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邊的男人

「...老師，怎麼會在這裡？」背對著豔紅的夕陽，全身濕透的少女背著雙手站立著，她低著頭看著海灘，白皙的腳掌輕輕踢著浪花，一副做壞事被抓到的模樣，卻又有點像在等待心上人的嬌羞姑娘。

「呼...妳不見了...呼...所以我來找妳...」停止狂奔的顏老師大口喘氣著，心中頓時放鬆下來的恐慌與焦躁，令他想就此癱坐下來。

「老師...是要來把我抓回院區的嗎？」小靜仍低著頭，沉悶的詢問道。

「呼...沒有...我只是很擔心妳...」顏老師的呼吸慢慢恢復了平靜。

「老師...為什麼要擔心我？你不是已經拒絕我了嗎？」小靜終於看向了他，用不悅的眼神盯著他質問道。少女心中仍帶著一絲期待。

「...我說過老師就像父母一樣，小孩不見了當然會很擔心。」顏老師繼續說著便利、違心的謊言，他不敢說出那份不被允許的悸動。

「哼...那裡真的有像父母一樣的人嗎？不是逼腳扭傷的我，繼續跑步跑到腫起來嗎？」小靜不屑地諷刺道。

「...小靜，我知道這個育幼院很差勁，但還是有人關心妳...雖然我知道我也做的很差勁...抱歉，讓妳受到這麼多痛苦...」顏老師沉重的說道。對於育幼院的種種暴行，他不會去辯解，而對於自己的無能，他也深深感到抱歉。

「...老師...沒有很差勁...」小靜再次低下頭，悶悶的說道。

「...小靜，我們先回堤防那邊在說吧，海邊這裡很冷，妳這樣下去會感冒的。」顏老師一邊說著笨拙的安撫話語，一邊走到了小靜身邊，輕輕拉起了她的手。

「——我不要！」小靜發出忿恨的尖銳嗓音，用力掙脫著顏老師的手。

「...小靜，妳冷靜一點！我不是要帶妳回院區！」顏老師為了不讓小靜掙脫，用另一隻手抓住少女的肩膀，一邊繼續說著安撫的話語。

男人心中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唯一只知道的是自己不想失去少女，他無法允許少女走向那個深藍色的深淵。

「騙人！老師騙人！你在騙我！你就是想騙我回——」小靜情緒激動的用力掙扎，掙脫了顏老師一隻拉著她的手，但少女掙扎時手腳用力過猛，令她頓時失去平衡向後方倒去。

「...痛。」顏老師咬牙輕聲喊痛。慌張的他不假思索地，向前側身抱住了快跌倒的小靜，兩人因此一起跌到了浪花裡，而他的背撞在了散落鑲嵌著鵝卵石和貝殼的沙灘上。

「...老師！你沒事吧？」側身壓在顏老師身上的小靜不再掙扎，她擔心、自責地詢問道。

「...沒事，妳呢？」浪花拍打在顏老師的身體上，他能感覺到背上有一些擦傷，但身體並無大礙。他一手摟著小靜的肩膀，一手慢慢支起了上身，查看小靜是否有受傷。

「...有事。」外表無傷的小靜，將小臉輕輕貼到顏老師被海水打濕的溫熱胸膛上，側耳傾聽著他胸腔裡的跳動。

「...」顏老師感受著海水的冰冷，感受著小靜溫暖的體溫，輕輕撫著她潮濕的頭髮，沉默的聽著一陣又一陣的海浪聲。

「...小靜，海水很冷。我們先起來吧。」顏老師覺得少女的情緒平復一些後，慢慢地說道。

「...」閉著眼睛的少女在他懷中搖了搖頭。

「...小靜，我們...」顏老師還在思索著如何說服小靜，少女已先開了口。

「...老師，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小靜低聲的詢問。

「...我...我不知道...應該是碰巧，我找到妳的書包，看到那個百合花胸針...就發現妳在這裡。」顏老師有點遲疑地回答。他不想說出自己黑暗的臆測，害怕少女會給出一個他無法承受的肯定答案。

「...那才不是百合花，那是曼陀羅花！百合花有六片花瓣...老師，你明明是我們曼陀羅家的老師，卻不認得這種花嗎？」少女抬起頭瞪了顏老師一眼，不悅地糾正他後質疑道。

