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2-23|閱讀時間 ‧ 約 143 分鐘

廣公上人事蹟初編(附神異篇)

來源:轉載 作者:承天禪寺編印

廣欽老和尚事略

老和尚於遜清光緒十八年十月二十六日,誕生於福建省惠安縣黃姓家中。因家境清寒,其兄無錢娶妻,師四歲,父母將其賣至晉江縣城南門外李家作養子,父李樹,母林菜。師自幼即體弱多病,惟宿其慧根,隨母奉佛茹素。稍長,養父母相繼去世,所遺田地,近親覬覦之。師深感世事無常,頓萌出家之念,遂將田地分送近親,投泉州承天寺出家。

承天寺之方丈上轉下塵老和尚,命師皈依修苦行之上瑞下芳法師。瑞公即命師作外坡職事,如種菜除草等。其後由於特殊因緣,曾往南洋有年,迨返承天寺,年已三十有三,方在上瑞下芳法師座下披剃,法名照敬,字廣欽。師出家之後,專志苦修,食人所不食,為人所不為,常坐不臥,一心念佛。

民國二十二年,師謁莆田縣囊山慈壽禪寺妙義老和尚求戒,時年四十二。具戒歸來,師決志進一步潛修。遂請得上轉下塵老和尚之應允,攜帶簡單衣物及十餘斤米,前往泉州城北清源山,覓得半山岩壁石洞為安身之處。師在深山洞中坐禪念佛,米盡糧絕,即以樹薯、野果充飢,山中多猴虎,久之,人獸相處了無畏懼,遂有猿猴獻果、猛虎皈依之事,「伏虎師」之雅號乃不脛而走。

師常入定,曾一定數月,不食不動,甚或鼻息全無,眾人誤謂師已圓寂,屢請方丈準備火化。時律宗高僧弘一大師,卓錫永春普濟寺,聞之,趕至承天寺,即同方丈上轉下塵老和尚等數人上山探之,方曉師在定中,甚為讚嘆,乃彈指三下,請師出定。

凡茲歲月,已歷一十三載,民國三十四年(乙酉)師下山返承天寺,次年秋掛搭於廈門南普陀,住後山石洞禮佛。民國三十六年(丁亥)師年五十有六,於農曆六月十五日由廈門乘英航號輪船渡海來台,十六日午抵基隆,先在極樂寺、靈泉寺、最勝寺等處掛搭,七月初,復往台北芝山岩,中秋後再往新店吊橋南岸半山上之日式空屋,是時亦常往返於台北法華寺,於該寺有夜度日本鬼魂之事。

民國三十七年(戊子)春,師於新店街後山壁間鑿石洞,命名廣明岩(今之廣明寺),四十年再於右後方上側大石壁雕「阿彌陀佛」大石像,左下鑿石洞(現廣照寺內天君殿);大佛龕總高二丈六尺,寬一丈九尺,深九尺,佛身高二丈一尺,蓮座寬八尺,深六尺,高三尺,是乃開台灣鑿石佛風氣之先。

四十年(辛卯)十一月,師聞土城三峽交界處成福山上有一天然古洞,即率徒四人,攀藤而上,果獲一大石洞,高兩丈餘,長數丈,深可兩丈。師是夜獨住洞中,洞口朝東,日月甫升,光霞入洞,故師以「日月洞」三字名之。洞頂有泉,而泉水清澈,飲之甘美可口,神清氣朗。自此師復過隱居之生活,四十一年五月始蓋洞外木屋三間,中奉「地藏菩薩」聖像。師留山三年,並於洞頂另蓋茅棚接引弟子同修。四十二年二月師又上山頂大石前搭一小棚自住。

四十四年(乙未)三月,板橋信眾在北縣土城火山購地供師,即今承天寺所在,該地原係一片竹林,人跡罕到。師等由小徑入林,砍竹約三尺見方,並將砍下之竹編為床榻,上敷細草,趺坐其上,謂隨眾曰:「坐此甚好,汝等可返。」五月間,闢地搭蓋瓦屋一間,供奉佛像。次年再回新店廣照寺。

四十七年(戊戌)年底,師復返火山。次年(己亥)又添茅棚數間。四十九年(庚子)四月,興建大雄寶殿,為紀念祖庭,命名「承天禪寺」,火山則稱「清源山」。五十一年再建三聖殿。

五十二年(癸卯),是年師七十二歲,曾應善信之請,往花蓮天祥住數月,協建祥德寺,(今天峰塔即師當時茅亭禪坐之位),旋應中部弟子請至台中龍井山上之南寮,創建廣龍寺。五十三年(甲辰),師再返土城承天寺,年底建山門,並將茅棚改建鋼筋水泥之方丈室,相繼於五十四年九月建齋堂及廚房,承天寺的初步建設,於是完成。

承天禪寺初期之磚瓦房,係匆促建成。時日既久,地基陷落,牆壁龜裂,故於民國六十五年春,開始重建。首先將三聖殿前之女眾寮房,改建成兩層鋼筋水泥樓房。次年秋,開山整地,拆除舊有之三聖殿、齋堂、廚房、大雄寶殿、男眾寮房及方丈室等。六十七年春,於大雄寶殿原址上,建三聖殿與兩層寮房,再依山坡地形,建祖師堂;於齋堂原址,復建兩層齋堂及廚房。六十八年啟建新大殿。七十二年大悲樓於新大殿右側山坡下奠基,今大悲樓結構體已近竣工。

民國五十八年,師又於土城鄉公所右後方,創建廣承岩。六十七年,該岩復建華藏塔,其後大雄寶殿、兩廂禪房、地下室、藏經閣、羅漢殿、講堂及上下樓禪房,亦陸續建成,後又翻蓋地藏殿等,完成現今之新貌。廣承岩之建築,由傳斌法師主其事。

七十一年(壬戌)九月,師又派隨侍左右十多年之弟子傳聞法師至高雄縣六龜鄉寶來村,創建「妙通寺」。迄今大雄寶殿、五觀堂、念佛堂、女眾寮房均已落成,行將供師靈骨之「靈山寶塔」亦正興建中。

七十三年七月,師移錫該寺,並於七十四年十月傳授三壇大戒,求戒之四眾弟子,多達數千,並啟建水陸大法會,廣度眾生,盛況空前。

師起居簡樸,平易謙和,縱年近百齡,行不用拄杖,不用人攙,身輕體健,動作敏捷,住則常坐不臥,並時坐於室外,或露天、或廊簷下。食則自七十八歲,改以流質。

七十四年歲末,師以看承天禪寺之大悲樓建築為名,急欲返北,農曆十二月二十五日由傳悔法師南下,二十六日迎師回承天寺,北部四眾聞訊莫不蜂擁以至,次年正月初一清晨,師召集各分院負重任之弟子及承天寺大眾,一一囑咐,並言圓寂後火化,靈骨分別供於承天寺、廣承岩、妙通寺三處。早齋後即示意欲返妙通寺,眾以師意既堅,不敢強留,即送師南下。

師抵妙通寺後,日以繼夜念佛,有時自己親打木魚並囑弟子一起念佛。初五,師瞻視清澈,定靜安詳,毫無異樣。午後二時左右,忽告眾曰「無來亦無去,沒有事」之語,並向徒眾頷首莞爾,安坐閉目。少頃,眾見師不動,趨前細察,乃知師已於念佛聲中,安然圓寂。

綜師一生,貧苦孤露,堅毅篤樸,宿慧萌芽,潛修百苦,卒致徹悟。渡海來台,冥陽兩度,禽獸馴歸,更以禪悅代替火食,歷半生歲月,其昭示修行之典範,踐履頭陀苦行之正則,誠堪與古德共讚。惜以眾生福薄,遽爾示寂。惟願不捨悲智,再駕慈航,廣度群迷,導歸淨土,共成無上菩提,不勝馨香禱祝者也。

廣欽老和尚圓寂贊頌委員會

中華民國七十五年二月二十八日


師駐錫承天禪寺,自民國四十四年三月起,至七十三年七月,移錫妙通寺止,前後共計三十餘年。民國七十三年春,妙通寺初建,農曆二月大悲法會後,師即去妙通寺,去前示意,每月大悲法會時,即會返山,如是每月台北高雄,兩地奔波。至五月份大悲法會,師雖回山,適逢北部有名的「六三」水災,承天路口的積水,深及腰際,車輛不能通過,參加大悲法會的信眾,只有六七個人,從此以後,承天禪寺的大悲法會,老人即不再返山了。

是年農曆七月,承天寺啟建地藏法會時,老人再返清源。可是沒有等到法會圓滿,在當月中旬,就去妙通寺了。及至十月,老人九十晉三華誕時,又回承天禪寺慶祝,在祝壽佛七中,老人向四眾弟子宣佈了來年傳戒地點,改在妙通寺。(編者補述)


我與廣欽老和尚的因緣

林覺非

承天禪寺飛來塔

丙戌(民國卅五年)端午節後,余由原籍福建永春來泉(泉州府現為晉江縣)訪同學王君,告作渡台之遊,得王君贊許,並謂伊有帆船一艘,專駛泉台,惜船於日前出海,汝暫住我處,俟船回來搭往可也,余於是留住候船。

余素嗜山水,喜遊訪名勝古蹟,次晨即遊承天寺,該寺位於泉州城中,略偏東門,為泉城三大叢林(承天、開元、崇福)歷史最古之梵剎。由南大街走承天寺,即抵寺前山門,壁上有「月台倒影」四大字,內有數大石龜,經四天王殿,由青石甬道,過放生池橋,可直達大雄寶殿外之平台,在甬道旁,有兩石塔對峙,高寬(高丈許、寬僅數尺)模形均同。所異者,一塔潔淨如洗,可謂一塵不染,聞蒼蠅停息塔上,均尾朝天,絕不頭部向上。另一塔則滿堆島糞,髒穢不堪。

據傳:寺中前有一僧,專事苦工,素鮮言笑,一日忽傳京城詔至(朝代未詳)謂帝夢太后囑請福建泉州承天寺得道高僧,晉京為伊超度事。寺中當即遴選一班僧儀修德俱優者應詔前往,臨行時該苦工僧突上前請求同往,諸僧曰:「汝不諳佛事,何得同去?」苦工僧曰:「我雖不諳佛事,然可助汝等肩挑行李。」諸僧因感其平時勤謹操勞,不計苦累,遂許同行。

抵京至午門外,帝宣眾僧入朝,諸僧皆入,獨苦工僧佇立不動,帝問何故不入?曰:「地下有佛,弗敢妄跨而過也!」帝強欲之入,苦工僧則俯身以頭頂地,兩足朝天,翻筋斗而進。帝奇之,命掘地,得金剛經一部。至是帝知太后欲請得道高僧者,即此人也。遂虔誠親為厚待,帝請示超薦時應備諸事,曰:「除諸僧按照超薦儀式舉行外,可另搭一台,上供香案,中插太后魂幡。」在法書中,苦工僧突率帝登台,舉幡三搖,而誦偈曰:「我本不來,是汝偏愛,一念不生,超生天界。」帝立見太后現於雲端,向僧拜謝,冉冉上昇。

法事畢,諸僧辭歸,帝獨留苦工僧,並親自侍遊於御花園及京都諸名勝。一日行經一石塔旁,僧忽止步凝視石塔。帝問:「師愛此塔乎?朕當命工拆下運送師處。」僧曰:「陛下如肯相送,衲自取回。」言罷以袖一拂,塔竟收藏袖中,遂即向帝合十辭謝而去,帝命人追送,已無蹤影。回抵承天寺,諸僧尚在途中。諸僧抵寺後,其中有人識謂苦工僧曰:「汝既超度太后,帝當厚賜於汝,可否分沾大眾?」苦工僧曰:「有之,第恐大家拿不動耳。」即從袖中倒出此塔,豎於甬道旁,故名「飛來塔」。後人雇工重建同樣一塔與對。不久該苦工僧即離去。

又一傳:福建漳州南山寺,有一龍褲祖師者,其行蹟與上述同,唯偕帝遊時,祖師輒注視帝之龍袍,帝問:「師愛此袍否?」師即拈褲笑曰:「褲破矣!」帝隨脫龍袍,命工改製師褲奉送,師穿褲辭歸,故得名「龍褲祖師」。是否龍褲祖師即係承天寺之苦工僧,未得詳查,弗敢妄斷。


初見廣師宿緣深

大雄寶殿正面有三門,中門上懸一豎匾,兩邊雕龍,中有「敕賜承天禪寺」等金字。左邊大門內,即師趺坐處也,右邊大門內,有一老僧專司大殿香燭。余見師垂目趺坐,忽憶古小說中,常有禪師之稱,惟迄未見過坐禪真相,今見師坐,內心頓生無限歡喜與崇敬,有甚於突獲至寶之感。然不敢妄加驚動,只得在旁靜候。嗣有一小沙彌從內呼師名,告以奉庫頭師命分錢與師,略談數語即去。余乘機向師鞠躬一禮(時尚不懂合十)向前請示。師問:「汝何方人?來此何事?」余將原籍居處及暫住友處候舟渡台事詳告,師聞及此止問而云:「汝鮮來此,寺中地方甚廣,可到各殿參觀。」余當即進入大殿,略為一轉,回視師又靜坐矣!然余對師之心向,如受不可言喻之吸力所吸引,全部遊興均集中於師身上,似有半步不肯與離者。旋又一僧與師談話,余得再次近師,時師似有厭煩,即謂:「汝既是永春來者,寺中有一老僧,是汝鄰縣(德化)秀才,汝是讀書人,我帶汝進去見他,也可聆他談談佛法,增長智慧。」言罷立即下座,帶余入內。至客堂,為余簡介於老秀才僧(老秀才俗姓賴,家甚富有,兒孫滿堂,出家已二十餘年,其弟亦一飽學之士,與余有數面之交),稍敘寒喧,師已回大殿。時老秀才已近古稀之齡,談笑間,滿口只剩一、二長牙,曾出寺中所印之金剛經、彌陀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等法寶相贈,並概為宣說。余心不在焉,唯唯聆受略與坐談,即與辭離,並將經請回。出至大殿,又至師側,伺機糾纏,然師惟勉為應付而已,至日午,余始離寺。

午後再遊開元寺(泉城最大寶剎),重瞻東西塔(在開元寺左右分列兩旁,東西對峙,塔高據泉州府誌載為二十一丈餘,以青石砌成,分八面五層,每層每面正中均雕有不同佛像一尊,塔尖相傳為七寶銅所製,落日斜照,尚金光燦爛,誠一偉大建築物也)。次晨又至承天寺,師仍坐大殿左門,見余至,笑顏相迎,情況迥異昨日。師大開話匣,告余曰:「汝欲去台,可也!亦須汝去,惟汝去後,要與我來信。台灣佛教受日本神教影響,已是僧俗不分,我與台灣有緣,將渡台建道場度眾生,以我此身,為修佛範,以挽佛教狂瀾,重歸正軌,此乃吾願,汝須謹記。汝抵台後,尚有一段苦嘗,恐汝不堪忍受。」余答:「台灣如我當去,萬苦莫辭,自願樂受。」師嘆曰:「汝宿業深重,非經苦磨,無由消除,汝既願受,儘可前往,古云:『有苦自有甜』,望汝遇極苦時,莫退初衷。」余答:「絕無退悔!」即決意拜師,師亦喜諾,謂確有師徒之緣。然其時余唯知一心恭謹,以師禮待師而已,全然不知求皈依之法。


偕師共遊碧霄岩

從此,除回友處寢食外,餘均隨侍師側,夜必亥後始歸。經旬日,師忽談及在山苦修事,余好奇念生,問師修處途徑,師云:「汝欲去乎?明早吾與汝同往。」

翌晨,天將拂曉,余即至寺,師已先下座,候於殿外平台矣!頭戴草笠,背一地水火風之布袋,手拄一杖即出寺。出泉州北門,經小街,兩旁店舖老少均喊:「廣欽師!您又上山耶!」師曰:「吾帶客遊耳,不住山也!」街上眾人皆云:「此位伏虎和尚,離開此地,實為可惜。」

行數十步,師欲跣足上山,余亦隨之脫鞋,由師寄放一理髮店內,師再至一小舖,買麵與青菜,為余準備午餐,置於布袋內,不讓余帶。如是出北門,拾級登上清源山(泉州府後山),先至彌陀岩,再轉碧霄岩,岩在半山右,岩右有一正豎石壁,高可丈許,外掛一大石,中空成一小洞,洞內寬約五尺,高六、七尺,兩邊各成天然小門,均可通行,惟左門稍寬(約三尺),最高處,余進入時適可直行。右門寬僅尺許,高則不滿四尺,出入要俯身始過。洞中有尺許見方之破舊板椅,四週略可通人,此即師面壁十二年(民國二十三年癸酉四十二歲至三十四年己酉五十四歲)之處所也。洞外餘地不大,有師手植果樹及花數棵。

碧霄岩聞為前人所建,早成廢墟,師在洞中入定數月,遠近馳聞,後一歸僑上山謁師,始捐資重建。岩只一進,佔地不滿十坪,石牆瓦頂,左右兩門,中一大窗,室內空無一物,亦僅一破舊方板椅耳,師嘆告余曰:「吾將下山時,有一齋姑,要求進住於此,待吾下山,她卻不肯住下去,任令荒廢,出家人不堪茹苦,可惜!可憐!」

再順右邊石級登數十步,至瑞藏岩,師告:「此岩原為吾法師父宏仁老人念佛之所,老人升西,岩亦空矣!」再往上登至一小廟(係雜神廟),住有廟祝一人,師即取出麵菜,請其代余作餐。師則自袋中取出水果為餐。

