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是個深夜值班的意外,聽說了來龍去脈後,依絲帖久違的享受到了醫療班的關懷和嘮叨。
冉認真的分析這份工作的潛在危險程度,義正嚴辭的重申結論,「即使昨晚只有一個人值班,你還是不該自己進去的。」
「是我輕忽了。他最近的狀況趨於穩定,所以我沒想那麼多。」
依絲帖認錯得很痛快,撫著脖子上的瘀傷,心有餘悸。
「多半是被調查時的話語刺激的,我覺得公會的錯比較大。」蕊翊迴護著她,拍拍依絲帖的肩膀,「幸好他有清醒過來,又斷了一隻手。」
聞言依絲帖內心五味雜陳。平心而論,傷患斷了慣用手,於醫療班而言,在生心理治療上都是個麻煩至極的狀況;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如果斯爾提不是單手,她的情況只會更加危險。
「幸好他清醒的很快。」她不禁感嘆,見到冉投射過來的視線,連忙保證,「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我會更小心的。」
其實這種意外,於情於理都怪罪不到她身上,甚至依絲帖才是受害者。只是傷患發生的意外,也只能叮嚀照護者多加注意安全。冉搖搖頭。
「今天慎思會來探望斯爾提,我會跟他說這件事情。」
「欸?只是個小意外,不用告訴老師吧......」
依絲帖覺得小題大作,卻被冉和蕊翊聯合起來瞪了一眼。
「你脖子上的瘀青就是蓋起來也很顯眼。」冉沒好氣的說,「更何況,指名你看護斯爾提的人就是慎思,你覺得今天他不會見你嗎?」
「他是你老師,有什麼事就讓他撐腰,」蕊翊不嫌事大的慫恿著,「順便讓他去公會勒令,別再派人來醫療班添麻煩。」
「......」
依絲帖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名義上是慎思的學生,其實只是聽命去協助研究才有了交集。人人都知道慎思護短,但老師眼中的學生裡,未必有無足輕重的自己。但他理所當然的會維護斯爾提,這就足夠了。
內心雖是這樣想,但下午慎思來到醫療班時,依絲帖還是躲到了內室去整理醫案。脖子上的傷痕彷彿將自己昨晚疏忽攤平在日光下,她沒有也不想怪罪斯爾提,卻不知道老師對此有什麼反應。
無論被罵或沒有被罵,好像都無法掩飾自己身份的尷尬。依絲帖難得像隻鴕鳥般把自己縮在角落,直到蕊翊進來詢問她為什麼不開燈,不由分說就把她揪出去,她只能乖乖問好。
「老師。」
「依,你來了。」
慎思與冉正對而坐,給了她一個微笑。他的身形高大頎長,一身如常的白衣灰袍,及肩金髮垂遮住右側傷痕斑駁的臉,不加掩飾的毀容痕跡令人怵目驚心,反而襯得左側臉龐異常俊美。玩世不恭與穩重可靠,兩種迥異的氣質在慎思身上融合得很自然。他是學院中受人景仰的閣下,也是依絲帖最信任仰賴的長輩。
「來得正好,我們正談到斯爾提的右手。」冉草綠如茵的眼眸望過來,點頭示意她開口,「關於他的傷勢,你有什麼看法?」
「剛轉移過來時,精神上的後遺症很頻繁。腦震盪和挫傷都恢復得很好。傷勢最嚴重的右手,訣咒是蕊翊在拔除治療,沒有侵蝕的跡象;手術後骨頭癒合的成效也不錯,出院後進行必要的復健,行動上應當可以恢復無礙。」
「斯爾提右手的痕跡,」慎思提問,「依,有嘗試過你研究的解咒嗎?你們如何判斷是訣咒?」
依絲帖被借調到慎思身邊協助的研究,就是以魔法分析侵蝕性解咒。如今老師的詢問與研究相關,她如實回答。
「有試過,但哪種陣術都沒有效果。」她停頓了一下,「研究到目前為止,可以確定,只有血訣是這種狀況。根據這一點確認,學長身上的烙印是訣咒的。」
在場的人都懂這句話背後的訊息。施展訣咒的必然是祭奉種族,這是個足以影響蔚都事件定性的證據,不僅受害者都是主族,事件源頭也必然來頭不小,多半牽涉到其他主族。
事件上升到祭奉種族,此種嚴重程度,幾乎可以把學生徽級的重要性摘開了。
「我明白了。後面的事情我來處理。」慎思神色自若的微笑,「公會後續的調查如何,斯爾提牽涉的部分已經很少。現在當務之急,是斯爾提的恢復,勞你們多用心。」
於蔚都事件上,公會不能不給犧牲者交代,又陷入了是否繼續調查的兩難處境。不過很顯然,慎思沒打算任此事輕輕揭過。有他的關切,斯爾提至少能處於公平安全的對待,這讓依絲帖鬆了口氣。
「對了,」話鋒一轉,慎思的眼神投射過來,帶著探究和審視,「昨晚的事情,我聽說了。」
依絲帖縮了縮脖子,摀住自己的瘀傷,「是我的疏失。」
她認錯的太乾脆,令慎思失笑,「我沒怪你。若真要怪,也是斯爾提欠你一句道歉。」
「只是意外,不是學長的錯。」
「但受傷的人是你。」慎思站起身來,摸摸她的頭,掌心很溫暖,「我剛剛跟冉討論過了,如果你想休息幾天,可以先由蕊翊接手。」
老師在擔心她勉強自己,如果覺得害怕可以迴避。沒說出口的訊息讓依絲帖的心一陣熨燙,被長輩偏愛維護的感覺很溫暖。
「我真的沒事。」她保證道。
「好吧,那就繼續麻煩你。不過想休息,隨時可以提出來。」
慎思看她的眼神很溫和,蘊含了一絲欣慰和心疼。他起身,轉向個子嬌小的領班頷首。
「我的兩個學生就麻煩你們了。冉,勞你費心。」
「小事。」冉答應的很乾脆也很自然,「放心吧,不會再有意外了。」
身高差距一個頭的兩人,說起話來的氛圍卻平等而熟稔。
「也拜託你了,」謝完了冉,慎思轉向倚牆而立的副領班,「謝謝。」
「你像個老父親。」蕊翊聳聳肩,「真的心疼學生的話,別再讓公會的人來指手畫腳。」
「謝你們照顧我的學生是應當的。」慎思很有風度,「你不喜歡公會的人來?」
「斯爾提太委屈了。」
這話讓慎思饒有興致的挑眉,語氣中帶了些許謹慎的試探,「你覺得......心疼他?」
「也不是。」蕊翊歪了歪頭,就像平常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時一樣,神情有些困惑,但很坦然,「我只是覺得,出身赫提奧不是罪。」
同樣出身赫提奧的依絲帖一怔,滿心訝異和複雜,以至於她沒有注意到,慎思眼神中流露出的感傷和柔和。
「不會再有人來打擾,我保證。」慎思承諾道,「謝謝你 ......蕊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