「...喔，不好意思...老師對花不是很了解，所以妳喜歡曼陀羅花？」顏老師對花並不感興趣，對他而言，曼陀羅就只是個院區隨意取的小家名字，所以他並沒有在意過這個名字所代表的含義。或許這也是某種投射吧？說明他潛意識裡並沒有真的那麼重視曼陀羅家的院生，他始終和他們隔著一段距離，如同他和其他人的關係那樣。

「...那個胸針是之前我去學校戶外教學時做的，那時候我剛到院區不久...老師那段時間對我好冷漠...但我能感覺得到曼陀羅家裡的大家，比其他小家的院生更放鬆、笑得更多...那時候的我真的有點期待，這裡會是我第二個「家」。」獨白的少女沉默了一下，繼續說道：「...老師你雖然總是很嚴肅沉默的樣子，但我能感覺得到你是願意關心我們的...我還記得我說不想參加單車隊時，你很努力在說服煌社工和院長的樣子...雖然在院區的生活很痛苦，但在曼陀羅家裡我確實感覺到了某種溫暖...我那時還以為自己不久就可以回家了...所以我做了那個曼陀羅花的胸針，想要紀念我曾經和大家...和老師一起生活過的日子。」小靜有點難為情的說完後，她平靜柔和地看著顏老師。

「...」聽完小靜的話語，顏老師明白了曼陀羅花胸針的意義。他感覺自己麻木空洞的心，湧起了一股帶著酸澀的暖流，但習慣堅強的他還是努力克制著那股衝動，只能默默地回望小靜溫柔的目光。

或許，總是感到無能與愧疚的他，在這個育幼院裡還是做到了一些事。這些事對院生來說或許不夠多、不夠好，卻仍然很重要。

「...小靜，謝謝妳...謝謝妳跟老師說這些，我也很抱歉這間育幼院...不是妳想像中的家，所以...妳決定離開了是嗎？妳想要回家吧？妳應該不是想...」被小靜話語觸動的顏老師真摯地向她道謝，並詢問起少女逃院的原因，但他仍害怕聽到某個會讓他心碎的答案。

「不是想...什麼？」小靜疑惑的問道。

「沒事...當我沒說。」顏老師還是無法問出口，但他能感覺到少女並沒有那種意圖，這果然只是他可笑的無端猜測，所以他也不想在繼續詢問這個不祥的可能了。

「...小靜，妳在幹嘛？這樣會感...」看著一臉不悅盯著他的小靜，突然開始慢慢拉下她運動外套的拉鍊，這令擔憂少女會著涼的他感到不解，而他這時便看見少女外套裡，那因為濕透而變得透明的白色制服下，慢慢暴露出昨夜那片令他輾轉反側、雪白溫潤的罪惡美景。

「哼...老師，你不說出來的話，我就繼續脫喔！還是...老師你其實想要看呢？嘻～」生著悶氣的少女做著誘人犯罪的賭氣舉動，嘻笑地挑釁著男人。

「...才沒有！...我又不是變態！好了！我說！妳趕快停下來！妳到底是怎麼學到這些...」虛偽的顏老師立即強烈地否認，在他表示願意坦承後，才讓小靜停下了動作，讓拉鍊停在了少女的胸口。

原本抱怨的他還想詢問少女什麼，卻突然驚覺那是另一個他不忍聽到的答案，於是馬上改口坦承說道：「老師只是有點擔心過頭了...我以為妳...想要走進海裡...」他委婉地說出了，他原本以為少女要做出的傻事。

「呵呵...難怪老師剛剛會那麼慌張...老師真的很擔心我啊...雖然有點可愛...嘻」小靜取笑著顏老師說出的擔憂，但她卻顯得非常開心的樣子。

「...我剛剛是真的很擔心...好險只是我想太多。」聽著少女的取笑，顏老師只是悶悶地說道，並沒有感到不悅。

「老師你放心...我經歷過比在院區更痛苦的事情。我只是想逃離那裡而已，並沒有想要做那種事情...不過我會決定逃院，老師你要負很大的責任呦～」小靜說著試圖讓顏老師安心的話語，卻不知道這反而讓他感到更加心痛。而對於少女開玩笑似的指責，顏老師多少自己心裡有數。