餐後略事休息,即從山右尋路歸,經一仙洞,內供仙像一尊,已久缺香煙。再下有齋堂兩所,相距不遠,堂中齋姑皆以布巾包頭,在園地耕作,堂內僅一、二老齋姑留守作炊。該齋堂係承天寺之派下,老齋姑與師熟,乃入內喝茶,時日已西斜,諸齋姑適於園中收工回來準備晚課,師亦辭謝下山。至平地,順遊泉州府之城隍廟,廟後一院,為泉城士紳葉青眼老先生所創辦之養老院,前弘一大師來泉時,即駐鍚於此(後弘一大師圓寂於泉,其骨灰現供於承天寺功德堂,骨灰盒約七、八立方寸,裹以黃綾,外書弘一法師靈骨)。時天色已晚,匆匆轉道北門,取穿寄鞋,即回承天寺。


颱風助結師徒緣

余因久候友船未回,急於去台,自向船行(即船公司)購票,六月十七日,船行通知晚間九點上船。余向師辭行,臨別時,師曰:「如未去時,可再來談。」余聞師語,知話中有話,自思此次恐難成行,然船行既已通知,亦只好上船,一試究竟。

午夜十一時,船由南門外新橋碼頭解纜,慢慢由泉州灣出港,是夜月如明鏡,碧天無雲。船中除七、八船工外,乘客共三十六人,均入艙睡,惟余一人獨坐於桅杆下之舺板上,藉月光開閱經本(由承天寺請出)。

翌晨,天將拂曉,船甫出港口,船頭兩年輕船工,於船邊抽出竹竿,往港中一插,告船後把舵老者:「一丈二」再一插曰:「八尺矣!」時船底忽有響聲,如遇觸物,船身右傾,已潮退擱淺矣。船員急跳下持棍抵住傾船。天明後,乘客紛紛跳下沙灘,小孩竟得於沙灘上挖捕螺蚌。十時許,潮見漲,老舵工命作飯飽餐,準備十二時掛帆出海。

正午,大帆業已掛上,老舵工翹首細察天氣,忽喊:「台灣有颱風,今天不能出海矣!」即命收帆,重駛入港。回至一鎮(惠安秀塗)暫息,至三時許,老舵工又謂:「風候恐能延至數日,為應乘客之便,船須駛回泉州。」晚七時許,船仍駛回原處。

余下船後,即直奔承天寺告師,師已站立於殿外平台上,見余至,哈哈笑謂余曰:「我知汝將再回,你我師徒緣尚未結,何可行也!」師即擇次日(六月十九日)於大殿後之觀音殿為余皈依。

十九日晨,余虔備香燭果品,供陳觀世音菩薩像前,師教禮佛已,即為余說三皈依,完成皈依儀禮(皈依者,余為第三人)。事畢,余問:「弟子去台心切,不知何時成行?」師曰:「風可息矣!二十晚當得上船,二十一日出海,二十二日即可抵台。」

二十日午後,果得船行通知當晚上船。七時許,余向師辭行,師再三叮囑:「汝須來信聯絡!」余答:「謹遵師命。」臨行師連囑「順風」數句,余拜謝出寺,滿心歡喜,知此次定可赴台矣!深夜十一時開船,月光皎潔,余則獨坐舺板上閱經。

二十一日晨船抵港口,舵工靠岸至其家(海濱)再裝貨品,正午十二時懸帆出海,是日風平浪靜,烈日高張,舟行海上,一起一伏,朝台順航。至夜余仍坐桅下閱經,月色朗照,水天相連,偶感宇宙之寬大,此舟之渺小,而傷旅途之茫茫,人生之幻幻。

二十二日初曉,台灣已隱約可見。午前十時,已抵中部公司寮(海線龍港站)矣。老舵工嚷曰:「我家數代公司舵,航行泉台,如獲順風二十四小時可到,最速者,亦需二十三小時,於我一生航海中只得數次而已。獨此次航行二十二小時,誠然出人意料之外,亦聞所未聞也!」余感佛力之無邊,師恩之加被,對師之崇敬益篤。

上岸後,即搭北上火車,直抵台北,住家叔寓,即修書稟師,不數日獲師回諭,師仍在承天。余旋即參加台省國民學校國語教師考試,錄取後,經兩週講習,被派嘉義民族國校服務,余又作稟,師覆將往廈門南普陀寺。冬間,連奉兩函均未獲覆。卅六年(丁亥)春,余轉職台北鐵路黨部,再去函稟師,亦未奉覆。四月間,忽奉師諭,決欲來台,尚缺旅費,余即急匯船資。

師於是年農曆五月十五日下午安抵基港登陸。師到台後廣度無邊眾生事,在此無庸多贅。念師恩未報,寢食難安,敢將承師攜度之一段因緣,謹紀為念。


我與廣欽菩薩的一段因緣

周宣德

盡形壽九十五年,念佛度眾從未斷,而今捨報,往生極樂淨土,咸盼慈航倒駕,再續前緣!舉世讚頌的高僧廣欽老和尚,不食人間煙火,夜不倒單,一心念佛,數十年如一日,由此而得神通妙用,度化了無數眾生。他與我因緣很深,所知他的事蹟也不少,現因講話時間限制,只能選出三個實例和他在修為上的六項提綱,來證明他是乘願再來的菩薩!


一、超度亡靈,保寺安寧

民國三十九年,我住台北萬華昆明街台糖宿舍,時常到附近的法華寺禮佛,與寺裡的齋姑認識。她說她原來是該寺信眾代表,自日人住持回國以後,就將該寺給她負責接管。她邀我每星期天去參加法會並為信眾講經,共進午齋。她說那寺內晚間無人敢住宿,因為深夜有鬼自動打開房門、窗戶,並且開關電燈......,種種擾亂動作,使人身心悚然,夜不成眠。每天在傍晚七時日落後,大家必須離寺另住別處。我聽到這些話,總覺得鬼怪為禍應設法對治,心中不免悒悒。有一天午後,我忽然遇到一位身材不高的老和尚路過西寧南路,慢步向南走,距離法華寺不遠,就趨前向他合十為禮,請問尊號,他回答說:「廣欽。」又問他住在何處,他說:「沒有一定。」我看他步伐輕飄,目光炯炯,似有道行,就勸他一同進入法華寺休息。他到寺內首先禮佛,然後走到佛龕左側向西的地板上,跏趺而坐。當時齋姑亟欲為他準備晚餐,他說:「我不吃飯,只吃水果。」於是我就跑出寺外買了一些香蕉,放在他座前一張小桌上,任他自取進用。到了天近黃昏時,我暗示齋始們大家離寺,留他過夜,且看他如何應付鬼道來擾。

第二天早晨我們去法華寺,廣公老和尚用手指殿前右側一客房說:「那兒有兩個日本鬼,你們去翻開榻榻米,取出屍骨,讓我給他們超度。」果然如他所說,齋姑們找到了兩具骷髏,老和尚叫齋姑把它放進寺前焚化冥紙錢的爐裡燃燒掉,他口中一面念佛號,又像是念往生咒,之後便回大殿裡說:「已經超度過了。」但當晚齋姑們仍不敢住進寺內。第三天早晨老和尚仍坐原處,又說右側後面寮房還有一個鬼,囑令如前掀開榻榻米,又發現了一髏骸,送入化紙爐,老和尚念佛持咒後說道:「他也走了!」第四天早晨,我又去法華寺,齋姑告訴我:「師父叫我們今晚可以來寺內方丈寮安住。」從此齋姑就放心地邀同數位信徒大膽地住進寺內,果然無事,一切清淨了。於是我告訴齋姑說:「你們應當拜請他為本寺住持,留他常住,確保安寧。」

我在每天下班後幾乎每晚都到法華寺,請教他修行的經過,知道他在泉州山洞駐錫之初,以至來台經過等種種奇蹟,想已有很多人知道,將有寫作,這裡就不再贅言了。他這生雖沒有讀很多經典,只是經由苦行念佛而開悟,當因多生修持,才能具足這種神通!


二、晝夜念佛,一心不亂

我在親近他的初期,總覺得他沒有多研佛典怎能有此神通?屢次請教他修行的方法。他總是回答說:「你只要淨念佛號,久後達到一心不亂,自然會有感應。」但是我沒聽到他口出聲音,總覺莫測高深。所以我就在一個週末假期的晚上,特地到寺拜見他老人家,他正在佛殿中間日本式的一個矮圓桌上,盤腿而坐。我就在他旁邊不遠的椅上也坐下來,在黑夜中撥開電燈,專心侍候他,每隔一小時或四、五十分鐘,此輕步走向他的座側,細聲向他問道:「你在做什麼?」他答:「念佛!」又問他:「念那尊佛?」他答:「阿彌陀佛!」如此七、八次都是如是問,如是答。我一夜沒睡,直熬到第二天早上,我再問他:「您老總說是念佛,可是沒有口動出聲,究竟怎樣念法?」他說:「念佛重在『心念』、『專精』且晝夜不間斷、不雜亂;但是你們能口念、耳聽、心想就是下手功夫,慢慢自然就會做到不分晝夜,一心念佛不亂。由於念佛得定而發慧,必有成就。


三、預示信眾,各安其業

我的一位皈依師父智光老和尚,遇到一位東吳大學李杏屯教授到華嚴蓮社,向他提出佛學與心理學的問題,師父不與多說,只寫了一張名片介紹他來我家談話。在我和他討論後,知道他頗有善根,就介紹他去請教廣公老和尚。他一見面,就被廣公的道行攝化,而自動地皈依三寶。他本來已經與美國夏威夷大學商訂好了合同,將聘為教授,而且該校美籍系主任不久將來台接見他,而面送聘書。所以就向老和尚問:「我去美國會成功嗎?」他答:「這時不行。」又數日後,一位中興大學農學院湯之屏教授,也經智公老和尚介紹來和我討論佛法。據他說,家計困難,煩惱很多,急求解決經濟問題,佛教有何辦法?我也介紹他去見廣公和尚。湯兄見到和尚問道:「我有很多煩惱,怎樣解決?」老和尚說:「你可出國多賺點錢,生活就安定了。」此後李、湯二位教授,相約來到我家,李兄先說他已有出國的把握,師父說「不行」,而湯兄說我並沒有出國計畫,他卻說「可以」,都認為和尚的話很難令人相信。我回答說:「廣公有預知他人未來事情的神通。我建議湯兄不妨去試試尋找出國的機緣,而李兄且看系主任來台接見後的結果。」時隔不到一個多月的光景,李兄在系主任的接見後,系主任僅說要回檀島與校長商量後才能寄發聘書,從此沒有消息。而湯兄則回校查閱加拿大農業雜誌,巧見招聘農技人才的廣告,湯兄隨即去函申請,果然溫哥華農場的聘書連同他們全家的機票一併寄台,而去就業,從此他們家庭生活大為改善。


四、修為六大提綱

這些只是預知他人未來的事而已,此外,還有許多的事蹟,在此不能盡述。但依我由觀察而歸納他的修為,可簡列為六項提綱:

一、心想憶念阿彌陀佛。

二、開口說話必利於人。

三、舉止行動無不在定慧中。

四、持戒嚴謹遠超凡夫。

五、視名利為空無。

六、度眾咸令解縛。

從以上這些事實可以證知他是乘願再來的菩薩呵!


我接到台北慧炬同仁長途電話說:「廣公菩薩宣稱今年二月八日將緣盡離此世間,經大眾再三懇留,才慈允延遲五天,於二月十三日午後,果然在妙通寺大雄寶殿中,由大眾圍繞齊聲念佛聲中而坐化了,世壽高達九十有五。眾議並將於三月六日荼毘。」我聽到這一消息,不禁為眾生福薄痛失導師而惋惜、悲泣!恰巧這兒,正逢到二月二十三日美國洛城蒙市法印寺舉行週日念佛會,住持印海大法師囑咐我主講,我就便在這兒向諸位簡單地報告,也祝願廣公菩薩暫住常寂光土,親近阿彌陀佛,然後再來這個濁染世間,淨化眾生身心,同登安養,共成佛道。


廣公上人與宣化長老對話錄

江啟超筆錄


(編者按:民國六十三年農曆正月十四日,宣化長老來承天禪寺拜訪廣公上人。對話錄中的老和尚係指廣公上人,大法師係指宣化長老。)

老和尚問:坐是什麼意思?

大法師答:無意思!

老和尚問:無意思,是不是像一塊石頭?

大法師答:有意思也是石頭,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故無意思,無智亦無得!

老和尚說:不顧惜身體!

大法師說:因為無人、我、眾生、壽者等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所以我見如來,如來無所來,亦無所去,故不可去。

老和尚說:這是菩薩所說的,但是我們還有肉體。

大法師說:不執著即是菩薩。

老和尚說:執著才是菩薩。

大法師說:一切皆是幻化,所行無事。

老和尚問:但是說者是誰?

大法師說:說者是說者那個人,吃飯是吃飯那個人!

老和尚說:吃不飽,心不願!

大法師說:吃不飽,因沒吃;吃一定要吃飽!

老和尚問:貪者是那個人?

大法師說:貪者是貪那個人,貪者也是佛!

老和尚說:說者有理!

大法師說:如無理者,我在美國,美國人不會服從我!

(問答到此時候,度輪大法師就對其美籍弟子們指導)

大法師對門徒道:你們有什麼問題可請教老和尚吧!

門徒點頭答:我們想不出什麼問題可請教!

老和尚即時向美國門徒們說:你們不用口問,只用眼睛看看就知道!

大法師說:不用眼看亦可知道,我在美國尚未來此的時候,早就知道,你是老修行家!

老和尚說:不是!不是!我時常感覺這件假殼子仍是不自在。

大法師說:自在不自在總是不管他!

老和尚說:不管他也會痛苦!

大法師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你要顧身體!

老和尚說:要顧也顧不來啊!

大法師說:不顧也得顧!

老和尚說:無所住!

大法師說:顧也是無所住!


廣欽老和尚訪問記

章克範

——民國64年7月1日海潮音——

名山禪窟禮謁高僧

又一次禮謁了素所崇仰的清淨僧——台北縣土城鄉清源山上承天禪寺中的廣欽老和尚。

這位現年八四高齡的老僧,曾以禪定功夫,不食煙火,只吃水果,故有「果子和尚」之雅號。如今,為了接引遠來的香客、遊客、洋客和滿懷狐疑意存問難的閒客,方便開示之餘,也會偶而啜上幾口薄溥的麥片湯。他的精神好極,眸子清明,聽覺聰穎,步履安詳,氣韻生動,比往昔任何一次所見都好。他說已經三年未下山,但也不準備講經。

安坐在地藏殿中不求聞達的廣欽長老,他的盛名,卻默默地正在韓國、美國、歐洲迅速傳佈,也在國內年輕的學子群中傳佈,因為他告訴他們:「佛法並未衰微,人心確在衰微。」

向來不問俗事只談修持的高僧,這次卻意外地以非常親切的笑容來歡迎我們,並破例地與我們大談僧事,使我們受寵若驚,猛然想起,這不是他一生行持的寫照嗎?對!這真是他吐屬平凡寓意深切的箴言!


山花含笑鳥語迎人

三月九日清早,天色灰濛濛的,雖無雨意,也不見得會放晴,是個乍暖還寒的星期日,本想在家沏杯好茶,讀些佛經,忽然記起昨晚曾與任教三軍大學的丁肇強居士有約,要去土城承天禪寺瞻禮廣欽老和尚,遂匆匆用過早點,向車站絕塵而去。

到了公路西站,黑壓壓一片人潮,去登山的、郊遊的、賞花的、釣魚的,擠得水洩不通,好容易在人叢中找到他,竟是西裝畢挺,披掛齊全,如赴盛宴模樣,原來他是初度晉謁,堅持一定恭敬誠信,不但事先沐浴,換著新裝,也不雜飲食,拒進早點,使我慚愧不如。登上公車,居然那麼湊巧,不但天氣回暖,太陽也張著笑靨,從厚厚的雲層裡鑽出來了。

車到土城,徒步登山,山道幽靜,鳥語迎人,花吐清香,樹發新綠,使人俗慮頓消。到了半山亭,每隔數十公尺,路旁就有一塊信眾捐建的石碑,碑上刻著佛、菩薩的聖號,朝山的男女,已絡繹於途,各懷虔誠,徐步向前,使我想起三十多年前參禮古剎的境況,頗有幾分相似,所不同的只是此山開闢未久,少了幾棵合圍的古私,松濤清響無從領受罷了!

