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6-27|閱讀時間 ‧ 約 38 分鐘

05.圓舞曲

  來自海外的科技在海水款動之下來到孤島,浪捲走沙灘上的微粒,像是為了未來收取訂金。而島嶼的居民彷彿被施以魔法一般,竟無師自通地學會如何操作儀器,隨著藏在裡頭的人形贓物被取出,人類將不復過往的樸實與傳統,相信所有問題的答案都可透過人形怪物獲得解答。

  但彼方事物容易造成水土不服,不只是對物品或使用者而言,無知是保護的手段,但也是毀滅前兆。大雨的夜裡,晶核暗去之際,沉睡在眾多機械人類中的代碼逐漸亮起,伴隨著一道道亮得使視線迷濛的閃電雷聲,鮮血當然替使用者們付出代價。

  製造者遍尋不著的人偶在小島被發現,當站上島嶼的剎那,他便已知曉這裡無可避免地重蹈了他當時見證過的,最終的結局。宛若地獄般的場景並未使他面色撼動半分,他只是按照自己先前所設定的那般,許下了願望──或者說是凌駕於所有靈魂的定理。

  「……聰慧的人類,還是會有愚昧的時刻。」他嘆息般地說著,而後彎下腰,輕輕地碰觸了在海岸邊的小小竹籃裡,瞌睡的那名唯一倖存的嬰孩,無法說話亦尚未被其他人類汙染,被排除在人偶所收取的「代價」之外。

  製造者淡金色的長髮在風中舞動,儘管空氣裡混合著血腥味,但此刻他竟然覺得這裡無比清新,察覺不到過去的桎梏,人偶清洗了屬於人類慾望的汙染,小島頓時成為了天然且乾淨的夢想之地,他再度深呼吸了一口氣,從未擁有任何表情的他此刻面色柔和,染出一點兒的笑意。

  「從一而得,你是這裡剩下的最後一個人類。」

  對未開化之地抱有期待是他的過錯了,人類的慾望在這裡渲染出更盛大的血色之花,他喚來那名白髮殺手,不甚在意他臉上的血痕與殘破的刀刃,為殺手下達了一個長達二十年的命令。他也在這段時間裡將此地建成了最完美的培養皿,用以使孩子成長。

  小嬰兒的身體奶白柔軟,聲音清亮卻又易碎。好幾次殺手差點弄死嬰兒,製造者難得地挫敗,終於承認他的決策再一次出現了錯誤。

  使魔在孩子眼前憑空出現,製造者滿懷噁心,按照他對於人類的認知中,融入「慾望」,另他的造物自由且蓬勃地成長。在操作中,他嘗試著,這孩子是否也能像他心目中的純淨人類一般,成為能做出正確選擇的人類。

  慾望真的太髒了,製造者放下碗盤,唾棄起自己進食的想法,在把小島設施重新建設完畢,並且將那些剩餘的人型機械拼裝打磨後便不了了之,決定等到未來再回頭查看試驗品的狀況。

  ──以及最終的,他的選擇。

 

 

  日誌到這裡停滯。伊得從特定的角度挑揀出他需要的情報,拼湊出屬於島嶼過去的故事,將日誌闔上時,他滿心複雜地看著布儡,而後者回以一雙清明透亮的眼睛,懾人心魂,伊得在心底念著不要有慾望不要有慾望不要有慾望──「啊啊啊真是的!怎麼可能不有嘛!」

  他把布儡的雙手捧起,看著那雙據說是差點害死他的手掌,光潔的指頭怎麼可能會是曾經屠殺島嶼的殺手──但伊得卻不得不承認,那些日誌裡的事情視角或許獨斷,但也都是事實。

  畢竟日誌的主人深受人偶其害,恐怕在創造當初亦未曾想過結局,原以為是新世界的開端,卻是首舊世紀的輓歌,島嶼因此滅亡,而所有造物在崩壞後四處流去。日誌上手寫的字跡簡練孤僻,在尾端都會習慣性地下壓,果決的性格展露無疑。

  想到自己可能被矇騙了整整十幾年,按照上頭的註記,他還有一年多才可以安全地離開島,但若無法回答出來那名叫做休伊的人所提出的問題,更於甚者,他的答案無法讓休伊滿意,那是否也是他生命的終點呢?

