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夜淚（1-06）

送走斯爾提，依絲帖久違的清閒下來。她欠的假很多，難得有時間繼續研究慎思的解咒，閒暇時翻閱歷史古籍作為消遣。

但斯爾提卻三不五時來到醫療班，氛圍歡脫得像隻狂搖尾巴的大型犬。有他出現，醫療班總會熱鬧起來，即使這種氣氛讓依絲帖有些不習慣。

被問到原因，斯爾提理直氣壯指了指右手，「我來複診。」

手術是蕊翊做的，術後恢復判斷要問冉，依絲帖不懂他為何總是目標明確的只找自己。不過領著他去找事務繁忙的領班，每每檢查完，斯爾提就乖乖地走了，於是她也不好多說什麼。

「痊癒狀態很好，你可以恢復日常動作，也可以執劍了。只是需要復健才能恢復原本的靈敏度。」

很快的，夾板石膏繃帶都拆了，冉宣布了好消息。這代表他的徽級生涯並未因此中斷。依絲帖看見斯爾提眼中一亮，朝自己露出欣喜的笑容，她報以一個鼓勵的微笑。

「會有後遺症嗎？」

「理論上不會，掌握好鍛鍊的量，適當休息就可以了。」

斯爾提點頭如搗蒜，神情中的欣喜溢於言表。旁觀的依絲帖也很欣慰。那個因變故與傷勢備受打擊的斯爾提像顆黯淡了的星星，現在恢復了原本的耀眼奪目。依絲帖想，這才該是斯爾提的模樣，強大自信而篤定，擁有令人欣羨的力量和生涯。

但他似乎不懂「適當」兩個字怎麼寫。

抱住右手再次出現在醫療班門口說疼時，依絲帖嚇了一跳，以為傷勢有什麼後遺症。經過冉和蕊翊的輪番檢查，兩人都蹙起了眉頭。

「你最近做了什麼？」

「沒什麼，閒暇時練練劍。」

「一天練多久？」

「也沒很久…」斯爾提閃爍其詞，「也就幾個小時。」

被草綠眼眸與璃灰瞳眸無聲注視圍攻許久，他敗下陣來如實以告，「…其實是一整天。」

「不只是一天，是連續不間斷的天天練吧？」蕊翊哼了一聲，「需要再敲斷一次提醒你的手斷過嗎？」

「這種訓練量就是普通人都嫌過度。」冉搖頭，「你的右手可以用劍，但短期內只能適度，也不適合出任務。」

「我知道了。對不起。」斯爾提低頭裝乖，彷彿髮尾都拉冗下來。他一向用這招對付慎思，沒想到對冉居然有用，依絲帖在旁傻了眼。

蕊翊不吃這套，「再有這種情況，你就去公會醫療班吧。」

「欸？可是老師吩咐我在這裡休養恢復的。」

斯爾提理直氣壯地回嘴，他頂撞和蕊翊的模樣讓依絲帖瞠目結舌，甚至覺得他下一刻就會被掃地出門。

「慎思確實讓他待在這裡，少去公會。」冉攔了蕊翊，語氣中似乎在後悔受人之託時答應得太痛快，「自己的手自己珍惜。依絲帖，該做的舒緩和復健由你來吧。」

依絲帖第一次覺得沒能領加班費有點虧。尤其右手復健幾次後，斯爾提改換抬起左手說痛。過段時間，變成兩手輪流疼痛，依絲帖都懷疑他是不是裝的。

但海藍色眼眸中滿是悔改的真誠，「冉說右手不能練劍練太久，所以我把一半時間拿來練左手運劍。」

實在沒必要把非慣用手一起練到廢掉。依絲帖無言以對，只能嘆著氣幫他復健。

在醫療班住了三個月，外加頻繁複診一個多月，斯爾提彷彿已經把這裡當成自己家。

只要自己不覺得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斯爾提貫徹了這一點。他會和蕊翊鬥嘴，在冉面前扮乖巧，唯一令人慶幸的是讓依絲帖照料時總是很配合。她每次換不同的話語苦心勸導他別操之過急，只可惜成效不彰。