進入禪寺,山花含笑,林木蒼翠,高僧住處,畢竟又有一番風光。先在大雄寶殿禮過佛,驀直向地藏殿行去,安坐在門口的老和尚,老遠就向我們招呼,慈祥親切,如迎遠歸遊子,其發自內心的愉悅,為歷來所僅見。


古佛風範不可忘記

他把我們讓進殿左的沙發椅上坐定,愉快地為我們說開示,從山居的近況說到弘法利生的規範,整整為我們說了一個小時。

他說:「近年來經常有韓國、美國以及歐洲的學人或僧侶上山來參究佛法,他們既懷著誠心,也懷著疑心,經過簡單的說明,莫不皆大歡喜,輕鬆愉快地回去。還有國內年輕的大、中學生們、老師們,信佛的虔誠,見解的深刻,也令人歡喜,這都是值得欣慰的事。他們無論用語言或文字,直接或間接去宣揚佛法,對社會都會發生良好的影響。」

敘過家常,話鋒一轉,他就對現在的僧團有了感觸。他說:「社會環境在變,僧團的環境也在變。從前我們在叢林裡的作法和現在的出家人的作法就大有差別。從前的出家人比較重視佛法,成天在行、住、坐、臥中辦道,現在為環境所迫而出家的人多,因此,為自己的利益而奔忙的人也多,真正為佛法弘布而盡心的人就少了。

接著,他就說明理由。他說:「佛法是出世間法,與世法畢竟有別,過去佛的風範猶在,我們不可忘記。遺憾的是現在的出家眾不自覺地將政治也帶到佛法中來,以觀光、出售佛的雕像、塑像、畫像來弘揚佛法,這樣向工商業社會看齊的做法,就戒律來說是有抵觸的,就是『不如法』。


戒律主要戒自己

於是,他以叢林規矩來作證,加強他的論點。他說:「叢林規矩,不論你是學禪、學淨,還是學天台、學法相,都講老實修行。現在大家多為生活忙,修行只是應應景而已。難道會看經、會穿袈裟就成了僧寶?也有人拿起筆來能夠寫寫,也歸不到佛法這一邊去,說起來也是遺憾!」他又感喟地指出:「從前的叢林,以救濟災荒與施捨窮困來與社會結緣,消滅苦難;今天台灣各道場的做法恰恰相反,大家儘在比賽誰個的齋飯做得好,以拉攏社會上有錢和有地位的人,這樣成天在聲色貨利裡打轉,與佛法的距離就遠了!」

談到僧眾與居士之間的關係,老和尚謙稱僧團做得太少,沒有產生領導作用。他舉了兩個例:第一個說法師們沒有切實地去和居士們說明佛教的佛、菩薩與道教的神祇有什麼不同,到了今天,無論在城市或鄉村,土地公、城隍爺、文昌帝君、關公、媽祖、趙公明、呂純陽等,與佛菩薩供在一起的寺廟還多的是,實在不應該。其次說到戒律,出家人也多未深究。他說:「戒律主要在戒自己,不是光教人做,自己不做。」


佛法未衰興衰由心

講到這裡,他才鄭重地將國內外許多人問過他的這個重大問題的答案說出來:「佛法並未衰微,人心確在衰微!」他接著說明:「因為人心衰,所以社會風氣亂,道德水準墮落,佛法自然不興了。無世間法就無佛法,要佛法興盛,就應該在人心上做工夫。」於是,他莊重地念出三句人人皆知的老話:「人身難得!佛法難聞!中國難生!」但是這三句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就有千鈞之力,震得我們在座人的耳膜都嗡嗡作響!

接著,他為這三句話打個淺近的譬喻來作解釋。他說:「現在的讀書人,作興到國外去留學,特別是到美國和歐洲去。這些西方國家,就是不重視倫理道德,只講求科學技術,儘管技術學好了,還是皮毛,做人的道理沒有學,縱然一個個都得了博士學位回來,於國家、於社會,嚴格說起來,並無多大用處!」


夢在六道不出娑婆

老和尚甚至將世界的禍亂與紛擾,也歸咎到西方人的無知上去。他說:「他們(指西方人)以物質文明點綴了花花世界,卻又以不能明禮尚義而使世界發生動亂,引生災難!」因此,他說:「西方人不容易了解『人身難得』這句話的道理,自然對『眾生(水陸四生胎卵濕化,九類蠢動,一切含靈)皆有佛性』更無從體會了。我們的身體會壞,佛性卻不會壞;眾生雖有佛性,卻天天在做夢,連吃三餐還是在做夢。夢在六道輪迴,不出娑婆。要出娑婆,就須有緣得聞佛法,並照著它的道理去做。」

他說:「社會並不是照佛法組織起來的,但是娑婆世界嚮往佛法。因此,獻身佛法的出家人,不可自己被社會染污,應該以自己的行願去淨化社會。出家人是為捨名利而出家,現在竟也有人在為名利而明爭暗鬥,真有失出家人的本分!不從苦入道,不忍辱精進,竟跟社會上的人一樣去搞派系,試問:這樣怎麼成得了人天師表?!」


由苦入道行願相繼

一陣感嘆的話說過,他又把話題轉到過去佛、菩薩的修持上來。他說:「過去的佛、菩薩都是苦修的,有的修幾生,有的修幾多劫,生活淡泊,不妄造作,所以能開悟,了生死。現在的人多不想吃苦,也不相信佛、菩薩為佛法而捨命的道理,因此入道很難!」他說:「過去的佛、菩薩,各各願力不同,如阿彌陀佛有四十八願,藥師佛有十二大願......,修行人應該效法佛、菩薩,每人至少發一個願,永持勿失,直到成佛而後已。但這是弘法度眾的願,圓證佛果的願,不是要你把廟子蓋得大一點,住得舒服一點,如果這樣發願,真是太可憐了!」

他慈悲地指出:「現在的世間上,的確有這樣的出家人,他們只圖把自己的廟子建得大,自己的信徒聚得多,好在人前稱能!他不許信徒敬信別家寺廟的佛,只信他廟內的佛,只許信他一人,也不許信徒尊敬其他的出家人。像這般貢高我慢妄自尊大的人,還不是在名利圈圈中打滾,同平常的在家人一樣,在苦惱中過日子啊?!」

上山的信眾與遊客越來越多,有的憩在殿內,有的站在殿外,老和尚看他們一雙雙帶有祈求的眼光,知道還有許多問題待理,纔以堅定的語氣作結論:「佛法未衰,而是人衰!」接著,以鼓舞和嘉許的神情告訴大家:「在家居士近年來在護法上的成就頗能盡力,但是,還要精進,不可滿足。只要真心學佛,不問在家出家,都可成佛。」


叢林修持不在言說

廣欽老和尚的談話,如江河傾瀉,開口以後,就插不上嘴,只有道一師的口譯,不斷傳述。真奇怪,往常聽開示,多半靠譯人,這回忽然耳根靈光起來,幾乎可聽到七成左右,句句發自肺腑,切中時弊,令人感激莫名。但是他到底未曾談到宗門的修法,而這正是年輕的學佛人所想知道的,於是我以恭敬懇切之心,請他說一說「時下修禪,是否禪、淨雙修最為逗機?」

他說:「禪非關色相,非關話頭(參話頭是參佛),不在講說,不在弄神,只求入定,能定就有禪。近百年來,學禪人多從念佛打基礎,這確是一條路,但並不是只有這一條路,因此我不勸大家也走這一條路。」

禮謝出來,到齋堂用過午膳,就與丁兄折往後山的日月洞去,這是當年廣欽老和尚的住處,現在傳良法師在那兒安單,修持平實,接眾謙和,是一個難得的龍象。回程路上,想起寺內清淡的齋供,大眾安和的行止,高僧悠然的慈顏,山野寧靜的幽風,誰說我們國內沒有禪呢?!


無處不自在的水果法師

四月九日下午一時,一行人又從台北出發,約經個把鐘頭,車行到土城鄉,轉爬彎曲的山路,汽車一檔的吼聲,聲嘶力竭得令人聽了真想下來步行。一個大彎後眼前一亮,承天寺已遙遙在望,大家開始指指點點,談論著自己來過此地的歷史。到了寺前,只見一大片新墾的黃泥地,原來是承天寺正重建中,在山邊上臨時搭的鐵皮屋裡,供奉著三尊佛,二條長凳,幾張藤椅,佈置簡單而清爽。

屋裡大藤椅上,一位老法師雙手合抱,意態安詳地坐在那裡,看到我們進來,面露微笑,點了點頭,令人頗覺親切,他就是人人稱道的水果師——廣欽老法師。

大家到佛前禮座後,他要大家自己找椅子坐下。藍老師首先說道:「我們是佛光山中國佛教研究院研究部的學生,今天特來參訪,請師父給我們開示。」

「我覺得一個新出家的人,應修一段苦行,也就是要粗衣淡飯、勤勞作務,不管是揀柴火、挑水、種菜、煮飯等,你都要做,多做苦工,智慧就易開。一個初入門的人,要把心安住,最好的辦法是一心念阿彌陀佛。

老法師指著他的弟子並且說:「我平時教他們也是一心念南無阿彌陀佛。」

依嚴法師問道:「請問法師,修苦行是指做什麼事情,才算修苦行呢?」

老法師答道:「一切都不計較,日常生活中不起分別心,就是修苦行。」大家覺得老法師答得很特別。

慧根師接著問:「請問老法師,對研究教理有何看法?」

答:「沒有什麼看法,我覺得很自然,你們以研究教理弘法,我以修行弘法,一樣嘛!」

從智法師問:「請問老法師,你過去修行、閉關,遇到不順利的時候,你如何對付?」

答:「要有信心——在自心深處要有一依止。」

又問:「閉關時,在吃的方面,是否要愈吃愈少呢?」

答:「不是的,要順其自然,也就是要正常。要無所掛礙,要無我才是閉關,如有『我』、『吃多少』的觀念,那就不是修行,而是執著了。」

又問:「我閉關時,有時是不想吃,所以不吃。」

答:「故意不吃,火氣會上升,不能修行,不想吃的念頭起來了,那還是執著,不想吃,是有一個你不想吃。」

又問:「有時不吃,反而覺得很輕鬆安適?」

答:「那只能輕鬆幾天,是暫時的現象。因為我們還未到一心不亂、一念不起的境界,所以,執意不吃,身體會虛弱下來。」一連串的問答,大家都在回想剛剛講過的話,忽然慧智師開腔。

問:「聽說老法師是吃水果度日.....」話未說完法師就答說:「現在沒有吃水果,在民國卅六年(時法師五十五歲),我從大陸來到台灣,在山中修行,就從五十五歲開始到八十四歲,這中間都是吃水果,現在是方便,吃素食。」

又問:「請問法師為何會動念頭要吃水果呢?」

答:「因為在山上沒有東西吃,當然只有吃水果。」大家聽了哄堂大笑,他的答話,完全出乎意料,「我不是故意要去吃水果,有時沒有水果,喝水也是過了一天。」

從智法師問:「聽說老法師當初是在山上迷路途,找不到東西吃,才吃水果的?」

答:「對的,山上沒東西吃,又沒有天人來供養,只好找野果子來充飢。」

慧淨師問:「光吃水果,身體能否支持得住?」

答:「支持不住也要撐,有水果吃就不錯了,那裡還想得到支持得住或支持不住。」老法師做了一個表情引得大家又是哄然大笑。

藍老師問:「您是否還每天坐禪?」

答:「我方便,現在每一項都有喔!包括吃飽睡覺,睡好了在竹椅上坐坐,想睡就睡、想吃就吃,無處不自在!」法師讓人覺得風趣、親切!

慧嵩師問:「打坐要從何學起?」

答:「從觀自在學起。」又是一個特別的答覆。

又問:「您是否走禪宗路子?」

答:「不是,我偏淨土,念南無阿彌陀佛。」

慧明師問:「請問老法師,念佛有何竅門?」

答:「無有一竅,但看己心。有的人不會念佛,要壽命長,求壽命長有何用?只是多一些時間去造業。會念佛的人,心與佛同,多一年壽命,就多一年的無量壽佛。」

慧根師問:「弘揚佛法,在現在這個時代,應以何種方式較為中肯?」

答:「唉!剛剛講過了,你們是以讀書弘法,我是以念佛弘法,都須要。」

從智法師問:「聽說這裡要重建大殿?」

答:「信徒們發心要建,就給他們建,我沒有掛礙,我不會高興,也不會嫌煩。」沈默了一會兒。

有人問:「開始打坐時,妄念很多,如何對治?

答:「妄念多,就是業障。去妄念,念佛較易。另外俗緣要少,也很重要。

藍老師問:「有一種人信外道,但做人很好,請問他將來會到那一界?」

答:「這是你們的分別心,我的看法是看每一個人都一樣,每一種宗教都有它某種程度的好處,都對社會有某種程度的利益。這不是你好、我不好的問題,而是層次上的問題。」

接著老法師反問:「度眾生如何度?」這突來的一問,大家在心中來不及想好答案。他乃自代答:「這個『度眾生』真不容易,我們把慈悲心發出去,他要肯接受,才會受我們度,他不接受,就無法度,所以一切要自自然然的,要他看到我們歡喜。度眾生要隨緣而化、慈悲為懷,度眾生是順其自然的,所以這個『緣』就很重要了。

慧智師問:「請問老法師對了生死的看法?」

答:「了生死?喔!那談何容易!不過,了生死有比較容易的辦法,就是念佛啊,但不要以為念佛容易!一念疏忽,就會想睡的(昏沈)。」

有人問:「如念佛念到想睡時,怎麼辦?」

答:「想睡就睡呀!」

蔡月秀問:「有的人念佛要了生死,但有的菩薩要乘願再來,您對這二種人的看法有何不同?」

答:「我的想法是,各人的願力不同。我請問:你們讀書是否有一樣的願呢?」老法師很靈巧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藍老師問:「修行到某種程度以後,對於往生西方是否能夠自己知道?」

答:「只有到臨死時才知。人人都可成佛,只是業感不同,故有早晚不同,人身難得,要努力修行。地獄、畜生,都是自己要去的,成佛作祖也是自己作的。要成佛,一定要經過人這一大劫,要把握機會,好好修行。」

依廣師問:「念佛號是否也是執著?

答:「執持名號不是執著,因執持佛號,可得正念。如有一點散心或名利之心,那就是執著。

又問:「一直要念佛,一直要念,是不是執著?

答:「這也不是執著,是精進。

慧明師問:「有人說,念佛會著魔,請問這是為什麼?

答:「這是你有此念頭,才會著魔,你心不專,才會著魔。

常殷法師問:「念佛如有散亂心,怎麼辦?

答:「唯一的辦法就是繼續念,把全付精神投擲到六個字裡去,就對了。

藍老師問:「您對帶業往生是如何看法?」

答:「帶業不能往生,經典中之『帶業往生』不是一般人想的那樣,你有願心要往生極樂世界,臨終時,如業力大於念力那還是不能往生,但會因你的願力而轉為人身,再繼續念,如此轉了幾轉,一直念到你的念力大於業力,就能往生。」

依恆法師問:「如轉生時,生在一個基督教的家裡,那不是就不念佛了?」

答:「不會的,時候到了,他的願力會促使他念佛。有願力的種子,即可促使他念佛。」

蔡月秀同學問:「有人很有修行,但臨終時,還要遭病或意外,您對這個問題有何看法,是否為定業難轉?」

答:「可以說是『定業難轉』,也可以看作是『乘願還業』。」「有人會說,他那麼有修行,難道不能以修行之力克服業力嗎?」「我可以說,就是有修行,才會遇此苦難挫折,這正是他修行的功德,使事情在這一次就解決了。」

老法師強調要一心念佛。

宏意法師問:「在阿彌陀經上,有『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之句,為何您說只專心持佛號即可呢?」

答:「只要『具足信心』,那福德因緣就一切具足了,現在的問題是你的信心,到底是什麼樣的信心了。是相信的信心?是每日三、五萬聲佛號的信心?是將全付生命投注下去的信心?是一心不亂、一念不起的信心?......你自己具備了那種信心?你自己應該知道,是否福德因緣具足了?」離開了承天寺,大家都有一個感覺,老法師和一般傳說的有點不太一樣。從他風趣的談吐、無礙的辯才上,可以見到一位高僧的風範,不但增長了我們的見識,更激勵了我們的信心。


廣欽老和尚的「念佛三昧」

雲林

九年前,朱博士有個美國好萊塢的朋友金博士(Doctor King),到台灣來請教南老師有關佛法方面的問題。這位金博士年紀輕輕,卅來歲,基督教家庭出身,學的是音樂,對佛法特別有興趣,鈴木大拙等各家的禪學著作、大般若經、及若干小乘英譯佛典都曾涉獵,並有在錫蘭斯里蘭卡某處習定一年多的經驗,是一個受現代高等教育的西方佛教青年。

他在台期間也隨眾聽南老師講課,由朱博士當場傳譯,由於語言的隔閡,對於所講內容的吸收頗感吃力。後來他要求朱博士有空帶他去參訪台灣地區的有道之士,朱博士當時很忙,抽不了身,便找上了我,要我帶著這位到處尋師訪道的老外,到外面去走走玩玩。我說我也不曉得那個是有道之士,幫不上忙啊!後來經不了再三的請託,推辭不掉,只好勉強應命。

我說,那看誰呢?朱博士說隨便,再問金博士的意見,他說他喜歡修禪的和尚,在家出家二者都想見識見識。這下我可傻了眼,誰又知道誰會禪呢?我問他:「你在西方基督教家庭長大,怎麼也喜歡搞這一套啊?」他笑笑說:「我不知道,大概前生我喜歡玩這個吧!」我說:「你們美國人也講前生?」他理直氣壯地答道:「怎麼不講啊!」

大家就這樣聊了聊,彼此有了認識。隔天,本來我想帶他去拜謁印順老法師,但以在嘉義太遠而作罷,最後乃決定先去找在武昌街擺書攤的詩人周夢蝶,再上土城承天寺參訪廣欽老和尚。結果金博士與詩人見面後,可說對機也可說不對機,彼此並沒有什麼話講,三人站在人潮川流不息的明星咖啡店前廊下,默然以對,不到半小時,便告辭走了。

金博士與我轉搭公路局車往土城,下車後,改僱計程車上山,原先講好他出計程車費,我說我也坐了,我出一半吧!他說,那剛才公路局的車費他也要出一份。

上了山,到了大殿,看見老和尚坐在殿中一處的蓮花墊上,我有一個老習慣,看了和尚喜歡拜,走到老和尚座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想不到這個年輕的老外也緊跟著我趴地一聲拜了下去,老和尚只是坐在那兒,不作一聲。

後來老和尚移到窗邊的舊藤椅上去坐,我們跟了過去,他周圍的幾個尼師也圍攏過來,準備要當翻譯,我說我的閩南語還馬馬虎虎懂得一點,我來翻譯好了,省得多費一道翻譯手續。

我首先跟老和尚簡單介紹了金博士的背景情況,說他這一回專程到台灣來參學佛法,我特別帶他來,師父您老人家給他開示。

老和尚聽完話便問金博士:「你幾歲?」

我以最快的速度作傳譯,「卅五歲。」金博士答。

老和尚又問:「你有什麼問題?」

「沒有什麼問題,我只是來看看。」

老和尚再問:「佛法中你喜歡什麼呢?」

「禪宗。」金博士答。

老和尚說:「淨土也很好嘛!淨土也是禪。」

停了一會兒,大家沒講話,旁邊的尼師端來幾杯茶,我跟金博士各接過一杯飲用。

這時老和尚抓到了題目,又問:「你手中拿著什麼東西?」

「茶。」

老和尚接著要金博士不要猶豫,馬上回答他能喝茶的是什麼?

