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嚴重涉及本篇劇透。
※ 時間點為原作選拔賽結束後的IF路線。
※ 主視角為作者的筆下角色 無名少女,全文與親家冰ノ采共同討論與構築。
※ 防雷分隔。
推開門扉能夠一覽無遺,校長室內有四個人。
辦公椅上粉袍的金髮女性神情凜然,只需一眼便能肯定她是這裡的校長;她的身側有一名年邁的老人,身著色澤典雅,似是絨布做的深綠色長袍。
而兩名師長的對面,則是半夜在公園內的楚彬,以及跟在他身邊的另一名少女。兩人看起來像是剛跟校長報告完什麼。
見到有新的訪客,認出對方身分的楚彬輕輕一笑,打趣地聳肩。
「既然新客人正好上門,我就先離開去上課吧。」
一聲響指後,薄膜似的墨綠迅速蔓延、覆蓋住整個辦公室空間。更趨近於黑的深色,與其說是保護,以籠罩形容更為貼切,這使得本有去意的楚彬其退路也被阻斷。
「在這裡,要談事情還是這麼做比較好,對吧?」
一個蠢蛋、一具空殼,以及姑且算得上是半個同類的老者——
輕而易舉地看出在場成員竟有逾半數無法歸納於人類的範疇,對比以人類為主宰的世道,彰顯得份外諷刺的陣容把黑色少女逗樂。帶笑著往室內中央的接待用沙發區移動,她一入座便是那招牌的抱胸、疊腿坐姿。
被迫停留在校長室的少年笑容略顯僵硬,卻還是冷靜地攬住身旁神情茫然的紫髮少女肩膀,幾乎是讓她偎在懷中。
確實,這個人的行動是正確的——在這個隨時都被監聽的大地,不稍微做點遮掩是無法吐露真心話的。
這人的作風跟我行我素的舉動,不知怎地讓人想起另一個有三條馬尾的金眸少女。
「大致的情況,這小子都報告過了吧?」
與臉上和善的笑容相對,黑色少女瞇細眸子,緊盯著身為亞薩奇爾最高負責人的校長,毫無顧忌地釋放出懾人威壓,意欲進行談判的目的可謂相當明確。
身為校長的女性見到來客並無不悅,也沒有被嚇到,只是維持著凜然的態度,不卑不亢地直視對方開了口:「如果妳是指波妮正在醫療中心接受治療一事,我們歡迎任何人在這邊休養。需要申請轉校的話,我也可以向純系聯絡安排——以及,楚彬是一位獨立的騎士,希望妳能夠用名字正式地稱呼他。」
末了還不忘為校方的騎士說話,絲毫沒有把帶著殺意的威脅當成一回事。
「美麗而堅毅的女性,著實令人欣賞。」顯露些微詫異,黑色少女先是一副撿到寶的表情,隨後才補上真心的稱讚。殺氣頓時消散,給予了校長正面評價的她,微微仰起首、側過臉向後頭那位獨立的騎士發話,即算是在回應女性末句為自校學生補充的聲明。
「楚彬,嗎?這名字,確實是很適合專幹蠢事的笨男人呢。」
語氣真摯卻是玩性大發地調侃,沒能即時脫身的事主,眼下似乎只得老實吞下由少女呈上的閉門羹。
意識到是騎士並未自報姓名,校長也沒有動搖。
她沈默地看著楚彬逕自攤手、擺出苦笑。
「我確實經常被人說蠢。」尤其是洛德。
深知對方是刻意不讓自己離開,紅髮的少年內心已經做好了準備。
「嗯,對方真有眼光。」
身後的一對男女固然有著故事,但凡事總是有先後順序,黑色少女對著校長重啟話題。
「好了,言歸正傳。既然妳這麼說,事情就簡單了。波妮、或者該說,純系的孩子們——」
『重要的事物,不會只限於物品。』——誠如早前對波妮的提醒,縱使女孩於今尚未得出屬於自己的答案,一改從容的認真語氣說明了黑色少女早已將對方視作責任,正為前方鋪墊著手進行準備。
「——孩子們,不久後將會全部移籍至貴校,麻煩妳協助安置他們。至於轉校的聯絡不勞費神,把選拔賽的各校參與人員名單交給我就夠了。」
雖然不確定對方的意思,楚彬仍保持微笑——這位女性毫無疑問與外貌所見不同,是有故事的。
校長也明白,對方找上這裡的原因,無非是因為亞薩奇爾魔法學園過硬的背景與最為豐厚的資源。不過⋯⋯
「安置的部分沒有問題,下學期就能幫他們編入新的班級。不過⋯⋯轉校手續會需要知道參賽選手們有誰,原因是什麼?」
雖說那是有參與舉辦的學校與裁判都有的名單,算是半公開的資訊,但仍然不是能隨意交給外部人士的東西。
「我要的,不是那種玩意。」針對這句反問,不難看出黑色少女表現的態度是嗤之以鼻。
「各校主辦、協辦、工作人員,所有相關的有誰——我指的是這回事。」
不需要繼續深入解釋便明白,她想做的是查清背後隱藏的真相。
