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鳥不飛｜57話：矢代之情，牢籠之軀

「若那是愛，便毫無希望，是註定要失敗。」

其實寫上一篇感想的時候，我還沒看到完整的57話（只看到一兩頁），結果大概過兩天雜誌就送來了。想要更貼近矢代說「人是會變的，但我始終沒變」的心情，所以這幾天又重讀了第三卷跟第五卷。

第三卷是察覺心意，第五卷是吐露心意。

從這兩卷到現在的57話，可以很明顯看到矢代如何在情感裡掙扎、後退又前進，還有如何察覺自己的內心。

三島由紀夫在《肉體學校》裡這樣描繪一段對於愛情的觀點：

「不管男人或女人，被愛與愛人是截然不同的。接受愛情的人從自我褻瀆中，得到永無止境的狂喜；而給予愛情的人不惜墜入地獄，也絕不放棄拚死追尋。」

（以下會提到大量劇情，若還未讀到57話的朋友，請斟酌閱讀）

現在的矢代尚未接受愛情，而百目鬼正在拼命給予。

回去對照24、25話，對兩人來說，那是一切「變」的起點。而27話流著淚的矢代說著：「別看我⋯⋯別再看我了。」直到57話又再次出現這句有如醍醐灌頂般重要的台詞。

若不論25話的殘忍收尾，只論故事線內的發展，有些人感覺到的是「因為有愛，所以享受。」，但有些人的感覺是「因為有愛，所以更痛。」

這關乎個人的情感帶入以及感情觀，我屬於後者。24、25話矢代明明也沒哭，但他的每個表情、每個手部動作，甚至每次呼吸喘息，每個細節總讓人感覺他全程都在無聲地哭。

「不要看。」百目鬼的妹妹也曾說過。而矢代字面上的「別看我。」就像意味著，我是那樣骯髒又支離破碎的，而我不允許自己被看見。

要騙得過別人，就得先騙得過自己。他為了能保有母親的愛而接受了痛，說服並哄騙自己：我是痛才感覺活著，我是因愛而痛。久而久之，演著演著就像了。那演技好到讓人全然相信他就是這樣的人，毫無例外。

但事實是矢代非常怕痛，是怕得為了逃離那樣的劇痛，選擇用更痛的方式去折磨自己。既然逃不掉，那就勝過。

仔細看他被溫柔以待時，恐懼蔓延了全身，他幾乎全程緊握著拳頭，彷彿是要抓住一些什麼。直到反覆重讀才發現，他握拳的、緊抓的，正是那些長久以來哄騙自己的信念。那些信念必須留著，必須保持，他才能繼續活下去。否則，那過去支離破碎又要逞強的自己算什麼？

「別看我」的第二層意義，更像是「再看的話，我長久以來的喬裝就要破綻百出，我愛你的心也毫無遮掩了。」

他恐懼得連一點點愛都不願透露，害怕得連表現一點喜歡，都要趁著愛人睡著時，才敢笨拙地吻他的鬢角。

矢代其實不知道自己有多愛百目鬼。

若發現那是愛，更會費盡力氣去隱藏。在他的認知裡，若那是愛，便毫無希望，註定要失敗。

這樣的他，多麼孤獨。

劇場版裡，矢代站在窗邊望著影山背影時的獨白：「我一直都讓自己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才得以保護自己。」「久我就像太陽般耀眼，在另一方的我卻是⋯⋯」矢代把菸丟到地上，用皮鞋踩熄，並朝窗外無情地看了一眼。

劇場版這裡的分鏡極具巧思，這句話後面接的是電影片頭《鳴鳥不飛：烏雲密佈》。如果將畫面連接起來看，矢代這句話的完整暗喻就是「久我就像太陽般耀眼，在另一方的我卻是烏雲密佈。」

所以，「我知曉喜歡上一個人的孤獨。」

一個認為自己配不得愛，也無法接受與承受愛的人，無論以何種姿態陷入愛情，都是與孤獨並行，且帶著絕望與痛苦的殘忍體驗。

所以，「像我這樣的人，是沒辦法談一場正經的戀愛的。」

所以，「這意味著什麼，我想他永遠都不會明白。」

所以，「我的這種共鳴對你來說就是無中生有。」

所以，「別看我。」

因為我是那麼的不堪。

所以親愛的，「別再看我了。」

再靠近那麼一點的話，就要變得貪心了。

生命的吶喊，等同於獨自一人站在同個舞台上，永遠唱著同一首歌。

矢代會拿百目鬼沒辦法，不是因為百目鬼窮追不捨、溫柔又纏人，而是——

「你彷彿是上帝為我精心打造的個體，全宇宙唯有你能撼動我的每一條神經。」

這一切故事的最大前提，都是因為彼此強烈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