金博士如法答:「渴啊!」

我回稟老和尚說:「口乾啦!」

「不對!不對!」老和尚當頭不客氣地猛下一棒,弄得金博士很不好意思,回不了話。大家想想能喝的怎麼會是「渴」呢?

老和尚看金博士不講話,便安慰他說:「普通到我這兒來,我都讓人念阿彌陀佛,什麼也不談。這次你來以前,我莫知你來,你走了,我也莫知你到那裡去,現在你喝茶,我便問你喝茶。能喝茶的並不是渴,渴只是一種現象。」

說完,老和尚又將同樣的話重覆了一遍,並說:「我聽雲居士說,你在錫蘭下過功夫,我現在只是跟你開開玩笑而已。」

停了一下,金博士開了口,問說:他曾看佛學書籍中提到有個「念佛三昧」,到底有沒有這回事?老和尚是否得過這種境界?

老和尚這下又說:「你來以前,我莫知你來,你走了,我也莫知你到那裡去,現在你問我問題,我憑我的記憶回答你。我在五十幾年前,有一次情況我認為是念佛三昧,你以為怎樣我不曉得。」

金博士一聽,精神來了,說他喜歡聽。我趕快從旁翻譯道:「他請師父開示啦!」

老和尚說:「五十幾年前,我在福州鼓山時,有一次隨眾在大殿行香念佛,大家隨著木魚聲念『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我手結定印,邊走邊念,突然我那麼一頓。......」

老和尚的話我逐句翻來,到了「那麼一頓」這裡,我頭大了,勉強譯成「Once suddenly a stop」。老和尚馬上對著我說:「你不要翻錯啊!不是『停止』哦。」這時金博士看了老和尚「那麼一頓」的身勢與手勢,表示他懂得老和尚的意思,而我也覺得我的翻譯有誤,慚愧莫名。

老和尚接著表示,當時「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的佛號,先在大殿地面盤繞,然後再冉冉地迴旋上升起來,老和尚講到此處,邊作緩緩盤旋手勢,同時念佛,聲音深沉而渾厚。他說當時沒有什麼寺廟建築和其他人事物的感覺,只有源源不斷的念佛聲,由下至上一直繞轉,盡虛空、遍法界盡是彌陀聖號。

我問老和尚:「此時師父行不行香?」

老和尚說,那時他也不曉得行不行香,也不曉得定在那裡,光是「南無阿彌陀佛」而已,最後維那引磬一敲,功課圓滿,大眾各歸寮房,他還是一樣「南無阿彌陀佛」下去,二六時中,行住坐臥,上殿過堂,完全融於南無阿彌陀佛佛號聲中,鳥語花香,如此有三個月之久。

老和尚笑著說:「那真的很爽快!不過這只是我記憶中的體會,是不是念佛三昧,我給你作個參考,我覺得是個念佛三昧,你認為是不是那是你的事情了。」

老和尚這麼不見外地坦誠相見,以個人實際的修持經驗為來者解惑,金博士聽了似乎大感受用,法喜充滿,高興得不得了。

這時圍侍在旁邊的尼師們怕老和尚累了,一直要他休息,我想這回上山已有收穫,沒有白跑,便起身告退,沒想到我沒拜,這位獲嘗法味的老外又趴地對老和尚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我們出了殿外,由於時間還早,便在周圍的欄杆邊徘徊了一下,欣賞承天寺的翠綠山景。我告訴金博士說,對面有個日月洞,聽說老和尚早前剛來台灣時,曾在洞裡閉關,他可以從大殿這邊一躍飛到那邊,不知是真是假。我們兩人正這麼閒扯時,不經意一回頭,老和尚竟跟在後面走了過來。

我趕快叫說:「師父,您怎麼跑出來了!」

老和尚一臉笑得好開心說:「玩玩,玩舛嘛!」

那時老和尚已很少出門,我看到幾個尼師站在大殿門口,很關切地望著這邊,想是怕老和尚走遠了,又有老和尚的吩咐,不便過來。

我一時興來,便提起老和尚有關他飛越兩山間的傳聞。

老和尚答說:「莫啦!莫啦!不要亂講。」

我又轉頭告訴金博士:「你今天的緣很好,老和尚平時很少出來。」又跟老和尚說:「我看師父是中意他。」

老和尚笑著說:「莫啦!莫啦!跟你們玩玩,玩玩。」

大家如此站在一起,不再講話,我告訴金博士,這時正好一起念佛,便自個念了起來,金博士沒念,老和尚在旁邊看看我,又看看他,大約有三分鐘的樣子,我看也差不多了,便再跟老和尚告辭,老和尚又送了我們幾步路,被我勸止回去。

下山時,我們的計程車沿著曲折的山路蜿蜒而行,柔和的陽光在林間山邊閃耀,我感覺整個身心非常暢快,金博士轉過頭來問我原本的中國文化是否也講三昧呢?我沒有什麼學問隨便以破爛的英語拾了論語中「君子無終食(日)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及「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的記載給他參考,他一聽大為興奮,說:「這應該就是一種三昧吧!」我笑笑說:「這是個大問題,我可就不知道了。」


廣欽老和尚雲水記

宗昂


一、初見廣老,再見挖寶

民國六十五年,第一次見到廣欽老和尚,當時老人家沒別的開示,只教我們好好念佛。同去的政大東方文化社同學,都覺得非常失望,傳說中老和尚是一位傳奇人物,可是見面竟覺平淡無奇。大家以為大老遠跑來,但這麼一句話打發,未免大失所望。同學中有一位素以博學多聞自居者說:「一字不識的老和尚,能開示什麼嘛!」無知的我們,在心裡上也認為——沒錯,就像有眼的向沒眼的問路,當然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翌年,參加懺雲法師在台北念佛團打佛七,懺公非常敬重老和尚,於佛七圓滿後,浩浩蕩蕩七、八十人,上土城承天寺拜訪老和尚。當時,承天寺建築簡陋,只有幾棟寮房,沒有現在這麼輝煌壯麗。在老和尚的丈室,裡裡外外擠滿了老老少少,有專程來請益的,有好奇湊熱鬧的,有登山路過的。

老和尚一語不發地坐在禪椅上,俟懺雲法師進來,引領大眾行過大禮後,大家就地坐定。懺師與老和尚請安後,整個丈室就靜默下來。老和尚顯得精神愉悅,似乎非常高興。見大家默默無語,老和尚面對大眾說:「你們打佛七挖寶,既然挖到寶,應該奉獻出來;來,道一句。」聽老和尚這麼一說,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就像是說,挖到寶的不是我,你們有那位挖到的?趕快拿出來,否則真沒面子!經過一陣眼目傳神後,平日談天說地、講經說法頭頭是道的我們,誰也拈不出一偈半偈來。

當大家面面相覷,默然無語,壓得有點坐立難安時,忽然一聲「南無阿彌陀佛」從一位比丘尼口中迸出來。大家猛然回頭,將注意力投射到這位中年比丘尼身上,看看是何方神聖作此獅吼!瞬即將注意力又回到老和尚身上,想由老和尚這裡覓個消息!只見老和尚搖搖頭,指著前面一位小孩子說:「這句,連三歲孩子也說得。」

接著,又恢復寧靜死寂的狀況,只見老和尚目光炯炯,似乎在探尋,到底誰把寶藏起來不肯示人,到底是誰?「來!道一句,道一句。」老和尚似是身經百戰的老將,兵臨城下,在那兒叫陣。大家在老和尚凜冽眼光與堅決有力的鞭策聲下,噤若寒蟬,連呼吸都覺緊張。這才令我覺察到—這不是書生論戰,而是真刀實槍上陣,沒有真功夫真本事是上不了戰場的。

有位坐在前面的比丘,大概是被老和尚盯得渾身不自在,他搖動一下身子,揣摩一下,然後壓寶似地擠出一偈:「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老和尚表情淡然,轉過來面對這位比丘說:「我們關起門來說話,你不要以為這件衣服(指著自己身上所穿的出家衣服)可以隨便穿的,要真正穿得起這件衣服可不是容易的!」接著又是一陣寂靜,老和尚見大家拿不出像樣的貨色示人,一緩咄咄逼人的眼光,和顏悅色地說:「古人打佛七,要在剋期取證,若是到時候拿不出東西來,那不變成『打佛吃』了麼?(即打著念佛的招牌吃飯)」停一口氣,老和尚又說:「打佛七,想挖寶,這是貪。來我這裡,又想挖點什麼走,這也是貪。」老和尚話未說完,底下有兩個人在那兒交頭接耳,意思是說:「我們挖不到寶,老和尚要我們把寶奉獻出來,老和尚自己有寶,還要我們的,這不也是雙重的貪心嗎?」此話剛說完,老和尚似知若不知的,接著說:「若是聽懂我所說的,擺在眼前的,他就拿得到;若是聽不懂的、不識貨的,就是雙手捧到跟前,他也得不到。」

老和尚此話未完,忽然有一位年輕人問道:「老和尚,您有念珠嗎?」老和尚回說:「沒有!」他見老和尚身上真的沒念珠,這齣戲演不下去了,側見懺公手上拿著一串小念珠,正在那兒念著,於是箭頭指向懺雲法師問道:「這位法師,您有念珠嗎?」「有!」懺公堅決有力地回答。年輕人老大不客氣地說:「請您把念珠給我!」懺公回說:「我在念的不能給你,我要給你的,你不能丟掉。」「念珠拿來!」年輕人手伸得直直地說道。話猶在耳邊,老和尚忽然指著年輕人說:「你現在念的就是!」年輕人頓息驕傲之氣,默默無語。兩位法師出廣長舌,一個由空入有,一個由有轉空,配合無間,真令人讚歎!


二、眾生有病,法師亦病

大概是民國六十七年,聽說老和尚法體違和,有意撒手西歸,寺裡大眾非常難過,特地請名醫上山為老和尚把脈,老和尚不願勞師動眾,經過寺眾一再懇求,勉強答應讓醫生診斷。醫生畢恭畢敬地把脈後,臉上表情奇特,把了一次又一次,只見其仔細在那兒,似乎在細聽,又似在沈思;最後他說,老和尚脈搏與常人迥然不同,可是卻查不出什麼病。老和尚笑著,指著在地下胡跪的徒眾,向醫生說:「他們都有病,順便給他們看看!」大家表情訝異地看老和尚,然後排遣那份凝重的憂心笑了出來。這似乎應了淨名經中,維摩居士所言:「眾生有病,我亦有病!」據寺裡法師說:「老和尚曾經說過,他老人家往生,當示現病相,娑婆世界太苦,怎堪蹉跎!」老和尚慈悲,連走時也要為眾生上一課。

風聞老和尚生病,上山請安、慰問的人絡繹不絕;懺雲法師及四眾弟子,也急忙上山「請佛住世」。當我們見到老和尚時,只見他老一會兒咳嗽,一會兒吐,又不見吐出什麼東西來,有時又咳得一句話要分作好幾次講,而且身體隨著咳嗽,前後搖擺得很厲害。看到他老人家如此,大家心裡都有一些不忍。懺公及大眾一齊懇切地請老和尚慈悲,應以苦難眾生為念,多住世幾年;老和尚說他作不了主,他這個身軀如破舊的瓦房,即便勉強維持,颱風一來也是經不起考驗的,不如早點走,換個鋼筋水泥之身再來,才可大弘法化。大家極力勸說,老和尚這一去一來,前後至少要二十年,這二十年人天沒有眼目,眾生失去依怙,還請老人家多留幾年。老和尚說他丹田無力,說話有氣無聲,無法應眾生所需,勉強留住也沒意思。大眾又說:「老和尚住世,只要靜靜地坐著,無形中即可增長大家信心。」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最後午齋時間到了,老和尚依然說他作不了主。懺雲法師持午,於是決定在承天寺為老和尚舉辦「消災延壽藥師佛七」,為老人家暖壽,遂匆匆趕往齋堂。

大家懷著沈重不安的心情,正在齋堂用餐,沒多久,一位比丘尼很興奮地跑了進來,在懺公面前,迫不急待地說:「懺公慈悲,老和尚答應不走了;還得請懺公來打佛七,不過老和尚說最好打阿彌陀七。」大家聽到這些話,都高興開朗起來,管它藥師七、彌陀七,只要老和尚想留,打什麼佛七都可以,頓時胃口大開,一掃方才鬱鬱不安的心緒,有的等不及,上樓看老和尚,只見他老人家悠遊自在地在室外散步,這是懺公在承天寺打佛七的因緣,也是本人親近老和尚,探知老和尚生平的因緣。


三、清貧如洗,坎坷行旅

廣欽老和尚生於清光緒十八年(西元一八九二年)陰曆十月二十六日。原是福建漳洲惠安人,本姓吳,家裡赤貧如洗。三、四歲時,家裡為老大娶妻沒銀兩,將師賣到晉江泉州李氏人家。李家務農,在山坡上種些水果維生,日子勉強過得去。養父母由於膝下猶虛,待他如同己生。師幼時體弱多病,養父母憂心如焚,為保平安,依當時習俗,在養母娘家附近觀音亭許願,將師送與觀音菩薩當契子。此舉,為師與佛菩薩種下深緣厚願;而師亦本宿慧根,養母茹素,於七歲時,亦自願素食,不曾動搖。

一九○○年,師九歲,不幸,養母別世;過二年,養父也跟著走了。短短的時間,由於無常的摧折,師頓失依怙,舉目無親,幼弱無力,孤零零的一個人,不知如何歸趣?俟養父母喪事辦妥,遠門親戚遂為師安排到南洋謀生。先在店裡為人掃地、煮飯,做雜役傭工維持生活。年紀稍長,身體漸強,力氣較足,轉而與人結隊上山墾林伐木,雖然辛苦,賺錢較多,也較自由。一日,大家照往昔時間散工,正準備搭乘「輕便推車」下山;師不知怎的,一直覺得這班車不安全,他直覺地警惕同事不要搭乘,大家急於回家,只當他是胡言亂語。沒料到,這部推車果然出事,翻落山谷,人皆以為奇。師雖在山上做苦力,依然我食我素;此事過後,同事都半開玩笑地勸他:「你既然如此堅定地吃素,又能料事如神,何不回泉州老家修道去!」他們雖是戲言,可是,師卻如夢初醒,想起養父母正當壯年,說死就死,以後自己遲早要走上這條路,何必繞著圈子走路呢?於是束裝返鄉,決志出離。


四、弱冠出家,一心苦行

西元一九一一年,師二十歲,於泉州晉江城內承天禪寺剃度出家。承天禪寺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帝王殿宇,傳說該寺建於明英宗統年間(西元一四三六—一四四九年),距今約五百多年,占地十八萬坪。當時,有位勤王野心勃勃,見該址風水優越,地基廣大,妄圖依止風水成就帝王九五之業。可是殿中缺水,必須於一夜之間鑿井百口,否則帝業難成。勤王於是選擇良辰吉日,鳩工鑿井;一口一口拼命直鑿,只見水如泉湧,王心中暗喜,沒料到井成九十九口,群雞驚啼,晨曦抖露。勤王急得冷汗直流,只因一井未成,帝王之業瞬成泡影。驚歎之餘,自知福德不足,遂將帝殿奉為禪林,命名為承天禪寺。

我們若有機緣到泉州承天禪寺參訪,可見直寫的寺名,上方加有「敕賜」二字,字旁刻有龍紋襯托,中間寫底「承天禪寺」格外醒目。我們無法從寺匾門額證實傳言真偽,但是,由此事可知該寺確實源遠流長,傳說頗富神秘色彩,而寺裡亦多古蹟。該寺石鋪的古道旁,矗立兩塔,其一為傳說神奇的「飛來塔」,另一則與之高低相若形體劃一對峙而立。雖然表面看似相同,可是飛來塔常年清淨,一塵不染,另一則鳥糞滿柱,飛塵粉飾,不忍卒睹。進香者每每佇思良久,思不出所以然來。凡此古蹟共有八處,另有「月台倒影」、「石龜食米」、「獅子吐煙」、「石梅花香」、「一塵不染」、「龍王井」、「鸚哥吐霧」等奇觀活景,為世人所樂道,而這些傳聞,越傳越遠,越傳越神奇,至今,只堪懷古幽思,已無從查證。而不為傳說佳話所變者,唯是寺內宏偉之建築,寺內有禪堂、念佛堂、法堂、祖堂、客堂,寬敞軒偉,計有六大幢房,大殿可容千人,寺裡常住六百多人,儼然一叢林古剎。

師未上承天寺出家之前,自以為福淺德薄,出家之後未成道之前,若廣受十方供養,恐償還無期,道業難成。因此,當師決志出家後,亦隨即在家裡學著減衣縮食少眠,為進入空門鋪路。及至能夠日中一食,樹下一宿,不依床鋪止息,方肯祝髮為僧。出家後專志苦修,食人所不食,為人所不為。承天禪寺以「佛喜轉瑞,廣傳道法」八字傳承法脈,當時承天禪寺住持為「轉」字輩的轉塵上人,而師則拜在苦行僧瑞舫法師座下,由此亦可知師心志所在。

