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颶風，蠻骨猶存，努力活著

台灣前天發生了自 921 後 25 年來的最大地震，當時身處台北 11 層樓中的我，說沒有被驚嚇到是不可能的，甚至覺得搖晃程度比起 921 有過之而不不及！看看連桌上的 iMac 都宛如醉酒倒臥，鍵盤則因為吞了旁邊翻倒杯子中的大劑量咖啡而宣告荼靡。目前全台傷亡人數持續累積中，相較於他們，我的財損只有一個 Magic Keyboard，簡直微不足道。

是的，人平安最重要，至少我們大多數人都還活著，這種時候也只能說活著真好。而「活著」，就是《蠻骨猶存》（Salvage the Bones）這本小說的最末章標題，在我讀完的隔天，很巧合地親身感受到了這兩字的力量。

作者是美國非裔女小說家 Jesmyn Ward，她家鄉在密西西比州最南方的瀕海小鎮 De Lisle，距離路易斯安那州的大城紐奧良約一小時車程，而這些地方也正是 2005 年徹底毀滅南方的卡崔娜颶風（Hurricane Katrina）的中心中的中心。

卡崔娜颶風的強度在美國歷史上排名第五，造成經濟損失 1250 億美元則和 2017 年的哈維颶風併列第一；更導致一千八百多條人命的喪失，當時肆虐各地的新聞鏡頭仍歷歷在目。如此可怕的災禍，就是《蠻骨猶存》的背景，當時 Jesmyn Ward 年方 28。颶風挾帶的暴雨洪水沖毀了她家，也使他們成為流離失所的災民。後來她將這段親身經歷織入小說中，描繪了颶風登陸前後 12 天內主角愛西一家人的故事。

身為「南方黑人女性」，光這幾個字就包含好幾重的「底層」意象。復疊以愛西意外懷孕即將成為被男人始亂終棄的未婚媽媽，在一個貧困的大家庭環境下面臨經濟困境，甚至連作為家庭精神支柱的母親也歿逝經年。在此般黯淡無望的重重打擊下，愛西堅毅地一邊承受又一邊對抗命運，讓女性光芒隱隱照耀著書中每個角落，也點亮了讀者心中悲天憫人的良心。

傳統底層黑人家庭的形象是父親不在家、母親扛起顧家重任。雖然《蠻骨猶存》安排母親已逝，父親看家的設定，貌似顛覆框架，但母親的影響力卻以女性的固有及現代特質傳承到了女兒（主角）身上：讓男人性臣服、獨立自主、溫柔弭平衝動，甚至既能給予生命亦能奪去生命，就像大自然一樣，既滋養萬物，亦能摧殘生靈，一如卡崔娜颶風（女性名）的作為。

小說在進入第 11 天颶風正面襲來時到達最高潮，「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句話寫實地刻註了此時書頁裡的殘忍氣氛，無情無理的摧殘打擊幾欲把我逼出眼淚。然而緊迫的不只是風雨下的芻狗，還有他們心中難言的傷痛。

颶風到臨前，各自為政、各有心事、家庭瀕臨分崩離析。風雨之後，一家子團結起來，縱始面對荒蕪萬般無奈，至少仍「活著」，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小說終了於看不到未來的明天過後，但家仍在，只是殘破；人俱存，只是衰弱；也許心心念念的身外之物七零八落，救贖的希望幸賴作者寬恕未點破。於是在闔上封底時，我腦中響起了曲曲藍調，唯有亦聖亦俗的藍調音樂，才能讓我們這些芻狗仍不放棄生命，繼續活著。

來聽黑人藍調女歌手 Denise LaSalle 唱的〈Mississippi Woman〉，愛西說大家都覺得她唱起歌來像 Denise LaSalle，一查她果然是密西西比州人。閱讀這本有著濃厚美國深南方氣味的小說，旋開密西西比女人的藍調來聽，此情無有更甚者。

I'm just a Mississippi woman
I've got Mississippi mud on my shoes
I'm just a Mississippi woman
I wanna get back to my blu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