「...小靜，老師並不是故意想傷妳的心，但那真的是不可能的事情...妳可以對我生氣，但我希望妳不要在做這種讓人擔心的事情，我帶妳去找巫社工，好嗎？」顏老師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失戀少女的心傷，只能說著他目前能做到的事情，試圖說服小靜跟他先回去社會局。

「...老師明明都拒絕我了，為什麼還要這麼努力找我呢？雖然...能被老師找到，我覺得很開心...」小靜依舊不悅地質問著顏老師，但坦承地訴說著自己的喜悅心情。少女覺得自己能被顏老師找到，雖然是因為一個可笑的理由，卻令心懷愛慕的她更相信自己和老師在冥冥之中，存在著某種命運的羈絆，所以她希望男人能說出某個答案。

「...因為我很擔心妳，就只是很擔心妳。」顏老師知道少女會想聽到什麼答案，但既使他想說出口，那也是不應該說出的答案，所以他只能說著不算謊言的呆板回答。

「老師...為什麼要這麼擔心我？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對老師來說很重要嗎？」懷春少女的敏銳心思察覺到了什麼，所以她巧妙地問了一個，一定不會得到男人否定回答的問題，繼續拷問著顏老師的心意。

「...院生對老師來說都很重要，何況妳是我小家的孩子。」顏老師依舊堅守著那道不能跨越的壁壘，說著不痛不癢的回答。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小靜嬌嗔地向顏老師喝斥，用雙手緊緊抱住了他，抬頭用瞪圓的杏眼盯著男人，彷彿在證明著什麼。

「...對老師來說，妳還是...小孩子。」顏老師被迫感受著小靜已不是孩子的證明，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某種反應，心虛地說著謊言。

「嘻...老師說謊...」小靜腦中彷彿想到了什麼，竊笑著指責男人的謊言。

「...」故作鎮定的顏老師沉默地思考著，不明白為何小靜能識破這是他的謊言。看著少女竊笑卻顯得害羞的表情，令他再次有了某種不祥的預感。

「老師...你真的不喜歡我嗎...」看著沈默不語的顏老師，小靜突然失去了氣勢，有點不安地重新依偎在男人懷裡，神情落寞的低聲詢問道。

少女依舊確信著某個事實，但她忽然想起昨夜老師告誡她的話語，讓她發覺那個事實還有另一種可能，甚至是那種情況下唯一的可能，那是個讓她曾經很痛苦的可能...

她害怕著男人的告誡，其實就是在隱隱回答她所想到的那種可能，但是少女還有追尋答案的勇氣。

「...小靜，昨天我跟妳說過了...」顏老師壓抑真心的謊言還沒能說完，便被小靜接下來的話語所打斷。

「老師，你想上我吧？」少女靜靜地說道。

「——小靜！我說過我不喜歡妳說這種話！」顏老師再次因為與昨夜相同的憤怒斥責了小靜，但他卻不自覺的加重雙手的力道，用力抱緊了她，彷彿在守護著什麼心愛的東西。

「...『雨靜』。」預期了老師的怒火，卻仍有點害怕顫抖的小靜沉默了一會，她輕輕地吐出了兩個字。

「...」顏老師聽到小靜說出她自己的名字，他立刻意會到某件事，明白了少女剛剛識破他謊言的自信來自哪裡...他僵起了身子，害怕著眼前柔弱的少女即將說出的事情，一件會讓他極度羞愧，絕不想讓她知道的秘密。

「...老師昨天叫了我的名字吧？我在浴室門外聽到了，在你洗了一個好長～好長的澡...的時候...嘻~」小靜有點害羞地輕聲笑了一下。這句柔柔的話語，將男人虛偽的面具硬生生的用力撕下。

「...」震驚、羞愧難當的男人垂下了緊抱少女的雙手。他僵著火紅的臉，低下了頭沉默著，彷彿將自己的頭顱架上了斷頭台，等待少女下達處刑的判決。

「...老師，好色。」利刃落下，小靜纖嫩的小手捧著男人炙熱的粗獷臉龐，竊笑少女的身體往下出力，將已無法思考的他，輕輕壓倒在飄盪著鹹濕浪花的沙灘上。

「汩沙～汩沙～」陣陣的海浪隨著波濤，輕輕拍打著顏老師紅透的臉頰，海水的冰冷稍微冷卻了他滾燙如糨糊的思緒。

男人看著眼前嬌羞中帶著雀躍，眼眸裡卻藏著一絲害怕與落寞的玲瓏少女，他覺得自己再也沒有資格去擁抱她，他認為自己已玷污了她。

「...老師，就算...你不喜歡我...」小靜仔細盯著顏老師羞愧中帶著一絲懼怕的眼神，遲疑的慢慢說著像是在詢問、確認的話語，彷彿希望從男人的眼中找到一絲否定的動搖。