是誰命令波妮針對亞薩奇爾的騎士、又有誰是同夥——雖然只是猜測,楚彬稍早匯報的內容也確實有提到相關的事。
「參與校以及主辦校是公開的資訊,只是工作人員另有名單⋯⋯」保持鎮定回覆黑色少女的人,只是安靜地直視對方雙眼。「妳想知道這些,是打算做什麼嗎?」
並沒有平白無故交出資料的意思,身為參與校之一,校長優先考慮的自是學校的安危。
「亞薩奇爾本身也是參與校之一,怕牽連到自校的安危嗎?」
點破校長背後的顧慮,試探性的應對惹得黑色少女露出邪佞的笑容。
「守護學生的安危是我的責任。」忖度對方真正的用意,內心拉起警報的校長依舊冷靜地回應了調侃。
「領養前,多得是事得辦。波妮⋯⋯那孩子不可能獨斷做出那種暴行,所謂的命令自然有層級之分,她背後如有校方、學校之上就有大會方。那麼,溯及源頭會有誰,妳們不會沒有底吧?」
即使是在隔絕竊聽與監控的情況下,也沒有報上姓名、給予解釋,或是拿出任何交換籌碼,還這麼輕易地道出這些未經證實的猜測,甚至只是在提出要求的上對下態度,加上轉校的要求——恐怕實則來者不善。她很可能是為了測試他們是否知道被針對、以及是被誰針對而刻意這麼行動的。既然純系的騎士被下了命令,依照他們學校的風格,派駐誰轉校過來伺機而動或許不是空談。
早在大人入學的那一刻起,就有心理準備遲早會曝光——而現在不過是對方可能先找上門來了而已。
「特地來了這麼一趟,只是想說這些的話,並不需要罩上這個。」為了學生、也為了解除眼前的危機,淺橘的雙眸凜然無波地維持直視。「妳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從戰亂步向和平之時,為了維持秩序,原世界便由二十八位被神所遴選、來自不同族群的管理者負責管理。』」
複誦廣傳於此世的歷史,平淡地出奇的語調,恰似暴風雨來襲前的寧靜。
「⋯⋯無能的廢物才想得到君權神授這種無聊說詞來強調統治的正當性,得意忘形地自詡為世界的主宰。純系也好、大會也好,還有天上那群沒長毛的猴子——乾脆⋯⋯就全部殺光。」
失控的氣場令空間顫動,黑色少女的身體亦隨之產生異變,不祥的黑色咒蝕鑽出領口,順著頸子的筋絡、血脈攀上左臉,她的左眼眼白反黑、虹膜變為金色,細化的瞳孔宛如爬蟲類,甚至長出獠牙,半是人、半是非人。
任誰都能輕易感受,這次的⋯⋯才是貨真價實的殺意。
「啊,抱歉⋯⋯有點激動了。」
無預警的致歉中止了殺氣的波動,盛怒下對校長透露部分真身的黑色少女扶著額向後靠上椅背,輕吁一口氣。
待其激動過後,房內呈現出的是老者與楚彬各自護在兩名女性身前的場景。
即使第一時間就被年邁教師挺身保護,校長也清晰地看見了對方的異變。如同蛇爬上臉的紋路、黑魔法似的深沉氣息——她究竟遭受過什麼呢?深不見底的實力似是可以將亞薩奇爾整校連根拔起——
但,那份毫無欺瞞的殺意,以及憤怒的情緒,正是一直以來對『管理者』的作法有疑問的人們共同的心情。
她或許,是個能夠相信的對象。
「卓根。」壓低聲音輕喚身前老者的校長似是在安撫,又像在暗指什麼。
被喊了名字的教師亦只是安靜地退開,隨後才頷首回應:「失禮了。老夫認為這一位應是可信的。」
與真身為賢者的睿智不謀而合的判斷讓校長回以點頭,隨即起身從一旁的書架上信手掏出一份羊皮紙卷宗回到座位。
「我明白了。」應過黑色少女的憤怒,校長翻開做了許多註解的卷宗,抽出其中一張——那上頭是這一屆的主辦單位與協辦,以及擔任顧問校的上一屆工作人員名單。
「顧問校的名字雖然在上面,但是就我所知,這一次的舉辦只是被掛了名,實際上他們並沒有參與⋯⋯我的名字在榮譽指導那一欄,但跟顧問們一樣,並沒有與會過。」
意即若要求取真相,只需要關注本屆的工作人員——大幅縮小了對象的範圍。
「既然要交付這一份名單給妳,勢必會成為同夥的關係⋯⋯請告訴我,妳的名字。」
並無懼色的校長依舊直視黑色少女,以再平穩不過的語調自然地接納對方的異變。
「誠心相待從互換真名開始,嗎?」重新抬起臉直視女性,黑色少女挪開手時已是原先的樣貌,似人而非人的窘境,讓她不禁自嘲般苦笑。
「那麼,就更沒什麼好說了⋯⋯嗯,我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名字。」
輾轉世界之間,既無歸處,亦無隸屬的存在,從何時起是失去了,還是遺忘了?