瑞舫法師苦行過苛,不幸英年早逝;師雖拜在瑞公座下,而實際教化廣師的任務,完全落在轉塵上人肩上。轉公知師根基深,將來必為法門龍象,因此,鞭策甚緊,時時耳提面命。某日,大家出坡工作;近午,收工返寺時,正聞午齋雲板價響;由於叢林人多,供眾不易,平日省吃儉用,湯湯水水,沒有滋養,加上出坡賣力,眾人都餓得發暈,顧不得把工具收拾好,紛紛擠往齋堂。師本亦想趕往齋堂,可是為轉塵上人叫住,命其將所有工具歸位;當時,師也餓得四肢發軟,兩眼無力,一邊收拾,心心裡邊一直不是滋味,心想:幹這麼粗的活,吃這麼差的飯菜,又受此奚落,何苦來哉!瞋心一起,不管它三七二十一,和尚不幹了,信步朝山門外走去。沒有多遠,又自忖道:我不是決志苦修,專為了生死而出離嗎?今獨為一點苦差事鬧意氣,豈不有違初願嗎?經自己下一轉語,忽覺志氣昂然,一時倦怠、饑餓、不滿,全部拋卻九霄雲外。遂至轉塵上人跟前覆命,轉公允其隨眾入齋堂,並叮嚀一句:「吃人不吃,做人不做,以後你就知!」自此以後,師更刻苦自勵,不敢興退卻之念。

師由於自小不曾受過教育,大字認不得幾個,既不能講經,又不善敲打唱念,經常為人所不恥,自己也覺苦惱。心想:雖然少吃少睡少穿,可是仍然無法上報常住下化眾生。於是,決意植福報恩,每天為大眾盛飯,等大家吃飽,然後將掉落於桌上地下的飯粒收拾起來,也不重新洗過、蒸過,就吃將起來。若有遠來大德高僧,則為倒茶水、送洗臉水、遞毛巾、拖鞋、放洗澡水,或搬磚運瓦、砍柴、煮飯、灑掃、洗刷......,舉凡一切粗活賤役,極力承擔,從無怨言。


五、常坐不臥,念佛得證

師執賤役修福十餘載,後被委派為香燈,每天早起晚睡,負責清理大殿,以香、花、燈、燭供佛,並打板醒眾共修等工作。某次,師睡過頭,慢了五分鐘敲板,心想:六百人同修,每人錯過五分,一共怠慢了三千分,此因果如何承擔得起?遂於大殿門口跪著,一一與大眾師懺悔。師責任心重,罪己甚嚴,自此以後,每天於佛前打坐,不敢怠慢。由於警戒心重,一夜驚醒五六次,就在驚警戒慎之中,醒醒睡睡之間,師自然而然打下「不倒單」的基礎。

一九三三年,民國二十二年,師已進入中年,卻仍未曾受具足戒;師自弱冠出家至今已二十二年矣!其所以遲遲不肯受比丘戒,承擔如來家業者,實恐上欺佛祖,下瞞眾生,外負師友親恩,內負己靈。及至,於鼓山寺精進佛七中,得證念佛三昧,方許頂戴如來,前往興化龍山寺受具足戒,得自在雲遊身。

一般人只知道是參臨濟禪開悟,不知師實是於念佛先得力而後參禪。師於鼓山寺佛七中所見,只能從一外國參訪者與師的對話中,得知一二。師謙謹樸素地答覆這位遠地參訪的異國同道說:「當時,在念念念佛聲中,忽然之間,身心皆寂,如入他鄉異國,睜眼所見,鳥語、花香、風吹草動,一切語默動靜,無非在念佛、念法、念僧。此種景況綿延三個月未曾中斷。」

佛說阿彌陀經有云:「復次,舍利弗,彼國常有種種奇妙雜色之鳥,白鶴、孔雀、鸚鵡、舍利、迦陵頻伽共命之鳥,是諸眾鳥,晝夜六時,出和雅音,其音演暢五根、五力、七菩提分、八聖道分,如是等法,其土眾生,聞是音已,皆悉念佛、念法、念僧。」又言:「舍利弗,彼佛國土,微風吹動,諸寶行樹,及寶羅網,出微妙音,譬如百千種樂,同時俱作,聞是音者,自然皆生念佛、念法、念僧之心。」由是經典所宣,與師所見對照,佛陀慈悲,師父慈悲,雖然是輕描淡寫,可是於我輩凡夫確是如雷貫耳,轟隆價響,誰也無法裝聾作啞,佛陀所言,師父所證,句句實言,於念佛大法能不深信乎!

師經此證驗後,決志潛修,為得自在之身,遂於轉塵上人應允與叮嚀下,前往興化受戒。師受戒歸來後,即積極準備入山苦修,轉塵上人知其功夫紮實,龍象初具,遂允其上山獨修。上山時,師只攜帶四套簡單換洗衣物,五百錢米(約十多斤米),即滿懷希望邁向承天寺後山——清源山,準備作一番活埋。


六、清源潛修,誤入虎穴

清源山,在府城北面,是一座茅草叢生的野山,罕無人煙,山如積木,一山附在一山上,呈梯田狀,漸往山後爬昇,一山比一山高。後山高多樹,有鄉民賴砍柴為生,漸成村落,山有小路,可通往府城,村民常由後山朝清源山方向入泉州城賣柴火。相傳,大陸古城皆以子午線為準,府城座落方位,都以正北朝正南,以示正心,提示府尹辦事亦當如府城居位,一絲不偏,公正不阿,泉州城即是依此道理建立的古城。

師破曉出門,想於清源山尋一隱蔽清幽山洞安身,及至清源山,只見一山山相疊,前山莽草遍野,漫無人煙;後山叢林密布,隱見屋宇炊爨。師曾風聞草莽之山多虎,有木之山多人,蓋有木之山,必有飛禽所在,糞便滿地,虎怕沾身皮爛,故常避居莽山。師想:「我居山修行,當避人煙如虎避糞;虎為紋身藏草莽,我為悟道鎖深山。」於是,顧不得人虎相遇怎麼招呼,一意只為修行覓個立命安身所在。

以師當時腳力,從破曉出發,竟至過午方至山腳下;因山壁陡峭,山路難行,只好卸下羅漢鞋,四肢攀附山壁,一步步匍匐而上;向上爬行未遠,忽見一狀似平台小山,貼緊在另一山上,似甚隱密;及至,見一小山洞,洞寬五六尺,有兩個出口,一邊高一人許,一邊只容半蹲始可進出,洞中有一平台,餘則蕩然。

師初上山,身心具疲,乃放下行囊,於石台上安坐。由於遠離城市喧嘩,一時身心輕安得未曾有。師於洞中稍事安頓,兩三天清靜無擾,自得其樂。

一天,師與往常一樣在洞中坐禪,忽聞一股強烈腥羶,隨風飄入,心裡正覺奇怪,隱約之中,似有一龐然大物入洞來,隨即睜眼瞧瞧,沒想到竟是一隻猛虎,心中大驚,脫口叫出「阿彌陀佛」。這隻猛虎,萬萬也沒料到,此乃森林之王蟄居之所,居然有此「師」吼,心裡沒有準備,猛然之間經此獅吼,竟也落荒奔逃。猛虎於驚魂甫定後,重整旗鼓,挺胸邁步,一步步逼向洞中,並不時悶吼,怒目投向法師。


七、猛虎皈依,人猿送食

師見猛虎奔出後,稍一收心,自想:「若是我過去欠它一命,此世還它一命,自是因果相酬。」又想:「若不是,豈不因因果果應應報報永無了期嗎?」法師心意未定,猛虎已入洞來。師言:「阿彌陀佛,老虎莫瞋!冤冤相報,終無了期;你是在地的,我是出外人,你這個地方讓與我修行,以後我成就,必當度你。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猛虎見師念念有詞,不知是懂還是不懂,停在那兒沒有進一步的行勤;法師只顧一心念佛,靜待奇蹟出現。沒料到猛虎竟然頷肯稱臣,點了點頭,溫順地向洞外走去,伏在洞口站起衛兵當起護法來了。師見此狀,心想:必是龍天護法庇佑,諸佛菩薩加被,否則難逃虎口。自此,信心大增,志意更為堅定,遂默默許願,此生若不悟道,願終身埋首洞內,永不出頭。

師自降伏猛虎後,與虎朝夕相處,了無畏懼,虎亦順若家畜,乖巧而略通人語,後竟率虎妻虎子回來,於師前戲耍,大獻虎舞;又向師頻頻點頭,似有所求,師遂為其授三皈,開示法要。

師雖處人間仙境,了無牽掛,可是,地處荒山,又多草莽,無野菜充飢,師所攜道糧滴粒不存,而師定境日深,耽樂禪悅不喜遠走。每逢飢暢轆轆,師總低下頭來,看看肚皮,拍它兩下,然後勸慰它說:「咱們商量一下,請你稍微忍耐一陣子,我們再坐一會兒,你不必著急,等我修好,再給你吃好的、穿好的!」就這樣,師又悠遊自在進入定中,忘卻物我,不知今夕是何年何月呀!

「呱嚕!呱嚕!」師雖心樂禪悅,可是卻苦於身軀不聽使喚,越叫越大聲,尤其是夜深人靜時,聲如雷鳴,再怎麼勸,它也不依你了。就像小孩子吵著要吃糖,一次哄他,兩次哄他,或許還能安撫得來,但是,太多次法不靈了,不是大吵大鬧,就是大哭大叫,不給點吃的,絕對是得不到安寧的。師於百般無奈下,先試著泡茶,把整個五臟廟灌得滿滿地,可是出定一看,全身由頭到腳皮膚都呈黃褐色。改喝白開水,則全身變得浮腫。一氣之下,橫心不吃不動,只管深入定中,看它如何!漸漸地,只剩一層皮包骨,接著,連呼吸都覺得困難,最後,終於一動都不能動。至此,師始覺大事不妙。於是,運用精神力量推動身體,經過一陣觀想,先是手掌稍有知覺,漸而能動;接著腳趾也漸漸由知覺而後能移動,身體各部門隨著恢復知覺。然而,全身依舊無力,起初勉強可以在地上爬行,依靠洞壁移步,然後繞著坐椅緩步經行,休息一陣子,然後拖著疲憊之身出外覓食。師常常因為極力參究,久未進食,等到無法再拖下去,卻為覓食走著出去,爬著回來。

一日,正餓得發慌,見遠處有一群猴子戲耍,只見牠們吃著一粒粒樹子,津津有味,不覺垂涎三尺,肚子更餓得受不了。師一邊看看猴子,收回眼光,又看看自己,不覺莞爾,師想:當下的我,這付德性,與樹上的猴子,又有什麼差別呢?牠能吃,為什麼我不能吃呢?隨手由地下撿拾樹子吃將起來。猴群見有人加入牠們的行列,頗覺訝異,彼此交頭接耳,鼓噪起來。過一陣子,見師手上已無樹子,竟紛紛由樹上丟下新鮮樹子送與師食。師食樹子後,竟自覺目光炯炯,精神煥發。自此,這群猴護法竟也深諳人情世故,經常摘取樹子、水果送到洞口供養法師。(屈映光老居士,為祝老和尚七十大壽,曾有「人猿送食猛虎皈依,現屆古稀仍是忘形,敬祝佛壽無量」正是寫的此段。)

雖然,吃飯問題稍獲安頓,可是人總是人,這種艱苦的日子,真是難熬。一日,師正覺心中鬱悶,忽見群鳥在空中飛翔,樹上啼鳴,似甚安然。師想:人為萬物之靈,何以不能自然生活?於是,拋棄胸中鬱鬱,決定效法飛禽,順應大自然,自在隨緣度日。


八、樹薯充飢,自然度日

後,師於地下挖出一大塊「樹薯」,重五六斤,如獲至寶,珍惜非常;每次,師只切下一塊細嚼,剩下的又埋藏土中,把肚子騙飽了,馬上鑽入定中,下次出定,再挖它一塊,就這樣挖挖吃吃,五六斤樹薯,居然維持好幾年的飲食無缺。據師自說:挖下一塊,剩下的部份再埋進土裡,缺口部份,過一段日子又長出小小的樹薯,因此,雖然只有五六斤重的樹薯,竟也生生不息,幫法師很大的忙。由於久住山中,野食漸成自然,遂斷人間煙火食,成了一個十足的自然人。

某日,師正在洞中參禪,忽聞後山傳來驚叫聲,師急忙出外探個究竟,只見三五柴伕,站在後山指著山下猛虎嚷嚷;師招呼他們:不必害怕,下來沒關係。可是誰也不敢下來,也不再喧嘩,大家以驚訝的眼光看著法師。師才恍然,忽又莞爾:我不怕,怎教他們也不怕呢?遂轉過來對老虎說:「你們看看,你們前世造孽,瞋心太重,生得這付凶面孔,人見人怕。去!去!」經法師這麼一說,幾隻老虎識意地跑開了。柴伕們為趕市集,個個急急忙忙下山,也將他們所見所聞,隨著柴火傳遍了整個泉州城,「伏虎師」號,不脛自走。

自此,柴伕們經過,總會留意師父行蹤,偶或遙見,也會打個招呼。可是,有一陣子,柴伕們因久不見師影,議論紛紛。某位柴伕好奇,遂攀岩附枝上山,前往洞中探視,只見師閉目靜坐,狀甚安然,不敢打擾,悄悄地離開了。過些時日,又不見師父行蹤,再拐進去瞧瞧,師依然故我,這樣幾次後,心中不免懷疑;於是跑去承天禪寺,稟告轉塵上人,轉公告以「入定」,柴伕似知不知,也就不以為奇。可是日子一久,這群柴伕也就甚覺納悶,雖說他們是鄉野無識,可是,誰能相信,人可以不吃不動,坐這麼久?於是入山洞中,試與師呼叫,師無言以對,摸摸鼻孔,也沒呼吸進出,他們料定師是必死無疑。又有人往承天禪寺通報,以人死入土為安,應早料理,不可任棄荒郊。

經久通報,時逾百二十日,轉公亦自覺不對,可是又不敢遽爾斷定。於是,一方面請人上山準備柴火,為師火化。另一方面,速與弘一大師捎信去,請他老來鑑定生死。當時,弘一大師正在福建永春弘法,獲函,即託人來訊阻止,千萬不可魯莽從事,候其來視再作決定。


九、柴伕一炬,弘公三彈

弘一大師前來承天禪寺後,遂與轉塵上人領數人上山;弘公在洞中左觀右審,表情肅然而讚歎道:「此種定境,古來大德亦屬少有。」遂在師前,輕輕彈指三下,眾人隨著轉公一齊步出洞外,朝後山碧霄岩漫步而去。碧霄岩乃廣老之法師——宏仁老和尚住處。宏公與師相約於山中苦修,一在山下洞中參禪,一在山上岩中念佛。大家來到碧霄岩,茶未泡開,師已出定,上山來與弘一大師、轉塵上人、宏仁諸師頂禮請安。

弘一大師謙謹,不肯以長輩自居,亦與師相互回禮。師言:「大師至此,不知有何訓誡?」弘公言:「不敢!不敢!打擾清修,罪過!罪過!」相互寒喧幾句,弘公見事情已有個了結,遂與師言:「這裡沒事,您還是請回吧!」差一點付之一炬的生命,舉世震驚的大定,就這麼簡單幾句就帶過了。弘公恐又干擾廣師修行,遂循後山小路,繞了一圈出山去。古來大德行持,竟都如是簡樸、謙謹,而又周到。

師自從此番大定後,一路快馬加鞭,極力參究,及至證悟,前後穴居共歷十三個寒暑。一般人不要說在那麼艱辛的荒山上獨處十三年,就是在家裡萬物具備下,一個人獨自地面對自己,孤寂地呆守一個日夜,也都是一件非常惱人的事,何況在舉目無人的山洞中,坐上十三個春秋呢?單就這份耐得住寂寞的能力,已非我們凡夫俗子所能想像,更甭論自內證驗那難忍能忍、難行能行的心路歷程了。當然,法師自得其樂、法喜自在的證驗世界,也非吾人所能揣知,吾人亦無法與其同享,這是屬於法師苦修的代價。大自然的法則,本來就是平等的,在這裡失去的,必然從別處撿拾回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在修行上,沒有任何便宜可佔,也沒有任何取巧詐偽處,都是步步踏實,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

師悟後,常自思惟:若不下山度眾,就如洞穴為石頭所塞,無法進出,洞裡再有怎麼了不得的東西,也無法與世人共享,最多不過自給自足,作個自了漢罷了。如此,不但辜負佛恩,亦有違初願。於是,毅然決然,搬開心中這塊大石,信步邁向苦海眾生,為作慈航明燈。此時正是民國三十四年,抗戰勝利那年,而師已五十五歲矣!

師回承天寺後,自然引起一陣騷動。大眾中,有以好奇眼光,面對眼前衣衫襤褸的「山頂洞人」,有以懷疑的眼光,看看才不出眾、貌不脫俗的他,如何能有出類拔萃的證悟呢?然而,大部份的同修,都以憐憫、敬佩的眼光,付予較多的關注,看他三衣拼成一衣,還遮得東來猶露西,三餐擠成一餐,尤其有一頓沒一頓的,心中有無限的感慨:修苦行還真不容易呢!不管寺裡大眾以什麼眼光看待,以什麼言語相向,師仍一本忠厚謙謹的態度,和顏悅色地待人,看不出上山前、下山後究有什麼差別。師依然我行我素,白天與大眾分憂解勞,晚上大殿一坐,悠然自得,從外面永遠看不出十三年的洗刷,到底展露出什麼晶瑩的面目來!


十、白眼相向,如沐春風

師回承天禪寺不久,擺在大殿的香火錢丟了。當監院師與香燈師傳出這個消息,舉寺嘩然。師沒回寺以前,從來沒掉過香火錢,師回來沒多久,舉寺賴以維生的香火錢居然不翼而飛,而且讓大眾直接連想到的就是—廣師每天夜裡都在大殿裡坐禪,若說有人動手腳,第一個知道的應該就是他,既然他沒有反應,那麼偷香火錢的人,最有可能的人選是誰呢?在大家心目中也就不言可喻了!