像是放棄了什麼東西一般，小靜放下雙手撫在顏老師的身上，頹唐地縮起嬌小的身軀，再次用細嫩的臉頰緊緊貼在他的胸膛。

小靜傾聽著那變得劇烈的跳動，神情落寞地輕聲說道：「...可以呦...我沒關係的。」

鼓起勇氣的少女退縮了，她願意承受痛苦去換取男人一絲的溫暖，因為此刻天真的她是如此迷戀這個將她找到的男人，覺得自己已瘋狂地愛上了他，所以她反而害怕男人只是耿直地向她道歉，像昨晚那樣堅定地將自己拒絕。

她寧願聽到男人因為對她的慾望，而說出的虛假話語，像她那可恨的父親一樣...

至少這次她不感到噁心，至少這次是她主動的選擇，因為她明白自己也有著渴望，渴望著男人能給予她某種慰藉，不管是要透過何種方式來換取，也不管是真是假...

「小...雨靜...我承認...我對妳有一種特別的感覺...」顏老師抱著依偎在他懷裡的小靜，慢慢坐起身來。他改口叫了小靜的本名，決定正視少女的某種決心，婉轉地向她說出自己一直隱藏的情感，但他明白自己不能跨過那條不被社會允許的界線，他不能回應少女的期待。

「特別的...感覺？老師...是喜歡我嗎？難道...老師也愛著我嗎？」被男人說著像是告白的話語，讓小靜打算埋葬的少女心再次雀躍了起來。

放棄的她原本已經相信，昨夜的男人只是對她的身體存在著慾望，沒想到他真的會對她...對這樣的自己抱有某種特別的情感。

「不是...那不是喜歡也不是愛，或許妳不會相信吧...但也不是那種只有性的衝動，我很抱歉...讓妳發現了我那樣的醜態...」男人愧疚中帶著真誠地解釋著自己對少女的情感。

「...老師，我相信你，不然昨晚的我...早就被你壓在地上了吧...呵」小靜露出了麻木、戲謔的表情。她輕輕笑著的清秀臉龐，在夕陽的照射下隱隱透露著一股陰暗。

「...小靜，所以...」毫無氣勢的男人才剛開口，便被少女打斷。

「『雨靜』！老師是在向我告白吧？請好好說出我的名字。」因為男人吐露的心意而找回氣勢的小靜，惱怒地糾正了他仍維持過往關係的稱呼。

少女喜歡顏老師叫著她名字時的那份親密感，讓她的心裡感到陣陣暖流，彷彿男人此刻只屬於她一個人，而她也只屬於他。

「我不是...」男人感覺到了少女逼視而來的銳利目光，放棄了原本還想辯解的話語，繼續說道：

「...雨靜，所以妳不要再說這種...這種讓我心痛的話了...我希望妳珍惜自己，不管是妳的身體還是妳的心。妳還分不清楚喜歡和愛，等妳有一天真的遇到對的人...妳就會明白了。」

「...老師，你的名字叫做什麼？」沉默地聽完顏老師的話語，小靜突然問起男人的名字。

「小...雨靜，妳應該知道依照規定，老師是不能告訴妳我的私人資訊的...」被少女瞪視、制約的男人，仍死板得說著早已被他自己踐踏、破壞的規則。

「這裡不是院區...我現在也不是院生...老師，你都對我有某種特別的感覺了...這個也是違反規定的吧？而且昨天晚上你...嘻～所以現在就算讓我知道你的名字，也沒有關係了吧？」小靜說著看似詭辯卻又真實的話語，將這個已失去意義的規則輕易揭穿，為了更加了解眼前的男人，步步進逼著他心裡的圍牆。

「......是燃，燃燒的燃。很奇怪的名字吧？」顏老師無奈地接受少女的說服，他也覺得這樣的規定已沒有遵守的意義，因為這其實也不是個很嚴格的規定，相比於他犯下的那些......