腦中浮現曾經的幾個名字,無名之人始終是沒有將它們拾起。
整理紙卷的動作停了下來。
意會到黑色少女可能像那位大人一樣被剝奪了真名,直視那雙帶著苦澀笑意的眸,校長微微抿唇,忍住悲傷的情緒。
「是⋯⋯這樣啊。」她不忍心問眼前的少女究竟是以什麼『罪責』觸怒管理者,也不知道能不能夠詢問,最終只能選擇沈默。
「那樣的表情就免了,事實也許跟妳設想的有所差距。」
不過是一段漫長而無聊的人生罷了,有、或者沒有名字,其實差別並不大。
然而,那份溫柔與悲傷是為真實。願意分予素昧平生的不速之客溫暖,其真摯耀眼得讓人難以直視——偏偏是這樣的治世下啊,還有這樣天真的小丫頭⋯⋯又要人怎麼抽手呢?
「話說回來,看妳們的反應,對於被盯上甚至被『誰』盯上,都是早有預想。那麼,妳們又是如何?」
可能是為了帶過意外引起的傷感氛圍,自述為無名者的少女就著話題打趣地反問。指的不外乎便是,所謂『真名交心』究竟會有幾分落實。
這是一個隨時都有可能被背叛與舉發,進而失去容身之所的世界——卻也是遇到了那位溫柔的大人的世界。
既然同是希望能夠更加自由地活著的人,那麼⋯⋯
伸手翻蓋住桌上寫著荷莉絲一名的桌牌,校長抬起視線直面無名少女。
「娜塔莉亞。」在阻隔竊聽與監控的魔法結界內毫不猶豫地透露身為『叛亂份子』之一的名字,校長的語調依然冷靜、安穩。
「這是我真正的名字。」
面對她的坦然,老者只是投以複雜的注視,其後才緩緩地轉向來訪的少女。
「姆拉特。」他們都知道楚彬在現場——而他們更加清楚,楚彬本就知道他們使用的並非真名。
聽聞老人的真名,紅髮少年不由得抿起嘴唇。
只要是這個世界的人,任何一個都知道姆拉特是個怎樣的賢者。
不知道性別、年齡跟長相,居無定所、每隔數年就會舉辦一次移民的活動——多數人都將他視為都市傳說一樣的存在,而本尊竟是在這裡。
深知兩人在懸賞與通緝的名單上,都是可以被檢舉的對象,楚彬不禁有些佩服他們的膽識——不愧是真正上過戰場的人。
「欸?太輕易了吧?」意料外的乾脆,使見多識廣的無名少女也不免瞠目結舌。充斥背叛、出賣、爾虞我詐的亂世,堪為必備的就是掩護用的身分名號,進而這道題本就有解,是答或不答都合於情理內,真要談及實際作用,僅重在觀察反應。
但⋯⋯沒有半點猶豫,對著來路不明的可疑份子,就在沒說上幾句話的情況下交付真名?到底是鬧怎樣?