自此,整個寺裡上下,大家雖然都不明說,可是只要一進大殿,或碰到法師,沒有不以白眼相向的。古人說:「萬夫所指,不病而死。」師在眾人默擯之下,一句表白說明的話也沒出口,一點不滿怨懟的心也不起。就這樣度過了一個多禮拜,大家仍然怒目相待,師依然如沐春風。這時候,監院師與香燈師才出來講話,揭開這段公案的謎底。原來香火錢並沒有掉,這只是監、香二師想藉此事考驗廣師,究竟在山上十三年,歷練出什麼樣的人格來!沒想到廣師居然在眾怒之下如沐春風。經監院香燈這一表白,大眾師都自覺慚愧,這一個多禮拜,天天怒目所向的竟是一個人格完美、超然物外的道人。大家除了生起一份愧疚不安之心外,倍生一份敬佩讚歎之意,而師卻依然故我,不為毀譽得失動容。

民國三十五年,一九四六年,端午節後,福建永春林氏至承天禪寺一遊,與師有緣,師告之曰:「你到台灣教書,務要與我來信,台灣佛教受日本神教影響,已是僧俗不分。我與台灣有緣,將渡台興建道場,度化眾生。」林氏當即應允,且與師相處旬日,洽談甚歡,並皈依座下,發心終身護持。六月十七日,林氏向師辭行,準備來台。臨別時,師言:「如不能成行,可再來談談。」林氏亦不知所以,別師上船後,只覺師話中有話。沒料到,船出海後,忽逢颱風,不能遠航。林氏下船後,即先奔告廣師。師已在殿外平台等候,見林氏至,哈哈大笑謂林氏言:「我知道你會再回來。」次日,林氏急於赴台,遂與師言:「弟子去台心切,不知何時成行?」師言:「二十日晚上船,二十一日出海,二十二日可抵台。」二十日午,果得船行通知該晚上船。林氏又向師拜別,師再三叮嚀,必須來信聯絡。臨行,師並祝一路順風。後,果如師言,一帆風順抵台。


十一、日月照洞,湧泉獻瑞

林覺非居士抵台後,即常與師聯絡;民國三十六年夏,師遂在林氏安排下,與台僧普旺法師(基隆人,後改名普觀,為基市佛教講堂住持,現已圓寂),由廈門乘英輪渡台。

初,住新店空軍公墓下之日式空屋。三十七年,於新店街後石壁上開鑿廣明巖(即現之廣明寺)。三十九年,再開創廣照寺。四十年雕鑿「阿彌陀佛」大像,是年冬,佛身已告竣工,正將開臉,不知何因,師忽離寺,工亦告停,四十一年由粵籍李文啟老居士募資完工。師離寺後,遂於土城成福山上,覓一天然大石洞,恢復往日隱居的生活。師所居住之山洞,高兩丈有餘,深約兩丈,寬有數丈。因洞口朝東,日月初昇,光即入洞,師為之命名「日月洞」。洞原無水,師住洞之日,泉忽自洞內石隙湧出,順著山草流下,師急築小池蓄之,泉清涼可口,飲之頓消暑苦。師喜獲靈泉,遂於四十一年春,於洞前蓋木屋三間,左連廚房,中供地藏菩薩。是年,又於洞之上方搭一茅棚,有傳覺、傳波兩位弟子同住,並指派傳意法師為日月洞監院。

四十二年,師又上山頂,在大石前再搭一小茅棚自住。間有大蟒於深夜至師處,毫無懼意,師為其授三皈。有一日,山下有一鄰長諸子,偶遇大蟒,率眾持棍欲撲殺之,師於山上聽喧嘩聲,急出告諸大眾:「蟒已皈依三寶,切莫殺害。」眾聞師言,遂各散去。師自移錫日月洞內,鮮有人知,三度大定後,方為世驚。

四十四年春,板橋女信眾在土城半山購地供師,該山俗稱火山,原為一片竹林。師由小徑入林內,砍竹約三尺長,再以鐵絲綑綁成一竹筏,離地數尺,繫於生竹上,師即於上跏趺,有如史前先民生活。後即闢地搭蓋瓦房一間,供奉佛像,餘則草建茅棚。

四十五年,師回新店,至四十七年底,再上土城火山。四十九年建大殿,自此始命名為「承天禪寺」,改山名為「清源山」,遙念師出家面壁之本源。五十一年再建三聖殿。五十三年順信眾之請,飛往花蓮,旋轉台中,並於清水山上南寮興建廣龍寺。師數月未得回山,承天寺監院藉稱三請於師,師不歸,遂將寺中常住積蓄按等級分發,各自散去。五十三年底師回承天禪寺,重整舊觀,並建山門及方丈室。

師自來台迄定居承天寺,前後歷十七年,深居簡出,不欲人知,而此中所受煎熬迫害,亦不曾為外人道。末世道息,師亦自忍讓不以為異。常有人與師建言:「這些無法無天的壞人,應該繩之以法,接受法律的制裁。」師回說:「好人要度,壞人也要度。我們應該慚愧,自己德能不足,無法感化他們,不應以瞋恨對瞋恨。」


十二、禪淨雙修,示佛典範

師係禪淨雙修之苦行頭陀,以其一身示佛典範;除雨天外,夜露坐,數十年如一日,破曉時,只見滿山林木草叢上,皆露珠晶瑩亮麗,唯獨師坐處,約數尺直徑周圍全乾。由於師慈悲方便,加上定慧禪功莫測,每日來山訪問者日眾。有虔誠皈依,求師開示法要者,有好奇湊熱鬧者,有自視非凡來比試禪定功夫者,各式各樣的人物皆有,而師以一不識字老人,對答應付自如,佛法之不可思議,誠不謬也。今隨舉數例奉獻讀者:(一)某日有某教授,自認禪定功高,一大早撞進老和尚禪堂,一語不道,自個兒坐將下來,老和尚亦默默無言以對;過了一段不短的時間,這位教授開口了:「老和尚!您看我這是第幾禪?」老和尚言:「我看不出來。」對曰:「聽說您禪定功夫很高,我已到了第四禪,您怎麼看不出來?」老和尚答說:「我三餐吃飽沒事幹。」然後隨手拿一團衛生紙,嘴巴動幾下子,轉過頭來問:「衛生紙在跟我講話,你聽到沒有?」教授猶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默默而退。

(二)某師來訪,與老和尚言:「我在外國時,每次遇到地震、颱風,經過我作法以後,地震、颱風都消失了。」老和尚對言:「我什麼都沒有。」二次來訪,某師又說:「老和尚,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老和尚答說:「我每天吃飯、睡覺、還散步。」禪定功夫是自然的,沒有個我在作什麼,不執有也不滯空。人言我「有」什麼功夫,老和尚即對以「無」;人執「無」,則又以「有」對。某師要走,向老和尚說:「請老和尚到國外來普照!」老和尚諾曰:「你到我就到!」某師以為老和尚要大顯神通,整裝回僑居地,不見老和尚到來,心裡覺得納悶。再次拜訪老和尚時,即詢以:「老和尚不是說我到您就到嗎?許久怎不見您老人家到來?」老和尚笑曰:「你來我這裡,我怎麼對待你,怎麼言說,你不是很清楚嗎?你回去把到這裡我所說的說給他們聽,不是你到我就到嗎?」恍然大悟,默默無語。

(三)某日,某清修法師來訪,語老和尚言:「我修某某三昧數十年,今來台覓地修行,請老和尚開示!」老和尚對曰:「您修某三昧數十年,應該由您與我開示,我沒修過什麼三昧,無法與您言說。」某法師又言:「我想閉關,大約要幾十坪地,外面弄個小花園,您老看如何?」老和尚對曰:「我們閉關,到底是心要閉關,還是身要閉關呀?若是心要閉關,我們這個四大假合之身已經夠大了,若是身要享受,五大也不夠。閉關是關六根,修心不是入地獄。」

老和尚與人對談,從不假思索,直言以對,沒有人情可攀,沒有面子可護,完全是直心道場。


十三、拜山請益,蔚為風氣

由於慕名來者日多,老和尚經常有一段日子禁語,可是雖在禁語中,還是止不住朝山的人群。每逢星期六或例假日,都有人沿著石階,三步一拜,朝上山去。他們或三五人,或數十人,或數百人不等,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並有身體殘缺者,然皆以十二萬分的虔誠,誦念著彌陀聖號,或地藏菩薩尊號,不論酷日、寒風、秋雨,驀直地拜下去,匍匐在地上三個多小時;上山與老和尚叩個響頭,打個招呼,或讓老和尚摸摸頭,簡單話個家常,大家都會如獲至寶,沾沾自喜。

亦有專研佛法的出家、在家信眾,將自己數年解不開打不破的疑慮,揀拾清楚,一齊上山與老和尚當面清點。如某師問:「閉關時,在吃的方面,是否要愈吃愈少呢?」答:「不是的,順其自然,也就是要正常。要無所掛礙,要無我才是閉關,如有我,有吃多少的觀念,那就不是修行,而是執著。」有問:「初出家的人應怎麼修行?」答:「應先修一段苦行,也就是應該粗衣淡飯,勤勞作務,不論是挑水、搬磚、種菜、洗廁、劈柴、燒水...... 等,都要做,多做苦工,智慧就容易開顯。而初入門的人,要把心安住,最好一心念阿彌陀佛!」問:「做苦工就是修苦行嗎?」答:「一切都不計較,日常生活中不起分別心,就是修苦行。」又問:「閉關時,有時不想吃,所以不吃,可以嗎?」答:「故意不吃,火氣會上升,不能修行,不想吃的念頭起來了,那還是執著,不想吃,是有一個你不想吃在。」又問:「有時不吃,反而覺得輕安。」答:「那只能輕鬆幾天,是暫時的現象。因為我們還沒到一心不亂、一念不起的境界,所以,執意不吃,身體會虛弱下來。」

除了拜山、請益的人絡繹不絕於途,寺裡每逢老和尚生日、七月信徒大會、打佛七、每月陰曆初的第一個禮拜天「大悲懺」法會,也都經常擠滿了人潮,寺裡大眾,不分老少,大家為度眾忙得不亦樂乎。某位常住自覺我執太重,一直突不破。有一天,跑到老和尚面前,跪著懇求師父慈悲,想個辦法幫他破解。老和尚滿口答應,常住亦喜不自勝,雀躍不已。某日,正逢法會,大眾忙得不辨東西,忽聞老和尚在大眾面前喝斥那位常住,大家亦不明所以,只覺得有些不同凡昔,老和尚從來不曾喝斥常住,有事也都私下和顏相勸。過些時,只見這位常住整裝捆包,跪在老和尚跟前,淚汪汪準備辭行,老和尚笑著說:「你不是要我幫你破我執嗎?怎麼才下一針砭就想走了!」他如夢初醒,破涕為笑,叩首而退。

間亦有人在老和尚面前告惡狀,說是:「某某法師將寺裡的銀兩,拿到南部購地建廟,老和尚,您要留意小心!」老和尚對曰:「喔!只在南部蓋一間,這實在太無能了,怎麼不多蓋幾間,最好到外國也能建幾間。」謠言止於智者,老和尚對於座下的執事,有絕對的信賴,有人自歎寺裡留不住人,實應向老和尚看齊才是。


十四、人無老少,普勸念佛

老和尚八十歲左右,牙已全無,茲後即漸飲流質,夜亦進屋禪坐,十幾年來不曾下山。今年九十二,垂垂老矣,然猶硬朗如昔,精神煥發,目光炯然有神,教人不敢正視。每有人詢及師幾十年修行證什麼境界?得什麼三昧?師只是搖頭,說是什麼功夫也無,年紀已老沒有三昧,只是老實念佛!

師常勸人念佛,每有輕慢者,師常懇切慈悲勸勉:「念佛也不是簡單的,必得通身放下,內外各種紛擾,都要摒棄,一心清淨稱佛名號,然後才能相應。要能將一句六字洪名,念得清清楚楚,聽得明明白白,不要有一絲疑念,其他雜念自然消除,決定會證到一心不亂。如果你們信我的話,老實念佛,行住坐臥,不離這個,甚至在夢中都能把持得住,把一句佛號謹記在心,不為六根塵境侵擾,到了這種地步,自然心不貪戀,意不顛倒,等到功夫純熟,西方極樂世界自然現前。千萬不可掉以輕心!」又說:「你們看,螟蛉無子,每次揀選小蟲,放入黃土塊中,天天對小蟲嗡嗡價響,你們知道,牠在說個什麼?牠在與小蟲說:你要像我!你要像我!就這樣把別人的小蟲,化成自己的子嗣,一出塊壘亦成螟蛉。我們念佛修行,當學螟蛉,專心一意,超凡入聖。每天摒絕根塵侵襲,天天念佛,念的是我要像佛!我要像佛!日後功大成熟,當來必定成佛!」「念佛如有散亂心,怎麼辦?」答:「唯一的辦法就是繼續念,把全付精神投到六字洪名就對了!」問:「老法師,你看帶業可以往生嗎?」答:「帶業不能往生,古德所言『帶業往生』,不是一般人想的那樣,你有願心往生極樂世界,臨終時,若業力大於念力,那還是不能往生,但若念佛力大於業力,就能往生。」總說一句,人無老少,師總是勸人念佛。師已入古稀之年,為度眾生,極力支撐,明眼人士豈可錯過!


廣欽老和尚如是說

守如

今年九十三歲高齡,修持了七十八年的廣欽老和尚,慈祥地盤坐在土城改建快要竣工的承天禪寺裡地藏殿的藤椅上,告訴我們,他不會禪。

四月一日上午,天下著大雨,十方月刊的同仁們,決心上承天寺去拜謁老和尚,請教他有關創建禪修道場的意見。大護法許國正先生九點正就駕著他的車子來送我們上山,耳朵很尖的同學們立刻叫了一輛計程車隨行。知客師傳顗法師馬上擱下正在熱鬧地舉行法會要辦的事務,把我們請到地藏殿,和老和尚作了近四十分鐘談話,我們從數年前老和尚給大家的開示:「不是佛法衰,而是人衰」談起。

他說:「人為何衰?因為不肯持戒,不在行住坐臥中用功。」忽然,他反問我們:「人從那裡來?」看看我們沒有接腔,他只好自己回答:「胎卵濕化。」顯然,他怕我們著一副好相去聞法。

去承天寺訪謁老和尚的,多的是香客和遊客,禪和子是很少的。因此,當你請教他學禪經過,最常見的老招式,是說他學佛從淨土入門,只會念六字洪名,也以此教人。事實上這也是他老人家的慈悲,今天的佛門,以淨土最為當機,不說淨土又說什麼呢?

我們並不以此自餒,繼續提出有關禪修的問題。「老和尚禪淨雙修?」他說:「我念阿彌陀佛。」「一般說來,禪淨雙修,是否容易相應?」「在我沒有分別。如果強調禪,還有我相,一開口就有個我。」

「假如有人要學禪,您老人家如何教法?」「禪不是教的,各有根器。」「德行好的人,是否容易體會到禪?」「這個我不知道。承天寺是自自然然的,這裡住這麼多人,我沒有感覺在度他們。」「要他們自力自度?」「這不是用講的,一個鐘打下去,大家都聽得見的。」

精彩的開示,吸引了一大堆人,近的蹲著,遠的站著,都那麼恭敬,肅靜無譁。老和尚是在為大家說法了,要大家「歇心安住」,老實用功。可是,我們的問題還沒開始呢!

「假如有一批年輕比丘,精進發心,希望接受一種理想的僧團教育,將來能光大佛教,老和尚有何指示?」「有一些大法師可以辦僧教育,培植人才,我年紀大了,要做也是來生的事了。」「有的其實只要您老人家點化一句兩句就夠了。」「像我坐在這裡,嘴巴講我要度眾生,如何度呢?」(有很多年輕人去看老和尚,問起他們的願望,什麼叫弘法?什麼叫利生?答非所問。)

「我們要身心變化得快,最好像您老一樣,經常打坐?」「你現在跟我講,我才知道我在打坐。」「僧團的修持,在山林、在都市有什麼不同?」「起先宜在山林修,過了一段時間以後,不只在都市中,街頭都可修。」「假如辦一個佛教教育機構,或一個禪堂,在山林好呢?還是在都市好?」「不要說我們要做什麼,還有色相,還有執著。」「您老人家在這裡方便說法,還不是辦教育?」「這個承天寺也不是我的,如果是,我就成了守廟的廟公了。」

老和尚就是不肯談教育。我們想,是他不喜歡玩弄名相,這裡現成的僧教育不就是最好的話題?!

「這裡有幾單出家眾?」「四、五十單。」「您老人家如何教他們用功?」「隨他們自己用功,要修苦行,每晚有一枝香共修念佛拜佛。」「如何度日?」「粗茶淡飯、自耕自食。」「這是百丈清規的規矩。」「規矩一立下,大家都要這麼做。」「百丈清規在這裡有無補充?」「沒有。」「年頭不一樣了,怎麼可能都一樣呢?」「從前出家和現在出家是不一樣了。」(意謂:綱維應是一樣的)「除了規矩以外,有沒有教他們看些經典?」「有,要看經才知路頭,我教他們看心經。」「還有呢?」「心經的包容很大,要自己去體會,自己去行,到了自然明白。」「心經中那句話最為要緊?」「觀自在菩薩。」

「您老是拜地藏菩薩,行地藏大願的?」「我不知道,我懵懵懂懂。」「有沒有教這裡的大眾都念誦地藏經,行地藏菩薩願?」「各人有各人的願力。」「老和尚此生弘揚佛法,主要的大願是什麼?」「我一天到晚坐在這裡,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是大禪師的作略......」「多大?最大也不過我的椅子那麼大。」「同來的法師想修建禪修道場,老和尚是否能慈悲賜告一、二?」「我自己也沒有力量。」「有人來求,也是有緣,希望儘量滿願。」「有,人家來求我,我都方便。」

這一趟老和尚的談話,據那裡的常隨眾說起,是近年來罕見的。難得他有那麼好的興致,翠竹黃花,機鋒便給,還逼出了一部「心經」。不但提示了理想的禪修道場如何修建,也使大眾共預勝會,同餐法味,誰說他老人家不會禪?!