而顏老師在此時也確信了，這個讓自己心懷悸動的少女，看似純真的外表下，的確藏著他不了解的早熟世故與天真的狡猾。

「燃...？真是個不像平時嚴肅冷漠的老師，會有的熱情名字...嘻嘻～」少女愣愣的唸出顏老師的名字後，立即被這個與顏老師本人反差很大的名字逗笑了。

「...唉，是吧。」嘆著氣的顏老師已經習慣了，別人對自己不搭嘎的名字的反應。

「老師...顏燃...如果你對我的感覺不是喜歡也不是愛...那是什麼呢？」小靜有點不安地唸著顏老師的姓名詢問道。她想了解、必須了解老師對她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天真的她深信著不管是什麼樣的阻礙，只要兩人相愛，就一定可以一起跨越。

「...迷戀，我對妳有著迷戀。」顏老師有點苦悶、害羞地回答了他今日才思考出來的答案。

「迷戀...？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呢？」對愛戀懵懂無知的少女不解的詢問。

「就像...妳現在對我的感覺。」顏老師說出他自己對於少女情感的推斷，如同他不了解少女，卻有著種種美好的投射。

「...？那不就是喜歡跟愛嗎？」分不清三者的小靜感到困惑。

「雨靜...這三種是不一樣的情感，強度嗎？還是深度不一樣？...老師我其實也不是很理解，但我還是明白這三種感情有著區別。」顏老師試圖向小靜解釋，但情感經驗不豐富、口舌不伶俐的他，一時之間並不能很好的向少女解釋清楚，於是他沉默地重新組織了一下話語，繼續說道：「喜歡...大概就像是朋友，妳覺得這個人有趣、欣賞...等等之類，就是能引起妳注意的人、想跟對方玩在一起的人，那大概是喜歡的強度。這樣說...妳能聽懂嗎？」顏老師對於自己憋腳的解釋有著自知之明。

「嗯...好像懂了一點，那我對老師的感覺一定比喜歡還要強烈！」小靜似懂非懂的回應，但她不服輸的馬上表明自己對老師的情感，一定是超過了喜歡。

「唉...如果妳真的這樣覺得的話...」面對少女的直率話語，顏老師只能嘆著氣回應。

「一定是！所以接下來呢？比喜歡更強烈的情感是什麼？」小靜再次強調了自己的宣言，繼續追問著顏老師對愛情的解釋。

「嗯....小靜，可以等下再說嗎？我們先起來吧，老師真的覺得很冷...」顏老師用微微發顫的聲音說道。他開始忍受不住海水的冰冷。

「...好吧」小靜沉默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答應了，聽話地從顏老師身上下來，兩人隨後各自站了起來。

「我們先走回堤防邊，好嗎？」顏老師輕輕拉起小靜的手臂，想要拉著她往回走。

「...老師，揹我。」停留在原地的小靜，低著頭輕輕祈求。

「唉...誰叫妳要亂脫鞋子。」撇了一眼少女嫩白的玉足，顏老師嘆了一口氣，受不了似的答應了小靜的任性請求，背對著她蹲了下來。

「嘻...老師最「喜歡」我了～」小靜輕笑著說出剛剛男人向她解釋的情感，用小手抱著老師的脖子，讓顏老師將她揹起。

少女明白了顏老師一定也「喜歡」著她的事實，讓她不禁感到心花怒放，她開始期待「迷戀」這種感覺，到底會是屬於怎麼樣的強烈的感受？那將是顏老師對她真正的心意，她偷偷期待著那是個像老師名字一樣火熱的情感。