  伊得苦惱地搓了搓自己髮尾,布儡見狀有些擔心地半蹲在伊得前方,「達令有找到想找的資料嗎?」

  「有喔!謝謝布儡。」他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又馬上陷入沉鬱的情緒裡,布儡趕緊湊了過來將伊得拉進自己懷中,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撫摸著。他說過達令看到後可能會很難過,小艾斯特說這時候就要抱抱達令~布儡說著又貼著伊得的臉,以唇輕輕磨蹭,說著小墨菲告訴他親一口就好啦~

  這是哪部電影的情節啦!伊得被布儡逗笑,知道人偶的習性後這一切奇怪的動機好像又可愛起來,他在布儡的頭頂隨手搓了幾下,隨後挺起身體來,把所有資料重新塞回箱子裡,「反正這裡也沒有人會來……」雖然布儡自告奮勇地想把所有東西復原成原先的樣子,但伊得覺得沒有什麼必要。

  「這裡只是實驗室而已吧?那收拾得再整齊都會被發現有人來過啦。」而且所謂真正的培養皿……是他那個與布儡建立所有回憶的崖邊小屋。

  「嗯~嗯!」布儡眼睛掃過周邊一圈,最終落點於伊得身上,休伊把開關放在家那邊的井裡唷~他把自己的頭髮塞到耳後,伸出雙手就想要將伊得抱起來。但伊得沒有回應,於是他歪著頭吶吶地喚著伊得,「達令不想要回去看看嗎?」

  「我們還回得去嗎?」伊得苦惱地壓著太陽穴,外頭與布儡相似的那些人還在找尋他,試圖阻止伊得的下一步,沿途的路恐怕塞滿了想將他除之後快的陷阱與殺機。

  好在布儡的核心與他們相異,不但獨立運作且永遠只聽令於一人,他便不用擔心對方的背叛,過去是休伊麾下當家、如今是伊得最親愛的「家人」,儘管目前伊得也對於控制布儡感到棘手,畢竟對方是至今除了朋友以外,與自己相處最久的對象。

  布儡是怎麼想的呢?伊得把用得上的物品收好,找來背包塞進去,布儡斜斜地坐在大洞旁邊,神色冷靜而肅然,嘴裡似乎喃喃念著什麼。當伊得靠近去聽,只能聽見那些時而減少或增加的數字。三百二十一、三百二十、三百二十五……

  伊得還沒察覺到不對勁,直到向下望時正巧看見其中一個島民自爆,那聲巨響撞擊著空氣,使之震盪,被風暴波及到的伊得頓時感到毛骨悚然。

  數字竟是小島目前居住的人數。

  有這麼多人在追捕自己嗎?伊得感到迷茫,布儡則是說道我會保護達令的,同時拉著伊得,透過窗戶,朝下指引伊得他們稍後將會透過哪條路線離開這裡。達令的安全最優先~布儡說著,一邊蹲了下來,示意伊得趴上自己的肩。

  與活潑的個性不同,布儡的肩膀十分穩重。在楞神之際,布儡朝地面一躍而下,順帶偷襲了幾個準備順著牆壁爬上來的敵人,伊得只需抱著自己頭躲避不斷飛濺的人偶零件。一顆顆頭在地面滾動,草葉、森林、小河……他曾經生活過的地方覆蓋上嶄新而破碎的畫面。

  人類畢竟是擅長懷舊的種族,伊得在行徑間盡可能保護了自己的安全,同時略為無奈且陌生地想著:他的家園與故事,至今是迎來崩壞的結局。

 

  人偶究竟是為什麼,想不計一切地阻止他們回家呢?在布儡又因為一波過大的偷襲而轉移方向時,伊得用手罩起自己的頭,陰雨綿密且細碎地撒在他的手上,刺骨般冰涼,他藉著餘光偷瞄那些曾經熟悉的鄰居。他們揮舞武器的姿態異常生疏──像是拿慣了屠刀或斧頭,當再拿起劍柄時便遺忘了當初的榮耀。

  在布儡狠狠地將匕首塞進一名人偶的核心後,伊得默默地告訴自己不可再逃避了,人偶寂靜無聲,於是他從布儡的肩上蹬下來,在對方疑惑的眼神中彎腰替屠夫闔上擬真的眼皮。「因為他們已經習慣當一名真正的人類了嗎?」儘管幻想他們都想成為人,是屬於人類的傲慢啊……