燈傳無盡——追懷廣欽老和尚

慈恩週刊社論75年4月6日

一代高僧廣欽老和尚,已於今年二月十三日(農曆正月初五),在高雄縣六龜鄉妙通寺安詳往生,留下一些舍利分供於他手創的三處寺院。雖然,我們再也看不到他的尊容步履,但老和尚慈悲智慧的行誼,將永留海內外千千萬萬人們的心中,他傳揚佛陀的妙法,指引眾生的迷惘,傳燈續明,燈傳無盡。

老和尚一生並無高超的文章度世,亦無動人的辭藻弘法;他不著名利相,也不染雜俗事,一生極力用功清修,不斷參禪念佛,所以他的「身口意三業清淨」,自然心地一片光明,蘊涵了無上智慧,流露出無限慈悲。早年有山猿送果、猛虎皈依,他的道行,自是不可思議!

一人,而能度化千千萬萬人,他的住世,誠然是社會之福。民國五十七年,當今總統還在國防部長任內,曾參訪承天寺。老和尚曾與總統閒談說:「一切的力量都是從『定』中產生出來的,但只有在『靜』中間才能『定』。」又說:「一個人在安定的地方,能夠定下來,還不算是『定』,要在煩惱的時候,能夠定下來才算是定。」蔣總統認為這也是我們講心理學、政治教育最要緊的兩句話,特舉此事來訓勉國軍幹部。今日國際局勢譎變莫測,國家處境陷於阢隉,老和尚的話,亦值得我全體公教人員和每一國民共同惕勵。願國人從共同的意識中產生定力,有無限的智慧來開創社會的生機、國家的新局!

我國一代哲學宗師方東美教授,一生精研哲理,學貫中西,而最推崇的是佛學的華嚴世界,他認為大乘佛學就是哲學中的最高理論。在他臨終之前,自覺進入佛門須有必要手續,便由醫生及門人護送至土城承天寺皈依廣欽老和尚,被命名為「傳聖」,成為正式的佛教徒。國父孫中山先生說:「佛學是哲學之母」,方東美教授確實知而能行!

老和尚一生度化何止千萬人,下自凡愚,上至博士專家,這種感召的力量,就是他平時修福、修德、修慧所累積的德望!無怪社會人士贊為「國之瑰寶」。他的寂滅,總統特題「大慈大悲」輓額,頌揚他一生對吾土吾民的貢獻!

今日眾人在敬悼追懷廣欽老和尚的宿德風範之時,亦應效法其捨己為人的化育精神,並謹記他「老實念佛」的教誨,從念佛中體悟高深的哲理,發揮佛教大智、大仁、大勇的力量,承先啟後,為眾人度化、為社會進步繁榮、為國家富強統一,進而為促進世界的永久和平而盡一己之力!


懷念善知識——嘆廣老之涅槃

釋開證

——中華民國75年3月1日慈恩會訊——

回想起甲子年高雄市佛教分會,在星雲法師的普賢寺舉行團拜,我在席上說了幾句話:「佛教須要幾種人:第一要有真正會修持而又能以身作則,現身教化度眾生的大德;第二要有會講經說法,弘法利生的高僧;第三要會為教做事的人——如果又不能作修持,又不會講經說法,但是肯獻身奉佛、犧牲為教出錢出力的人也是功德無量。最怕的是吃了飯什麼事都不做,只會講些是是非非的人,這樣真是對不起佛陀,對不起眾生,更辜負了自己。」

我常對初學的同道們說:「不要說人家不恭敬我們,應該多反問『自己』,那一點值得人家來恭敬的呢?

慈航大師的精神是我們最喜歡學習的,這位菩薩對彌勒院的學子們開示了一句話:「要知道自己是一個僧,不是一個寶。」意思說,還不值得到被尊稱為僧寶的資格,我奉讀了之後,自覺非常慚愧,因此我平常只是有心如何去恭敬人家,不敢希望人家恭敬我。

我又常對出家的弟子說:「出家人的特色不一定在學問的高低,學問固然重要,事實上出家人的身份,最重要的還是在於有沒有做出家人的品德、宗教家的風範、慈悲喜捨的愛心。

我本人做人有一個原則:凡是於我有恩的,我應該向他報恩,值得恭敬的我一定恭敬他,值得尊重的我一定尊重他,從來也不敢輕視他人。

我一向希掌佛教興隆,不要落於他教之後,所以像星雲、聖印、淨心諸位大法師等,我一向尊重他們,因為他們不斷地為教努力奉獻,尤其是星雲法師為佛教開拓新機,創新的風範把佛教靈活地思想帶動,走向新時代的生活觀念,都使我不敢不讚美。一件令我感到興奮的事是,近幾年來,真正發心為教犧牲奉獻的菩薩已經多起來了,出家的智識青年僧也多了起來,已使僧團漸漸茁壯,有了新生命、新的希望,這是佛教值得慶幸的。

白聖大師是我唯一親近參學聞法的長老,是諸法師中對我最有深恩的法師,是我應該懷念報恩的一位師長,因此,我常向他老人家說出我內心最恭敬最深切的真實話,當然啦!這只有白公上人知道,門外漢所不了解的。

印順導師亦是我心目中最恭敬的一位,這位大師身體那麼虛弱,竟然的為教不惜身命,一生致力於寫作,主編太虛大師的全集、著作妙雲集等等,啟發了下一代佛弟子的新知,培養了他們的智慧與新的生命。

為了胡適先生的評論:「六祖壇經不是慧能所說」,引起了學術界、佛教界的議論紛紛,莫衷一是,尤其是使禪宗的系統、信念,大大為之動搖!大家心地惶惶不安,幸得有印順導師,不惜虛弱之軀命(據我所知那時候他的手指還不太靈活),竟能於很快的時間內著作了一本「中國佛教禪宗史」問世,使胡適的高論為之瓦解,使議論即時頓息,使教界為之平靜,使佛弟子增強了信心,安心辦道。這位大師為教、愛教的婆心,真是功德無量。可見高僧大德的住世,是何等切要,何等慶幸,因此我們要恭敬善知識、親近善知識。

這位導師未曾開示過我什麼佛法,並不是對我個人有什麼大恩,但是他的奉獻對教團有恩,對大家有恩,因此我一向對這位導師存著無上的敬仰,他的道貌莊嚴、脫俗也是我所歡喜恭敬的地方,所以我常鼓勵弟子多看太虛大師全集、妙雲集,以增智慧,建立學佛的正知、正見、正念。

廣欽老和尚更是我高興歡喜恭敬的一位大德,光復當初,老人家到高雄的時候,我就在元亨寺接待過他,所以特別有深緣,每次見面的時候,他總是望著我笑一笑,我也笑一笑。這位長老具足高僧大德的風範,是佛教徒的精神導師,因此人人歡喜朝禮、歡喜親近供養。這並不是因為他有什麼神通,有什麼辯才無礙,不是的!也不是因為他的年齡大,事實是由於他平時的修福、修德、修慧所累積的德望,才有如此的感召力量,絕對不是偶然的。只要老和尚在那裡,自然法緣殊勝,當然啦!亦有聞風隨浪,好奇而來的也不少,這也是福報啊!我常對出家弟子說:「不要怕沒有信徒,只怕自己沒有福報、道德;像廣欽老和尚,人家會自動地去親近供養啊!

我常去分析他老人家為什麼福報這麼大?其中我發覺有幾種原因,第一,因為這位大德不著名利相,同時也不染雜俗事,所以沒有「是非煩惱」,加上他一生不斷地持大悲咒、念佛,所以他的「身口意三業清淨」,既然無是非煩惱,而又三業清淨,自然身心莊嚴,心地光明,平時只有一片出家人的慈悲心,難怪他講的話有時候很靈啊!這位老和尚平時所說是真語、是實語,不假思維,沒有裝作,因此不管誰向他請法,他只說一句:「老實念佛」。

其實善知識以及長老們不一定要會講什麼經,常是一句、一偈、一喝就會使我們斷除煩惱,如飲甘露般地清涼自在、消除錯覺、頓開佛慧,一生受用無盡。有時還用不到一句,只要見其德相莊嚴,法相慈祥,自然會使我們生恭敬心、歡喜心,而發菩提心,就如我人見佛像之莊嚴,油然升起歡喜心、恭敬心而頂禮膜拜,更不用言說。廣老其人也,德被群眾,人人歡喜,不論高官顯貴、富貧下賤之人都嚮往親近,一齊受化,皆大歡喜。一位善知識就能度化千千萬萬的眾生,可見長老大德的住世是眾生之福,教門之幸。善知識是佛教的寶,而善知識之入滅,實是佛門的莫大損失。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妙通寺建在交通不甚方便—南橫公路的寶來附近,竟然在三年間度化了將近百位的智識青年出家於座下,這是一件讓人家想不到的不思議的事情。

這次在妙通寺傳授四眾大戒,有很多人傳說:老和尚說傳戒之後就要走了,要受老和尚戒的要趕快啊!不然結不到緣啊!有人認為這是一件宣傳,結果老和尚真的在正月初五日下午二點圓寂了。誰會想到,那麼健康的身體,真的走得那麼快,這也是令人不可思議的啊!

這位老人家對衣食住本不注重,可是在晚年的時候,竟關心在南北兩地興建的兩座大道場,以安置男女徒弟的修持,使他們能安心辦道,這不能不說是老人家關懷弟子們的一片婆心。道場建好了,戒也傳了,老人家的大願告成了!所以他已經放下一切無所掛礙了。

老和尚自戒會圓滿時即閉關自修,不再接眾,暗示度眾緣盡,將入涅槃之境。老和尚在關房中囑咐弟子說,他要到台北土城承天寺去看看。所以他於農曆過年前回土城承天寺,同時交待其弟子有關重要職事,及其本人的後事,在承天寺住幾天,然後回到南部的妙通寺過年。這不是「若臨命終時,自知時至」嗎?你說他沒有神通嗎?

老和尚於臨命終前指示弟子們說:「無來也無去,沒有事。」可見老和尚對生死何等無掛礙,去來自如,放得下,提得起,解脫自在的功夫呢?

我曾看過有的人在臨命終時流淚、悲哀、叫苦、起無明,真是境界不同,聖凡有異。

老和尚已經走了!還有那一位高僧大德,能夠做一切佛弟子的風範—精神導師呢?

一位高僧大德的住世是佛教之福,一位大德的涅槃也相當地可悲,是佛門的不幸,是眾生的不幸,廣欽老和尚已經走了,但願老和尚乘願再來,但願佛門中多出幾位高僧大德住世,令佛法興隆,祈求諸菩薩倒駕慈航濟度眾生,羅漢聖僧示現沙門住世,紹隆三寶,即我佛慈光永耀大地,正法甘露滋潤眾生,此佛教之幸甚也。

75、2、24 開證於慈恩寺。


念南無阿彌陀佛,就是「總誦」 

郭惠珍

 ——摘自「傾聽恆河的歌唱」—— 

一代大德上廣下欽老和尚,大家讚譽他是「佛教界的國寶」,他老人家九十五歲往生前兩天所拍的照片,目光依然炯炯有神!在老和尚九十二歲那年,末學曾經有機緣跟著他老人家爬山,老和尚走在前面,步履矯捷,末學跟在後面相當吃力!當時承天禪寺還在建築中,有一段路障礙物很多,末學走得差點絆倒,老和尚回過頭來說:「要走好哦!」聲音雖沙啞卻懇切有力,眼神嚴肅而無限慈悲,末學非常慚愧,至今人生道路上屢經蹉跌,深覺「走好」之不易,頭破血流之際,回思此雙關之語,驀然淚下。

  有人想像他是非常玄異的,就要去「探查探查」,在旁聽了半天,怎的老是說:「念佛!」「不要吃肉!」就想:「這我也會說啊,何必來問這老和尚」,不錯,話人人會說,但問題是我們沒有像他老人家下過那樣的苦行真功夫,也沒有感人的德行,就是熱心去人家中苦勸,人家尚嫌囉嗦,而他老人家降伏了自己,在念佛用功上,下了非常深的功夫,自自然然感動千千萬萬的眾生,他年輕時在深山洞中打坐修行,帶去的食物吃完了,就只藉著樹籽山薯維生,三件衣服補得只成一件,近六十年長坐不臥,對物質方面需求極低。在大陸承天寺叢林中,他的師公上轉下塵老和尚教導他:「吃人家不要吃的,穿人家不要穿的,做人家不要做的,以後你就知道!」並只要他苦行念佛,他老老實實地實踐了這些教訓,在心地上下功夫,終於成為一位極不平凡的人,許多人一見到他老人家便忍不住感極而泣。

  他的開示經常只是一兩句最要緊話,我們果真信得過,絕不虛度此生!就像前面說:「念佛!」「不要吃肉!」我們果真念念都在念佛,讓佛大覺悟的光明智慧慈悲隨時充滿心中,豈不是隨時吉祥?不再有人我是非的痛苦;不再受貪嗔癡的燒灼。果真放淡口腹之欲,照老人家所教「不要吃肉」,慢慢會體驗到「本是同根生」的滋味,會體驗到慈悲的喜悅,當生天天心情坦蕩;再深信切願求生西方,臨終必蒙佛接引,解決生生世世的生死大痛!老和尚兩句話便明白指示出一生成佛光明的大道。老實的人信受奉行就得大利益,不老實的人便喜歡談玄說妙,弄些稀奇古怪,誇張一些神通,而忽略了他度人於了生脫死最要緊的教導。

老和尚的弟子告訴末學,老和尚在世時,一天,有一個人,提了一個「○○七」的手提箱,非常神秘地上山,要求見老和尚,而且非要單獨見老和尚不可!因為過去曾經有人圖謀不軌,所以弟子就不允許他單獨見老和尚,這人說有要事請問,後來他就去附在老和尚耳邊,非常鄭重地問說:「老和尚,人家都說您有神通,您老實告訴我,您到底有沒有神通?」老和尚也很神秘鄭重附在他耳邊說:「我告訴您,我有吃就有通,沒吃就不通!(台語)」這是發人深省的,佛法的奧秘就是平淡,而不是令人好奇而趨之若騖的神通或光怪陸離的異相。神通人人本都具有,只是被貪心、憤怒、愚癡、傲慢、疑惑等煩惱埋沒而不能顯現,有神通若不能解決生死的問題也是罔然。向外去尋求「所謂有神通的人」相助更是捨本逐末,老和尚說:「向人求,就會遺失釋迦佛。」

末學覺得老和尚最令人震撼,最偉大的「神通」是他的忍辱功夫,忍人所不能忍,行人所不能行:當年他由深山回到大陸承天禪寺,鬚髮皆長,宛如山人,無人認得他,經過表明才知究竟。而過了一段時間,寺中當家師和殿主為了考驗他的功夫,故意把功德箱的錢財藏起來,然後對他表疑。於是舉寺認他為賊,數月白眼惡言交加,而他如沐春風如飲甘露,安然自在。這是何等磊落的胸懷,何等自由的逍遙人,這種忍辱神通比什麼「冒煙、放光」要神奇太多了,因為燒紙也能冒煙,點燈就可放光,但我們捫心自問,誰能被誣為賊,而仍安然如飲甘露不加辯白?誰有這般洞破世事如幻如化的功夫便是大智慧人,值得頂禮膜拜,然而我們很不幸常常成為老和尚所形容的—「石頭狗」—「追逐石頭的狗」,人家要我們跑,很簡單,只要隨便扔個石頭我們就亂追一通,追得精疲力盡,竟只為了一塊不能吃的石頭!老和尚瞪大眼睛說:「這樣沒主張,怎麼去西方?!」他老人家是自己的主人,生死自在,難怪老少敬仰,他不求名聞利養,而因為是真操實踐,更令人心服。有一次有位新聞記者上山勒索,向老和尚威脅說:「我的筆是很厲害的,假如不給錢,就把你登一篇!」老和尚只安然道:「儘管登上去,隨你怎麼寫,我不要人家恭敬,人家恭敬我,我要天天念大悲咒加持大悲水;人家不恭敬我,我正好靜靜念阿彌陀佛。」這位記者也只好感歎老和尚不同凡響,真是「事到無心皆可樂,人到無求品自高」。

  還有一次,有些皈依的弟子去聽演講,認為講演的法師有影射批評老和尚的意思,就打抱不平上山報告老和尚,不料老和尚當下非但毫無慍意,反而要上來報告的弟子去懺悔「誤會講演法師」的過失,並替那位法師解釋其言辭的佛法含意,告誡弟子假如今天人家指名道姓罵我們,尚要誠懇感謝,何況人家沒指名!老人家還嚴肅曉以「若要佛法興,唯有僧讚僧」的大義,他讚那位法師「能在花花世界度眾生,實是菩薩」,並自謙說:「我還不敢去呢!」老和尚的功夫非我們能測,但一些日常突發的瑣事中所顯示的胸襟,每每令末學感動不已!他宛如陽光慈悲普照一草一木,然而有時也以智慧的利劍猛斬煩惱的枝芽,也大刀闊斧砍去名聞利養障道的葛藤,為的是幫助一棵樹筆直地長向清淨的西方。他經常出「非常刺激」的突擊考題,佈局演技又逼真,被考的人常被境界所轉,當下不覺,久後謎底揭曉,才能知他用心良苦,有時他的反面手法及嚴格的磨練,真可形容是「碾得脫殼,磨得碎白,揉得柔韌,烘得變色」,好讓一位真願修行的人成為「能供養一切眾生,能普供一切諸佛的聖餅」,這個過程常是血淚交織的,有時老和尚也慈悲地掉下眼淚,告訴逆境考驗中的弟子說:「我教你的,你真的瞭解了嗎?我怕跟你結怨仇,本來想要幫助你破掉這些執著,但要是你不能明白真正用意,就會變成跟你結怨仇。給你逆境,是給你磨練啊!」

祖師告訴我們往生西方三資糧「信願行」,「願」就是厭離娑婆,欣求極樂,(娑婆是自心穢惡所感得,極樂是自心清淨方顯現),雪公老恩師也強調「欣」「厭」之心是淨土總安心法門,然而凡夫的我們是很難在順境中發起欣厭之心的,不得已,老和尚乃至佛菩薩才要惠賜我們許多逆境,好讓我們「以苦為師」,猛提欣厭之心堅定念佛,了生脫死,以一世的精進勤苦,換永遠的自在幸福。其實這是再便宜也沒有的最佳珍賜,只是人們常喜歡「包裝美麗的定時炸彈」—追求一時的快意與名利,而賠掉永久的安樂,這樣災情慘重的損失,常使得佛菩薩為我們流淚。老和尚常嚴厲地說:「在娑婆世界,只要貪戀一枝草,便要再來輪迴!」所以儘管娑婆世界的人們對他如此恭敬供養,他還是灑脫放下;坐落在山上的弘偉建築,對他而言只不過是「一時的小型教具」而已—藉著這些因緣境界來瞭解和教導一切有緣親近他的眾生。而真正灑然放下,老實念佛往生的人才是他真正的弟子吧!他在往生前不久,有數天一直對所有人反覆說:「災難越來越多,趕快修,趕快修,修一分,一分的功德;修一千分,一千分的功德;修一萬分,一萬分的功德!」老人家很耐心一一地說,這是最懇切的勉勵了,信得過老人家的話便老實念佛,一門深入,不要再徘徊!

