許,早在他傳訊息問我要不要看流星雨時,我就一口咬定不會有失望與疲倦了吧!
回首看那時拍下的星空,顆顆密布,顆顆散著微光。覺得我好像可以從相片裡襯出自己的影子,在最美好的年華裡,剛好的我遇見了剛好的他,在恰好的星空下閃爍,在恰巧的夜晚,勇敢做夢。或許幾年後的我會忘記那夜風吹的我直打寒顫,會忘記和朋友們聊的風花雪月,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樣年輕時的大膽闖蕩,那樣短暫逃離現實枷鎖、忘卻時間流逝,在浩蕩星空下揮霍青春的記憶,會在我腦海反覆咀嚼、收藏再烙印,還有他靠近我的瞬間,心被牽動的閃逝,也會被印成情書,收進我心底情竇初開的小盒。
恍惚中,我總記得那夜,我看到了流星,好燦爛的星河和好耀眼的流星,交織在我的夢裡,就連醒來後,空氣都還殘留著甜甜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