  休伊的筆記言猶在耳,伊得對布儡說他可以自己走,同時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軟倒在地上,方才的姿勢讓他走路時顯得虛弱,溫熱的手勾起布儡的手掌,再輕輕包覆。距離小木屋只有一小段距離時,伊得發現地面上散落的碎屑,亮白球狀糰子毛茸茸地,均勻地鋪滿了這條道路。

  一如他曾經以為僅存在於自己夢境裡的毛球生物。毛靈。布儡在他的旁邊準確地命名了這樣的生物,把它們從虛幻的夢境中扯進現實。他觀望起四周,不知為何完全沒有人偶入侵的痕跡,就像這群毛靈正在守護他們的路途。

  布儡說著毛靈的存在對於過去戰爭有多方便,伊得應聲原來如此等之類的話,同時若有所思地翻揀著毛靈。觸感柔軟蓬鬆,上頭的眼睛在感到疼痛時便從線狀鼓成了圓形,他趕緊抱歉地將它們攏在掌心,布儡卻困惑地蹙起眉。這本就是毛靈應該做的事。

  「達令跟他們都很可愛唷!」布儡比手畫腳地說著,和伊得分享著毛靈可以代替人偶承受傷害!是彼方工廠的副產物之一。像是人體的神經,只是毛靈是人偶體外的痛覺存在,「博士說這樣執行任務就可以更有效率~」

  略微天真的語氣使伊得莫名對布儡與毛靈感到不捨,他將毛靈放下,空出來的手便落在布儡的髮絲間,另隻手隨意地揪起一隻毛靈放在布儡頭頂上方,當他們一同轉頭時,伊得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哈哈,布儡也很可愛唷~」

  「達令明明更可愛!」布儡爭論著,但沒有放下毛靈,正想繼續表達自己的見解前,突然轉頭看向後方。明明沒有任何動靜,伊得卻馬上明白遠方應該發生了什麼情況。那邊有人偶追過來了?伊得壓低聲音問道,布儡點了點頭。「達令在這邊等~我去去就回!」

  「你當是去買橘子嗎!啊啊不對──布儡不可以自己去!」他拉住布儡的手,絞盡腦汁試圖找出一個理由阻止對方,先前的分離已讓伊得充滿不安,而現在的情況又尤其與那時候的相似。

  布儡依舊不明白,但還是習慣性地回握了伊得的手。「達令不用擔心~他們進不來有毛靈的地方~」狀似玻璃珠的眼睛裡沉穩得彷彿有屬於布儡自轉的宇宙,伊得望著便出了神,意外地被這雙無波的雙眼安撫,放在布儡頭上的毛靈又滾回了伊得的手裡,白色糰子蹭了蹭他的手腕,隨後再也不動了。「啊~小毛靈在『進食』了!」

  原先不知道用途的線條,在碰到伊得時,似乎是嘴的部分微微張開了一條小縫,以一種像是幼貓舔舐牛奶的怯生模樣,慢慢地摩娑著伊得的手,伊得的手部輕輕顫著,布儡則是學著毛靈的動作,很快地在伊得額頭間啾了一下,喃喃地念著馬上回來,隨後便從伊得眼前消失。

  伊得還在忙著照顧毛靈,輕輕地揉了因無奈而簇起的眉,毛靈吃得相當開心的姿態也使伊得忍不住瞇起他的雙眼。好可愛喔。他想著,夢境中的毛靈也是這樣「進食」的?看來這又是一個被自己遺忘的記憶……伊得把吃得圓潤的毛靈從身上挪開,獨自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不曉得布儡那邊怎麼樣了。他推開門,早上出門時似乎沒有掩好,風灌了進來推開一些較為輕盈的物件,其中就有布儡尚未編好的毛毯,上頭的圖案經過實驗室的洗禮,他已經能確認完成稿的模樣。藍色的、彷彿躍動的吉祥物舞姿,被稱作達令的神奇物種。

  熟悉的室內場景讓伊得心情頓時放鬆起來,就像走進了一座屬於他的安全屋,把被影響得天翻地覆的世界攔在外頭。此刻令人疲憊的震盪改變悉數退散,伊得睏得彷彿能睡上三天三夜。