已看不見夕陽的海面上，只剩下一抹淡淡的昏黃，顏老師揹著浮想聯翩的任性少女，慢慢走出了這片，即將陷入黑暗的寧靜海岸。

「小靜，先把妳濕掉的運動外套脫下來，這件外套給妳穿。」顏老師將機車上放著的黑色風衣外套遞給了小靜，接過她擦拭完頭髮的濕毛巾，隨即便轉過身等待。

「...謝謝老師，我穿好了。」小靜將濕掉的外套脫下後，穿上了他給的風衣，對背對著她的老師說道。

「小靜，妳放心...我不會帶妳回院區。老師帶妳去巫社工那邊吧，順便問問妳回家的事情，好嗎？」轉過身重新面向小靜的顏老師，再次詢問要帶她去社會局的事情。

「老師...可以明天再去嗎？」小靜有點不安地問道。

「可以是可以，那...妳願意先回院區嘍？」顏老師對少女的想法有點不解。他帶著遲疑，小心翼翼的詢問道。

「不要...」小靜低著頭，一臉嫌棄的拒絕。

「但...這樣妳要去哪裡？」顏老師心中閃過了一種荒誕的可能，但他立即將這個誘人地可怕的想法驅散、壓抑。

「...老師家。」而小靜卻羞澀地說出了這個荒唐的想法。

「...小靜，不行。老師會被抓。」顏老師保持著鎮定，心中暗自祈禱小靜能放棄這可怕的選擇。

「老師為什麼會被抓？暫時收留自己關心的孩子一個晚上有錯嗎？還是...老師會對我做什麼嗎？」小靜說著看似理直氣壯的理由反駁道，她俏皮地反問著男人，眼神裡閃爍著一絲挑釁。

「怎麼...可能。」顏老師想起了昨夜的自己，話語中不禁帶著心虛。

「而且...老師不是還沒跟我解釋完迷戀和愛的區別嗎？老師...燃，你要打破約定嗎？你...剛剛是在騙我嗎？」小靜露出落寞、受傷的表情盯著顏老師，輕輕叫著他的名字，質問著他剛剛答應的事情。

「沒有...我沒有要騙妳，我是打算好好跟妳解釋的...」看著眼前的小靜，讓顏老師想起昨夜被他強硬拒絕後，失魂落魄的她，顏老師決心這次一定要好好跟她解釋清楚。

「那就好啦~老師，我會到你家乖乖聽你講解的，所以我們快點出發吧！好冷喔！」小靜立即露出笑臉愉快地說道，催促著眼前困擾不已、察覺到自己被少女演技欺騙的愚蠢男人。

「...拿去戴好，但我們先說好，明天早上我會馬上通知巫社工。」放棄虛偽掙扎的顏老師，遞出手上的安全帽，嚴肅的告知小靜明天他就會確實通報給巫社工。

「好的～」小靜輕快的答應了。

「...」面對計謀得逞的少女，顏老師沉默的發動了機車，小靜坐上機車後，立刻緊緊地抱住了他。這個令他不再感到意外的親暱舉動，讓他無奈地覺得還想嘆氣的自己實在很可笑。

又濕又累的他此刻繃緊了神經，只想儘快將少女偷偷帶回他的租屋處。他明白自己已在犯法的灰色地帶，要說他正在「誘拐」未成年少女，他也是百口莫辯。

而心中還有所抗拒的他，覺得在某種程度上，他才是被誘拐的那個。

「對了...老師，你不用回院區嗎？你該不會等等把我丟在你家，就要回院區上班了吧？」兩人安靜的騎行了一陣子後，後座的小靜突然擔憂地詢問道，她想起顏老師今天怎麼不用回院區。

「沒有...我今天休假。」顏老師有點難為情地回答了小靜，他原本以為少女不會注意到的。

「什麼...？那老師今天早上怎麼說放學會來接我？你是忘記了嗎？」小靜對於老師的回答感到不解，但她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麼，於是繼續追問道。

「我原本還是會去接妳阿...我送妳回到院區，剛好順路去買晚餐。」顏老師憋腳的說著一眼就能看穿的謊言，讓他不禁回想起自己的青澀歲月，為了接近喜歡的女孩，常常說出這樣的藉口。

而如今他對小靜也做出了類似的舉動，雖然本意是為了小靜的腳傷和安全，但此時在少女心中肯定解讀成了一種甜甜的感受吧？令他開始覺得要化解少女的誤會是越來越難了...