半張著嘴好一會,她的表情誠實地表達了內心感想,最後落得僅能深深嘆氣的下場。
「天真成這副德性,多半會吃虧哦?」無奈地出言提醒,少女的神態與語氣和緩許多。
「如果有意做什麼,並不需要特地等到現在,對吧?憑藉過人的實力,要在這裡取走我們的人頭,對妳而言並不困難。」
緩和笑容應對其擔憂,告訴對方真名的校長並不畏懼。
擁有睿智的賢者能夠辨別敵我,他是讓兩人至今能夠安然不被揭穿的重要功臣——而他如實交付真名一舉,更是說明無名少女至少不是他們的敵人。
「好吧,我感受到妳的誠意了。既然沒有得以互換的名字,作為替代嘛⋯⋯討論一下我的作法吧?」
「願聞其詳⋯⋯不過,在那之前,應當先讓楚彬離開才是。」
畢竟,上課時間已經要到了。
而且——再怎麼說,他都是屬於應該要被保護的學生。
勾了勾手指示意楚彬入座,在聽聞校長的話後,無名少女卻反倒是明擺著沒打算讓任何人離開。
「以學生們的安危為最優先考量是正確的,娜塔莉亞。只不過敵人的惡意,恐怕早已抵在亞薩奇爾的咽喉上。」
微微聳肩的少年笑了笑,他早已猜到這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離開。
既然如此,就只能上這艘船了。
「楓,坐我旁邊。」呢喃指令讓依偎著自己的妹妹一起在另一側沙發上坐下,楚彬看向有些憂心的校長。
「我沒關係的,荷莉絲校長。這邊的事情比較重要⋯⋯就像剛才匯報的那樣,情況可能有異。」
他毫不避諱,就著無名少女進門前的話題延續下去想說的話。
「我想純系的波妮恐怕只是用來聲東擊西的誘餌;無論這屆勝出的是哪一間學校,最後的結果大概都一樣——」
而大會另外的目的,八成就是想從參賽的學校開始一個一個下手,直到完成他們真正的任務。
「矛頭會指向亞薩奇爾。」
這就是少年推敲一晚後得出的答案。而現在只不過是有更多證據證明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而已。
而校長僅是安靜地點了點頭,顯然對會被針對一事並不吃驚。
真名是為姆拉特的老者亦輕聲開口:「亞薩奇爾魔法學園,是這世上由妖精所建立的首間學府⋯⋯或許在某些人類的眼中,這裡相當礙眼。」
尤其這裡還跟傳說的英雄有關;對某些自恃正統的人類而言,恐怕只會更加難以接受。
「說得也是。」雖然讓人有些哀傷,但事情還是得解決。同意了幾人的觀點,校長再次抬起視線,看向喚了自己真名的少女。「那麼,妳打算怎麼做呢?」
「我的見解跟楚彬差不多,但範圍更加限縮——並非『無論這屆哪校勝出』,而是從頭到尾都只有『索羅·普依路·奧塔是否生還』這一準則。」
進一步將推定範圍縮小,無名少女斬釘截鐵地闡述起自己的觀點。
「一看便知索羅是個特別的孩子;另一方面,正如姆拉特所言,亞薩奇爾自身的歷史定位,即已抵觸那群猴子自視人類為主宰的統治。兩者終究會成為他們早晚要剷除的目標,只是藉由索羅入學的契機,被整合成一個敵對的整體。」
何況,索羅就讀亞薩奇爾一事,決不會是單純的偶然。
「換言之,這場勝負不論結果為何,他們都不會虧本。最好的發展是直接除掉索羅,而假使沒有⋯⋯純系已經蟬聯了六次選拔賽優勝卻止步於此,除了亞薩奇爾還會有其他可能嗎?」
一字一句地推敲,逐漸導向憑藉零星線索拼湊出的真相,她轉而看向楚彬與被喚作楓的女孩。
「不出一週,那邊肯定會有動作。你覺得首當其衝的,會有誰呢?」
「應該是我們這些選索羅當代表的『騎士團班長』吧。」笑著說出答案,紅髮的少年稍稍攬緊懷中的女孩。
「楚彬哥哥,有危險⋯⋯?」被擁住的人狀似茫然地抬頭,換來的是哥哥寵溺地撫摸。
「沒事的,楓。我會保護妳的。」即使是在校長面前也沒有掩飾對妹妹的溺愛,低語著安慰妹妹的少年摸了摸女孩的髮頂。
「正如楚彬所說,首當其衝的會是騎士團的孩子們⋯⋯」低喃出最有可能的答案,校長眉頭深鎖。
「或許有必要告訴洛德,那孩子是索羅大人那一班的班長。」
「晚些我會去找她,正好也有事要跟她說。」
安穩接下這份工作,楚彬點了點頭。既然都已經在這艘船上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至少,保護好學校也就等於保護了自己跟楚楓的容身之處。
年邁的教師蠕動了嘴唇,似是無聲地在跟誰說話,同時校長也對著自家的騎士開了口。
「那麼,騎士團那邊就拜託你了。」朝自告奮勇的少年給出指示,校長點頭示意。
「好!那麼,接下來就是我的部份了——」
拍掌一聲喚回所有人的注意,無名少女在空中畫了個半圓,宛如準備揭開魔術謎底。
「上述前提倘若全部成立,在這個時間點,我將純系徹底殲滅的話,又會發生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