  但還不行呢。伊得深了個懶腰,對自己打氣著,隨後彎身開始收拾家裡,翻找出一些刀具武器,那些金屬銳緣儘管磨損,卻還是能夠出到一兩分力吧?他有些猶疑,在腦中構築起戰鬥的畫面,劈、砍、戳刺與破壞……人偶噴濺的零件掉在地上後,又被新的一批埋進更深邃的地裡,將島嶼又墊起幾分基石。

  說是恐懼好像也不太恰當,畢竟布儡並沒有讓他體會到多少真切面對人偶的機會,但他還沒找到合適的用詞,焦慮嗎?對於與過去熟知的一切越發陌生的那種。伊得甩甩頭拋去多餘的情緒,深呼吸一口氣後,準備揮出手中利刃時,卻獲得一聲熟悉卻又陌生的驚叫──笨蛋淫魔!不要離主人那麼近!!

  伊得睜開了他的眼睛,那聲彷彿被時間成熟的好友聲音,垂墜著冗長的亮色髮絲與富有朝氣的颯爽臉蛋,除了艾斯特與墨菲外再無他想。「你們怎麼來了?」伊得訝異地問道,而艾斯特只是露出一抹尷尬的笑容,把躲在他身後的墨菲推出。

  「因為布儡一個人沒辦法搞定啦。」墨菲不怎麼情願地說,儘管身形早已比伊得高大,但在那雙眼睛裡,伊得還是能找到與過去相似的熟悉東西,他乾澀地應了一聲,而墨菲見他沒有排斥,便從身後的小袋子裡取出一個伊得方才看過的東西,晶燦的核心中有一到巨大的裂痕,他頓時產生了不好的聯想──「這不是布儡的,痛痛痛吸血鬼你別捏了!」

  伊得的臉色這才緩和一點,墨菲則小心翼翼地掰開這枚核心,其中由裡而外掉出許多發黑的細小碎塊,等到最終他將核心徹底地分成兩瓣,那股引人注意的光芒才消散得無法再被捕捉。你們剛剛一路殺過來的還沒有真正死亡喔……墨菲緩緩地說,而伊得頭痛地揉著額角說著我知道啦。

  過度復甦的人偶會為了捍衛自己的生存價值來追殺他們,伊得模模糊糊知道了這件事,畢竟他們是寄生於伊得被蒙騙的記憶裡,弱小的少數終究難以抗衡多數,就算真理不知究竟是否為正確的,也就因此,在那時便要逐一殲滅毀壞。

  布儡讓所有靠近伊得的人偶失去行動能力,保護他們的毛靈也能讓他持續在木屋裡安穩度日,只是誰也說不準時間剩餘的多寡。何況還有休伊。那位名義上的照顧者──或者說上帝──他帶來的蘋果誘惑是否也是一種萬劫不復的開端。

  「我都還沒認識他耶……」伊得嘀咕著,而布儡的聲音頓時出現在角落,達令達令~你想認識誰?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墨菲倒是默默地向後挪了幾步遠離伊得,而伊得則是對布儡笑著回道你回來啦?有沒有受傷。「沒有沒有~達令就由我來守護!」他的匕首稍稍磨損,垂在腰際前後晃蕩,伊得趕緊圈住那隻手腕,不待布儡掙扎便脫開了他的手,將匕首放在他們之間的桌子上。

  艾斯特又優雅地伸出一隻手指頭,將刃處往伊得方向推了推,然後咻一聲又縮回原本的位置。咦,小艾斯特怎麼了嗎~布儡凌厲的眼神滑了過來,於是艾斯特只能乾巴巴地回答:「沒有沒有真的非常謝謝布儡!」

  想來或許是「屠殺了一整座島」這種駭人的舉動嚇到他們了吧,伊得暗自忖著,不怎麼在意地又握上布儡的手。溫熱的、帶著細沙般的粗礪質感,他有些可惜那雙手再無人類的柔軟,卻又慶幸布儡因非人而倖免於被人偶追殺的苦楚。

  「艾斯特剛剛跟我說,我們路上破壞的人偶只是失去行動能力而已。」而真的死亡要破壞核心才行,但布儡你呢,你怎麼想。

  對於人偶來說,死亡究竟是什麼?