就在斯爾提來得頻率多到蕊翊想勒令拒絕時，他帶了來新的正當理由－－慎思囑託給依絲帖的研究手稿。

「老師說，現在不用照顧我了，你可以繼續研究解咒。」

「嗯，進度擱置了幾個月，老師應該等急了。」

依絲帖從他手中接過手稿，淡淡的說。造成進度擱置的當事人一臉不服氣，被依絲帖無視。

反覆幾次，斯爾提有些鬱悶，「我怎麼覺得你看到手稿比照顧我開心？」

依絲帖一臉奇怪，怎麼會有人拿工作跟興趣做比較，更何況斯爾提讓醫療班頭痛的事情不少。

她沒有誠實的傷害斯爾提的心靈，「我喜歡研究解咒，所以看起來比較輕鬆。」她含蓄的回答。

這種研究真的有趣嗎？斯爾提在下一次跑腿前細細看了看手稿內容，魔法的原理被以古文記載在陳舊的紙稿上，艱澀難懂，即使是紫徽的他也感到困難，更別說要將魔法的陣術進行分析解構，需要花多少時間心力。

但依絲帖見到新手稿時總是眼前一亮。由他轉交的解咒分析上，字跡娟秀，陣術被拆解並繪畫出清晰的結構圖示，佐以邏輯清楚的說明，就算是不專精魔法的斯爾提也看得懂。

慎思接過研究成果，總會滿意的點點頭，仔仔細細的閱讀起來。斯爾提第一次覺得自己不如一項無趣艱澀的研究，老師對研究成果慎重其事，依絲帖對研究興趣高過一切，他有股被冷落的感覺。

「老師，你為什麼會把這份研究交給依絲帖？」

忍了幾次，斯爾提忍不住問，說不上是吃醋還是好奇。

「怎麼了？你也想參與研究嗎？」

斯爾提搖頭如撥浪鼓。他對這項無趣的研究一點興趣也沒有，不甘心也得承認，自己不具備陣術分析的能力。

但慎思顯然誤會了，以為他的疑問是質疑，開始替依絲帖的能力背書，「依絲帖雖然不是在學學生，但研究的很精準也很仔細。我對她的能力很滿意。」

斯爾提沉默著沒有回答，他覺得自己有點無理取鬧，不知道該說什麼。見他如此，誤會的慎思話鋒一轉，忽然提起一件往事。

「赫提奧的天才不只你一個。和你差不多年紀的本部孩子裡，也有其他被譽為天才的人，你有印象嗎？」

「好像有這回事，我不太記得了。」

那畢竟是自己十二歲的事情，何況，在入學院前，赫提奧的孩子之間存在的是強烈的競爭關係，他只想著如何脫穎而出，沒有心思去多管其他人。

「當時的赫提奧本部有兩個天才進入學院，一個是全才的你，另一人非常偏科，體術幾乎一概不會，但魔法天賦奇高。這樣的偏才，即使普通學生也不常見。」

斯爾提轉而好奇，「武術和魔法不是入學考試的基本科目嗎？不考武術，難道是學院保送？」藍帝羅的偏科生很少，畢竟徽級需要的是發展平衡而全面的人才，但也不排除校方惜才而破格錄取的可能。

「不是保送。」慎思搖頭，「這個學生的直接靠滿分的筆試和魔法考進藍帝羅，所以和早兩屆的你並稱一時雙璧。」

「滿分？」斯爾提回想起入學考試那艱澀到近乎刁難的題目，目瞪口呆，「這可能嗎？」

「在她之前，這種案例的確不存在。」

「這麼優秀的赫提奧學生，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因為入校兩年之後，這名學生忽然無法驅動自身魔力了。」慎思解釋的語氣中不乏惋惜，「做了許多檢查也找不出原因，她對魔法的感知與理解天賦一樣優秀，但無法憑藉自身魔力施展魔法成了硬傷。否則，她應該會是最年輕的學生徽級。」

斯爾提張了張嘴，說不出話。在他的印象中，自己一直是同齡人中最優秀的存在，這些從老師口中說出的高評價卻是在稱讚另一個人，讓他感受到自己不如人的威脅感。

「老師提起這些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語氣是吃醋還是撒嬌。

慎思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說了這麼多，你沒有認出這個人是誰嗎？」

「是我認識的人嗎？」斯爾提心裡其實不太相信，但還是乖乖的在慎思注視下推敲線索，「出身赫提奧；小我兩屆，那現在是十七歲；魔法天賦高但無法使用，入學院後兩年發生變故，那就是十五歲時發生的事情……」他的聲音慢慢小了，轉為難以置信的驚詫。

「沒錯。」慎思的話語如同霍然落地的一錘重音，「那名學生就是依絲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