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背包遊歐洲46友弟德

2019 0722 義大利 羅馬

上一集，我們談過了巴洛克風格的緣起，相信大家對巴洛克，應該有個記憶點，就是「重口味」。
但這樣還不具體，這一集，我們實際看看作品，比較一下。
看一幅巴洛克作品，兩幅「非」巴洛克作品。

友弟德

看畫之前，先跟大家說個聖經故事「友弟德傳 」Book of Judith。
她是個女生，你或許不熟悉，但你肯定看過她的畫像，在撲克牌上。
知道誰嗎？要不，猜一下？女生喔。
撲克牌上的JQK，四種花色，共十二張，上面每個人頭，都不是阿貓阿狗，可是大有來頭。
紅心Q，也就是紅心皇后，就是有弟德。
這樣一講，你應該秒懂，她的「江湖地位」了吧。
友弟德的故事，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有文字記載的美人計。

故事很短，是這樣的。
大概公元前600餘年，亞述帝國橫掃巴勒斯坦地區，猶太人連耶路撒冷都守不住，淪陷了。
友弟德是個寡婦，自告奮勇，進入敵營，色誘敵軍將領，趁其酒醉之後，將其斬殺於床上。
友弟德平安歸來，敵軍群龍無首，乃混亂撤退。

「友弟德傳」是這樣描述刺殺情境的∶
再走近床前，抓住他的頭髮說：「上主，以色列的天主，求你今天賜我力量！」
遂用盡氣力，在他頸上砍了兩下，割下他的頭顱。

好，故事結束。
考你個問題，如果你是畫家，你要如何呈現這個故事？

看畫之前

底下，我找了三幅畫作，主題都是友弟德，你待會可以看一下。
其實，你也必須看一下，因為不看的話，我接下來的「看圖說故事」，你很難跟上我的文字。
(當然啦，你可能是高手，我光是講友弟德，你腦海中自動腦補好幾幅，該主題著名畫作，那我只能請您，多指正了。)
不過，我希望，大家在往下滑，看圖之前，先想想，要擷取故事哪一段情節發揮？又將如何構圖？也就是思考兩個問題「主題選擇」及「表現手法」。

給每幅畫一分鐘

接著，你別急，再聽我囉嗦幾句。
當你想完之後，滑下去看圖，我強烈建議，多看幾秒，幾分鐘也沒關係。
寧可十分鐘看一幅圖，也不要一分鐘看十幅圖。
想想你看到了甚麼？感覺如何？甚至筆記下來。
與畫作的第一次相遇，就像初戀。
體驗之後，此生再也沒有「第二次初戀」的機會了。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不要先看任何人的評論及說法。
第一次，自己來，自己用心去感受，不假外人。
感受完了之後，再聽別人的想法。
好，囉嗦到這裡結束，請你先想想「怎麼畫友弟德」，想完之後，滑下去看「三張圖」。

我挑選了三位畫家，各一幅作品，相信你已經看過了。
這三位畫家，都是頂級的，任何一本討論他們時代的繪畫書籍，只要有點厚度的，都必然談到他們。

他們依序是
波蒂切利 1470
喬爾喬內 1504
卡拉瓦喬 1599 (數字是作品年份)。

我挑的作品，基本上，不算是他們最負盛名的作品。
那，為什麼不挑最有名的？
因為我想要在同一個故事的基準上，比較他們對「主題選擇」及「表現手法」的差異。

動機

這裡，我要多說明一下，我的動機。
在台灣，我很常爬山，走過許多百岳縱走。
夥伴之間，會彼此分享照片，有日出、有雲海、有大山、有日落與星夜。
最終，我有一個感受，就是，照片拍起來，其實都大同小異。
一群人，在同一時間、地點、角度拍雲海，差不了多少。
縱使有差異，從照片中，也看不出拍照者的個性與思考。
照片，很難呈現創作者的獨特性。

事實上，一張照片，時過境遷之後，連是不是自己拍的，都不知道。
因為那張照片，沒有自己的「指紋」。
所以，比起照片，我更願意使用「文字」紀錄生活，文字裡有我的獨特性。

