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嬤走的時候,我還不知道那代表什麼。
靈堂前跪下聽師傅誦經,已經記不清唸了什麼,我只覺得不能亂動,動了會吵到阿嬤。
師父後來跟我爸媽說,我這孩子都沒亂動,特別乖巧。
棺木推進火葬場前,家屬要向尊體說快走,別留下。
大烤爐燒裡的酷熱氣流隨著金屬製門一開一闔,竄上每吋皮膚,好似要把人身上所有的水分燒乾,連眼珠子都枯萎那種。但大家都還有淚,他們流著淚對著阿嬤哭喊。我不太懂,只記得我沒有哭,想著不能錯過奮力一推的那瞬間。
一、二、三。推啊。
阿嬤妳快走,快到更舒服更自在的地方,擺脫一切妳掛礙的事,剩下的煩惱讓我們來煩惱。
後來再上靈堂,已經是高中,先是舅舅,再來是爺爺。兩次都沒有再經歷火葬場那環節,有的是我現場找不到空位,只站在稍遠處靜靜地看著他們最後的樣子,沒有再陪著尊體直到最後。媽媽有去嗎?我不記得,因為我還要上課,只能先行從台中返回。
過了將近二十年,我還記得阿嬤被推進火場那天,在一旁待著的我不小心踩碎了好幾個蝸牛殼,那個聲響或許跟心碎的聲音很相似。那時的天空異常地藍,樹葉格外地綠,花兒的紅粉也顯得突兀,所有景色都鮮明得不像他們自己。有人說快樂的時候色彩會變得豐富,怎麼這時我會覺得周遭色彩很明快呢?
現在我想,我不是很在意那些儀式,儘管我認識他們,我不確定是否愛他們,沒有辦法逼自己表現出傷心或者難受。那些時候的主角都不是我,是真正跟阿嬤、爺爺和舅舅相處過很長時間,有著深厚情感的爸媽、姑姑、叔叔、舅媽、堂哥、堂姊們。
如果哪天換成我身邊的人呢?我會是什麼反應呢?我會需要這種儀式來幫助自己放下嗎?
我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