有位學長告訴末學:他去請問老和尚「要怎麼樣念佛?」老和尚馬上反問他:「你怎麼樣念佛?」他答:「我有空的時候就念佛。」老和尚說:「你有空就念佛,沒空就不念,那你跟佛是點頭之交!如此怎麼能期望他在你生死關頭救你呢!來!來!伸出來!大家把腳伸出來!哪一只是佛腳?認不認得?啊!要抱佛腳,連佛腳是哪一隻都不認得?那要抱哪一隻腳呢?你到底認不認識佛啊?「真是發人猛醒!這位學長描述,老和尚喝了一口茶,抬起頭來問他:「你看我有沒有嗆到?」「沒有。」「我剛念佛你知道嗎?」教育活潑的老和尚顯示了喝茶吃飯行住坐臥都念佛的修持。這位學長又給末學一番提示:即使半夜裏不開燈,當聽到「嗯!嗯!」兩聲咳,你就知道是爸爸回來了。好,現在半夜,阿彌陀佛來了—「嗯!嗯!」你會知道是佛來了嗎?我們捫心自問我們念到認識佛,和佛熟稔了嗎?而老和尚是早已熟稔了,也曾對一位由美國來拜訪的博士,說到「鳥鳴、車聲、雜音一切都是念佛聲」。拜訪者請問他這情形維持多久,老和尚答「晝夜六時」即「時時如此」)。他十年前就已告訴弟子們說:「將來我走的時候要現病相而走,而且你們三人都送我不到(台語)」,這三位弟子都認為不可能,因為三人中總留一人在老和尚身邊,怎麼可能會發生「送不到」的情形呢?而果然不錯,那一天因為特殊因緣,這三位弟子湊巧同時離開一下,他就真的走了,走前一再勉勵大家:「這個娑婆世界很苦啊,大家趕快念佛,到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然後,最後開示了一句:「無來無去,無事情!」就安詳念佛往生了,多麼瀟灑!相形之下,我們是「來來去去全事情!」沒有一天沒有雜事掛心頭,台語「事情」—「歹事」,含有不太吉祥的意味,真的「不是閒人閑不得,閒人不是等閒人」,我們心中真能沒有「歹事」,真的悠閒,還得有相當功夫呢!

老和尚在往生前約一星期開始,每天晝夜都自己猛力出聲地念佛,那種「使盡每一口氣懇切呼喚阿彌陀佛」的念法,非常人可及,大眾輪班跟他大聲念,尚且聲嘶胸痛氣力難支,何況他九十五歲的高齡!一般人臨終呼吸尚且無力,一切不能自主,他卻如健將突出五濁的重圍,有弟子恐他以近月不食的體力難以支援,故建議老和尚說:「師父,我們念,你聽就好!」老和尚瞪大了眼,斬釘截鐵說:「各人念各人的!各人生死各人了!」說罷又大聲懇切地自己念佛,然而在往生前第六天,他忽然演出了一幕極其餘韻深遠的戲,末學思之,深覺足以提供大家作為警惕:那天,老和尚忽然一反平常教人專念阿彌陀佛的作風,突然很緊急命大眾為他誦「大藏經」,大藏經浩如煙海,真不知從何誦起,於是請問老和尚要誦哪一部?老和尚答:「總誦!(台語)!大眾就趕緊請出一大部一大部的藏經,搬得氣籲喘喘,看他老人家一副決定要往生的樣子,心中又急又難過,更不知從何誦起,老和尚就說:「看你會什麼經,通通給我誦!」於是大眾便一部部誦起,心經、金剛經、藥師經、地藏經……。在這緊要生死關頭,才發現連僅僅二百多字的心經都幾乎要誦不順口,可說是口誦心焦。當這大眾搬大藏經一部部誦時,老和尚只幽默一笑,逕自念「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一點也沒受周圍誦經聲的影響。末學感覺老和尚這一笑,真是當頭的一棒!請問這幕突來的演出中,誰真把大藏經「總誦」了?惟老和尚他念念清楚分明,又念念懇切有力的「南無阿彌陀佛」,真正「總誦」了大藏經!我們切莫疑惑老和尚怎麼臨時改變了題目?他老人家是非常擅長用反面手法發人深省,令人親自體驗個中滋味,而產生刻骨銘心的效果,畢竟修行是「行」出來的,不是說聽了事;在醫學院紙上談兵跟看血淋淋的病人,顯然大不相同!大家也許會發現老和尚這番演出,和雪公老恩師的「萬法精華六字包」有異曲同工之妙,一般人臨終苦不堪言,只「阿彌陀佛」四字都念不出來,何況誦經,何況誦大藏經!我們還是敬遵「老實念佛、莫換題目」的教導,免得好似練了十八般的武藝,到苦時不知用哪一招,天天換題目,仿佛很有學問,又仿佛和很多佛菩薩都有交情,臨終時卻心亂如麻,不知念哪一尊好。其實阿彌陀經中說:六方佛都出廣長舌相,讚歎阿彌陀佛,勸眾生信受念佛,求生西方。就顯示了我們念阿彌陀佛,所有的佛菩薩都歡喜,就是「總誦」!

老和尚往生前兩天親自打木魚教弟子念佛,這其中尚有很有趣的意蘊,他老人家把許多佛菩薩名字前面都加了「南無西方極樂世界」的字眼,比如「南無西方極樂世界文殊師利菩薩,南無西方極樂世界普賢菩薩,南無西方極樂世界彌勒菩薩……」末學體會—老和尚為我們點出:這些偉大的菩薩都在西方可以會見,只要像他專念阿彌陀佛求生西方,便可與各位菩薩把臂而行!末學曾和一位醫師上山請教他老人家,這位醫師請問「如何打坐才能打通氣脈」,老和尚回答:「不必打氣脈,一心念佛證念佛三昧所有氣脈自然全部打通!」這是自在的過來人給我們的忠告,聰明的大家都不必要走冤枉路,免得臨終後悔莫及,及早準備資糧,像老和尚老早就說:「我已經買好車票,是對號的!」學長們的票是否已經買好了呢?是對號的?還是自願無座?還是不想上車呢?還是早些準備好,以免像末學在他老人家往生之後,上山去念佛,念了幾小時,眼淚直流,念不出一句好佛來供養他老人家,頭低垂著不敢抬起,因為沒有做到老人家的教誨和咐囑,慚愧和懺悔都痛苦,但願學長們早日買到對號頭等車廂的票—上品上生的金台!


神異篇——廣欽老和尚法身示現奇蹟

馮馮

——75年5月1日天華月刊——

一、現法身

一九八六年(丙寅年)二月十一日(正月初三)晚上,正當做晚課完畢,靜坐之際,我忽然看見金光繚繞,出現了一位菩薩,法相莊嚴,全身放射金光,頭上金光光輪巨大,但他全身毫無裝飾,十分樸素,胸前掛著菩提大念珠,他慈祥溫和地望著我微笑,我卻不認識他是誰。

我慌忙下拜,叩問:「請恕弟子眼拙愚昧,您是哪位菩薩蒞臨?」

他微微笑,沒有立刻回答,我細看他的法相,我發現他是一位很瘦的老人,大約有九十多或一百歲,不過面貌不似那麼老,好像只有六七十歲,非常清秀,鼻子相當高而長,山根幾乎是完全不下陷的,倒有些像是希臘人的鼻型,下巴是很長的,而且有些向外翹,兩眼炯炯有神,閃射著高度智慧光芒,耳朵很長很大,頭上是剃光的,眼肚下的泡泡很大而有些下垂,人中很深,眉毛很不少,有幾根特別長,白白的,他一身帶著水果的香氣,有些像是桔子花的香味。

這是誰呢?法相那麼莊嚴,那麼祥和,分明是一位菩薩,而又具有羅漢相。這是誰?令我一見而心生恭敬而且喜悅不已。

我從來未見過這位菩薩,也猜不出他是誰?我知道他不是我的幻覺,他在我面前,十分真確。我知我不是做夢,因為外面的遠處火車和汽車奔馳之聲,我仍聽見,後園樹上的知更鳥陣陣夜啼,也歷歷可聞。

我大惑不解,再次叩問菩薩法號。

他微微笑,嘴唇微動:「我是廣欽!」

他說的是台語,不是國語,我是聽得懂閩南語的,也能講一點。去國廿餘載,少年時代在台灣會講流利的台語,早已忘了八九成,不過基本的台語還是懂的,可是要費力一點才可聽得明白人家說什麼。而這一次,這位老和尚一開口,我就聽懂了,雖然他的口音好像又跟台灣人有不同。

「啊!您是廣欽老法師!」我失聲叫了起來,我又驚又喜,我歡喜無限地下拜:「老法師您怎麼來的?」

「說來就來啦!」他微笑:「你不是希望有一天見到我嗎?我現在就來成就你的心願嘍!」

「啊!是的!是的!老法師!」我歡喜得無法形容!「傾仰已久,無緣識荊,今晚得見,太歡喜了,弟子太歡喜了!」

「你是個好孩子,」他說:「你要多多護法啊!你做得沒有錯,不要怕毀謗!」

「多謝老法師!」我感激得很,無以置詞。

「你說無緣,那就是不對的。」他說:「有願則有緣,緣是從願生的。」

「老法師開示說得對。」我說:「我在台灣的時候,年紀小,頑心重,沒有立願去拜諸山長老大德,如今後悔了,錯過了好多學法的好機會。」

「這不要緊,只要虔心信佛學佛修行,將來大家都還會見面的。」他說:「人人都與佛有緣,都是龍華蓮池會上人!」

我忽然心中驚覺,我此時才明白我見到的並不是廣欽老法師的父母身,而是他的法身。

「老法師!」我叫道:「你成菩薩了!太好了!」

「人人都可以成菩薩!」他微笑:「這也沒有什麼,都不過是來來去去而已,就是一個願字。」

「那麼您現在去了?」我不免有些不捨難過。

「去去又再來!」他說:「去去就來!」

「那麼,老法師有什麼法諭指示麼?」

「沒有!」他搖頭微笑:「沒有!」

「請老法師多多開示吧!」

「沒有!」笑著,身體漸漸溶化,金光漸漸散去:「本來就是沒有!」

在他消失的最後一剎那,金光陡然盡斂,陡現出數千粒的舍利子,七彩光芒照射,晶瑩莊嚴至極,旋即光華又都消失了。

我眼前仍是黑暗的靜室,窗外天空出現魚肚白,知更鳥啼聲已殘。

我知那不是夢境,絕對不是。

我提前起床做早課,母親在鄰室也起床了,我知道他在念經。

那天我告訴母親說:「台灣的九十五歲老法師廣欽和尚來過了,似乎他已入滅或將入滅,他好像要我傳遞什麼,大概是叫我告訴世人那句話『本來就是沒有!』或者是叫我看見他身上有數千粒舍利子閃光!」


二、眾震驚

新年頭,很多佛教友人來舍下歡敘,每天絡繹不絕,我都把我定中所見告訴他們,大家都驚異,都說:「廣欽老和尚一定是入滅了!」

賓客中有一位是虔誠的佛教徒L太太,她是印尼華僑,曾經有幸皈依廣欽和尚。年前,她來舍下見我,說她回國參拜各處名山佛寺,她問我有什麼特別要她做的事。

「你是廣欽老和尚的弟子,」我當時說:「你就到台灣去,多多親近他老人家吧!他老人家就快入滅了,將來你再去台灣,可能見不到他了。」

在座眾人就都驚問:「培德居士,你預見廣老入滅?什麼時候?」

「廣老已經九十四歲了!」我說:「誰不能預料他隨時都會入滅呢?我也只是隨便推測而已,不敢自稱是預見。」

大家都同意我的觀點,不過,也有人說:「虛雲老和尚一百二十多歲才入滅,也許廣老也會到一百多歲吧!」

「但願如此吧!」我說:「不過,我感覺到廣老好像世緣將盡,我推測在一九八六年上半年,或者是春天,就會發生。」

大家都說:「希望你這一次看不準確!」

L太太回國拜佛,果然依我言,去拜廣老。而且,她福緣殊勝,竟得與眾弟子隨侍廣老十天之久。她回加以後,就來見我,初四這天,她也在座。

她說:「師父精神很好,他非常慈悲,你說他會入滅,恐怕你說錯了。」

「我也沒有把握說我看得準不準。」我說:「我但願我看得不準也罷!我但願廣老也像虛老那樣,活到一百多歲教導我們;不過,我昨夜所見,恐怕是不太吉祥之兆,也許這時候,廣老他老人家已經......哎呀......」我驚叫了起來:「他入滅了!他入滅了!」

「什麼?」大家都驚叫做一團!「什麼?」

「大概是三四小時之前,他入滅了!」我說:「你們大家記下這時間,現在是一九八六年三月十二日,農曆是正月初四,上午十一時十五分,台灣現在應該是初五下午三點多、四點多鐘,我看見廣老入滅了,他的全身都是舍利子閃閃發光!」


三、入涅槃

在座的人都漸漸肅靜了下來,有些人低聲飲泣。

「你一定看錯了!」有人說:「培德,你一定看錯了!」

「但願我是看錯!」我心中難過。

「等一兩天看看吧!」有人說:「或者我們打長途電話到高雄去問。」

「那不太好!」有人說:「打電話去問老和尚是不是死了,這不好!」

「那麼就等幾天,看台灣有沒有消息來吧!」大家這樣決定,我立刻打電話將奇象告訴羅午堂伯伯和馮公夏伯父,兩位老伯也勸我等待消息。

初六晚上,下午七時,電話鈴響了,台北的總機小姐聲音:「找馮馮先生聽電話。」

「我是!」我緊張了起來:「我知道,是天華公司李雲鵬先生打來的,請接通電話。」

我一開口就叫:「李先生!」

果不然是李雲鵬先生,他在台北那邊說:「我是李雲鵬。」

「你知道廣欽老和尚......」李先生提出了廣老,一句沒說完,我就知道是證實了。

「我已經知道了!」我搶著說:「廣老已於昨天入滅了!他老人家入滅前,法身分出神力來過示現,全身金光,舍利放光......」

「廣老昨天初五下午兩點多鐘入滅了!」李先生說:「我現在要問你,他有沒有舍利子?」

「廣老有很多舍利子!好幾千粒七彩的、放光的,」我回答:「好多好多!不過,要叫他們小心處理—荼毘火化!」

「那我就放下心了!」李先生說:「得你這幾句話,我就安心了,我會通知他們。」

「李先生您別為廣老傷心,」我說:「他已經進入永恒了,他在宇宙更高的境界中,他已經成佛了。」

「我應該為他歡喜才對!」李先生說。

我們都應該為他歡喜才對!廣老已經成了佛菩薩!為什麼我們不歡喜,反而要悲悼流淚呢?我們這個物質的身體,是終歸要物化的;但是,像廣老這樣,超凡入聖,已經進入了涅槃,得證真如,與宇宙中萬能諸佛並在永存。而且,他還會乘願再來濟度世人,我們應該歡喜才是啊!

我從未見過廣老,根本連照片也未見過。這一次在定中見到他,是唯一的一次,我敘述他的形貌,在座的他的弟子們或再傳弟子都說我講的就是廣老,聽這麼一說,大家都化悲為喜,念佛沒停。

廣老既與我素昧平生,我又沒有福緣做他的弟子,他為什麼會向我示現呢?似乎是不很合理的事,或者,是因為他悲願宏深,普遍示現,亦不棄我這頑劣的小子吧?我相信,我斷不是唯一見到他法身示現的人,必定還有不少人夢見他或在定中見到他的金光法身示現。我相信他老人家的法恩是會像雨露一般普及的。

有人說,我可能是因為常常聽人談及廣老,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加以我對廣老嚮慕,因此產生幻覺。

幻也罷,真也罷,幻也是真,真亦是幻,這是我的看法。

精神心靈感應,不遠萬里,幽明無隔,這已經是現代科學所證明了的事實,我認為這一次是廣老以幻示真。

聽最後消息說:廣老火化後,果然有數千粒七彩舍利子!讓我們多修行吧!多念佛吧!南無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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