「...順路嗎？嘻～」少女輕易的識破了顏老師的謊言，但她並沒有說破，只是開心的輕輕笑著。

「...」顏老師明明自認沒有做什麼虧心事，卻還是微微紅著臉保持了沉默。

「老師～那等下可以「順路」去買珍珠奶茶嗎？」逮住機會的少女俏皮地提出了要求。

「不行...妳是不是其實希望老師被抓走啊？去街上買飲料太危險了。」顏老師為了保險起見，堅定地拒絕了小靜的任性要求。

「不要！我今天就是要喝珍珠奶茶！」小靜開始耍起了小脾氣。

「小靜...我感覺自己真的太寵妳了...妳知道妳越來越任性了嗎？」顏老師開始覺得不能一直讓少女任性下去了，於是有點嚴肅的警告她收斂一點。

「哼～誰叫老師...那麼喜歡、迷戀著我嘛～嘻」知道顏老師秘密的小靜，嬉皮笑臉地反駁了事到如今還想維持師生上下關係的顏老師。

「咳...算了，等下晚餐就叫外送好了，這樣比較安全...就順便幫妳點一下飲料吧...」知道自己已無法挽回老師尊嚴的男人，無視著少女的調侃話語，為自己找了個台階下，自認這樣減少了兩人被發現的可能，至於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聽話地滿足少女的要求，他不願去深思。

「嘻～只是順便嗎？老師不是為了我特別點的嗎？」聽到任性要求再次得到縱容，得寸進尺的少女調皮地繼續追問道，想從男人嘴裡聽到更多的寵溺話語。

「...妳怎麼突然想喝珍珠奶茶？妳是在嫉妒小嫻...」顏老師明白小靜的少女心思在意著什麼，但他為了小小報復一下開始予取予求的她，於是赤裸裸地說出她隱藏的想法，卻沒想到立即被惱羞的少女打斷。

「——不准提到她的名字！老師明明已經說喜歡我了！老師真是...花心！變態！色狼！蘿莉控！」被瞬間引燃妒火的小靜，氣得放開緊抱顏老師的雙手，捶打起男人的背來，連番斥責、謾罵著他。

「嘖...」忍住因為擦傷被捶打而傳來的疼痛感，顏老師靜靜聽著少女的怒罵，除了花心這部分，他明白其他的辱罵詞彙，的確都可以適用於現在的他，令他不禁露出戲謔的笑容。

「...老師，你生氣了？對不起...」發洩完怒火的小靜，意識到自己說得太過份了，立即不安地向沉默的顏老師道歉。

「不會啊，妳罵得好啊，我的確算是個變態了...在別人眼裡...」顏老師看似不在意少女的辱罵，自嘲地說著自貶卻也不脫離真實的話語。

「老師才沒有...對不起，我不該亂發脾氣...」小靜感到自責地否認了男人自虐的話語，再次向他道歉。

「小靜...我們真的不能...」是因為夜晚的寒風嗎？還是因為被少女捶打而疼痛起來的傷口？顏老師想起了冷冰冰的現實，他和小靜之間那道不能跨越的界線。他從兩人貌似戀人般互動的夢境中清醒了過來，感到不捨的他還是覺得必須再次提醒小靜，但少女卻著急地打斷了他的話語；沈睡的她還不願意醒來。

「——不要說！不准說！」小靜再次緊緊地抱住了顏老師，她明白男人想說出的冰冷現實，但現在的她不願聽到，她還想留在這幸福的夢境之中。

「...」男人沉默了，在冰冷的現實和甜美的夢境之間，他感受到某種沉重、苦澀的心情。

「...老師，今天暫時不要跟我說那件事...好不好？剛剛真的是我錯了...對不起，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今天...能不能...就當作只有我們兩個人就好...」緊緊抱著顏老師的小靜，她一邊道歉、一邊祈求著男人，希望他不要把自己叫醒。

「...」男人依舊沉默著，他放緩了機車的速度，用左手輕輕撫著緊扣在自己胸前的冰冷小手，他決定就陪著少女在睡一下下吧。

「...燃，謝謝你今天還是接到了我。」在只看得見車燈照亮範圍的漆黑之中，小靜的臉頰感受著顏老師的體溫，她輕輕地說著。

「嗯...不要再這樣讓我擔心了......」男人明白少女話語裡的深沉情感，但他只是回應了說教式的平淡話語，掩飾著心中那股淡淡的羞澀喜悅。而正當他準備結束話語時，身後的少女卻突然加重了雙手的力道，以此表示她對於這個回答的不悅。在腦海思索了一下的顏老師，大概猜到了少女為何感到不滿，只好將他故意漏掉的話語好好說完。

「...雨靜。」感到羞赧的男人無奈地叫了女孩的名字。

「嘻～」勉強接受這個回答的任性少女，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澄澈，這美麗的音色也迴盪在了男人的心中。

在寒風中依偎的兩人，行駛在沒有路燈的鄉間小路上，在愈發朦朧的夜色裡直直駛去。

/默蚺 2024.0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