文字是有個性、有風格的，所以有「文風」一說。
如果我再極端點的闡述，可以這麼說∶

文章是有靈魂的，而且讀者知道，誰的靈魂住在裡面。

一看，就知道是誰寫的。

從這個角度來說，寫文章，其實是一種「自拍」。
用文字自拍，呈現內在，而不是，照片自拍，呈現外在。

這裡，我要特別聲明一下，頂級攝影師的照片，肯定是有個性，有風格的。
但大多數人的隨手拍拍，就沒有了。
至少我的山友夥伴，大體而言，算沒有。( 嘻嘻，偷酸他們一下，應該不會被發現。)

拿照片跟文章做比較，其實是雞腿比電風扇，二者各有用處，有不小的差別。
但這是個引子，引出我的思考。
照片不太有「獨特性」，文章比較有，那麼，畫作呢？

波蒂切利、喬爾喬內、卡拉瓦喬這些人，都是震鑠古今的畫家，必然有自己的獨特性，將自己的靈魂、指紋，安放進了畫作。
正因為畫作是有獨特性的，所以可以鑑定。(但沒辦法保證。)

2004年，一名藝術獵人，用一千美元買下了一幅畫，經鑑定後，「應該」是達文西的作品，後來，2017年拍出了四億美元的天價。
該畫作，名為「救世主」。
當時，倫敦國家美術館館長率專家學者鑑定，給了甚麼答案？
給了一個「不否定」的答案。

我如何看畫

那麼，凡人如我，當然不是要去做鑑定，我只是想，我怎麼樣，才能稍稍看出大師的「獨特性」？看出大師之間的差異？
或許方家、大師有更好的方法，但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想到一個笨方法。
就是，把畫作「們」，擺在一起，來回看，然後比較。
就像挑衣服一樣，試穿A、試穿B、試穿C、然後再試穿A...。
好，以上算是我的心法，接著，我們具體談一下三幅畫作。
聊聊我的拙見、拙感受。

感受

波蒂切利、喬爾喬內畫的主題，都是友弟德斬首歸來的情境，畫面除了首級外，算是溫和，尤其是左大腿。
但，卡拉瓦喬畫的是斬首當下，血脈賁張，還在割的畫面，充滿驚悚。
在主題的選擇上，卡拉瓦喬明顯比前兩位，更加戲劇性，更有張力。
而這正是文藝復興「不鹹不淡」與巴洛克「重口味」的巨大差異。

而同屬文藝復興時期的波蒂切利和喬爾喬內，有沒有差別？
當然有，雙胞胎都有差別了。
兩個畫家，不同父母生的，差別可大了去。

波蒂切利的友弟德，一身打扮，雖然不能算是戎裝，但有頗有幾分女戰士的英氣。
相較之下，喬爾喬內的友弟德，打扮顯得柔媚許多，那把劍，感覺不實用，像是擺拍似的。
然後，還露了左大腿，利用友弟德的眼神，引導觀眾往下，就是要你看大腿。
你可別跟我說，你只看到首級，沒看到大腿啊。

一個英姿颯爽，一個柔和嫵媚。
兩個友弟德，哪一個，更真實，更符合故事情節？
當然是喬爾喬內啊，友弟德是美人計耶，以色服人，不是以力服人。
我想，這個差異，可能就是佛羅倫斯派與威尼斯派的差異之一吧。

波蒂切利屬佛羅倫斯派。
佛羅倫斯，離羅馬較近，受教廷影響比較深，所以要端著架子，像個拘謹保守的老學究一樣，無法隨意揮灑。
因此明明是色誘擊殺，但美人計，實在有點上不了臺面，所以「美化」為女戰士，淡化了美人計的色彩。

喬爾喬內則是威尼斯派。
威尼斯，我們曾經用好幾集，介紹過威尼斯城市的誕生、興衰與特色，在此就不多加贅述。
總的來說，威尼斯這座城市，是不太理會羅馬教廷的，這甚至成了威尼斯幾百年間的傳統。
而表現在藝術作品上，自然是放飛自我居多，想怎麼畫，就怎麼畫，管他教宗如何想。美人計就美人計呀，沒甚麼難登大雅之堂的顧慮。

這集，我們透過三幅友弟德畫作的比較，稍稍了解佛羅倫斯畫派、威尼斯畫派、巴洛克的風格差異。
下一集，我們透過五幅畫作，去看繪畫歷史中，明暗對比的演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