  「欸~那就通通殺掉啊。」布儡困惑地眨眼,像是在說達令永遠都是他最優先的考量。

  這便是屬於布儡的慾望吧,伊得不知為何感到暖心,他伸出手摸了摸布儡的頭,後者瞇起雙眼享受伊得溫柔的碰觸。但還是要量力而為喔,伊得說完,布儡又仰頭蹭了蹭他的掌心。與這邊溫馨的氣氛迥異,艾斯特他們並不敢打岔伊得與布儡的互動,倒是莫非的手臂不斷被艾斯特尖利的指甲戳刺,拼命暗示著他們也有自己的計劃得進行。

  「好啦好啦!我說就是了!」在墨菲喊完後,不出意料地收穫了三雙迷茫的眼睛,他乾咳幾聲,隨後從自己身後的背包裡掏出一卷地圖,紙質陳年古舊,還有淡褐色的指印接連抹於其上,伊得好奇地湊了過來,發現上頭所繪的正是這座小島。

  「我們已經幫主人準備好離開的小船了,如果再不趕快準備啟程,依照主人跟布儡的能力肯定沒辦法逃得安全──」

  「我會保護達令──」布儡出聲說著,墨菲的手嚇得縮了一會又慢吞吞展開手指,艾斯特嫌棄地拉過地圖,繼續指著其中一處說他們把船放在這裡。

  沒有反駁布儡的話,艾斯特只是詢問地說著:「那主人就交給布儡囉?」同時鄭重地把紙捲塞進伊得的手中。

  伊得欲言又止,在艾斯特疑問的眼神下最終還是選擇說出口,「是什麼讓你做出這個決定的?」若是依他們得知的故事背景,他們兩個不是應該盡他們的能力將自己給關在島上嗎?否則實驗或是歷史都將沒有任何意義了。

  艾斯特則是回答道:他們決定把島還給人偶們。

  原本只能按照命令生存的人偶,在島嶼上獲得了嶄新的生命軌跡與歷程,人偶們順應天性繁衍,盡責地按照當初的命令將自己偽裝成一般的人類,儘管多有僵硬,但在休伊不再插手、施予新的命令後,他們也漸漸變得圓滑與靈活。而那些更深的,無法視之的角落裡,他們也沾染上屬於人類不堪的慾望。

  艾斯特說人偶是無法避免毀滅的,慾望畢竟骯髒,他們的造物主休伊只需要輕輕蹙眉,人偶們必然會羞愧地自裁。墨菲搔了搔他的腦袋,說著所以主人走吧,嘗試去更遙遠的地方。

  休伊追上便追上吧,大不了你們此刻是自由的。

 

 

  「達令~我們要去哪裡?」

  「……總之,我們先出發吧,布儡想去哪裡?」

  「我想去達令在的地方!」

  「哈哈,沒問題~那布儡過來一下~」

  布儡眨了眨他那雙比他們此刻頭頂月亮還要亮的雙眼,隨後依言湊了過來,而伊得趁勢在他的額頭落下一枚輕吻。布儡已經到了喔~伊得說著,但布儡微微嘟起他的嘴,將頭搖了搖,白色的髮絲垂在臉頰兩側,伊得看著這張漂亮的臉蛋,心臟竟在此刻不爭氣跳動「不對不對!電影的結局應該是這樣。」

  布儡將頭往下挪了點,在伊得的唇間停滯了一顆星星閃爍的時間。我們應該跳舞,他自言自語地說,書上都是這麼寫的,「但我們現在船上不能跳……啊。」伊得靈機一動,抓住布儡的手指貼在船沿上,水珠撒在他蒼白潔亮的皮膚上,就像披著一襲由月光織成的長裙。

  伊得的手指先是前進,然後是後退,接著是跳躍,布儡的眼神沒有離開過伊得,很快地他便知道伊得想要做什麼,趕緊起身跟著他一同叮叮咚咚地共舞,於這片無法被任何事物侵擾,被雨仔細清洗過後的悠遠夜晚。

  孤島離他們越來越遠,所有的秘密和故事在不斷晃蕩的小船裡慢慢被搖碎,直到成為地球,乃至於宇宙裡,最微不足道也平凡老套的故事之一。

  伊得此時又被偷了一個親吻,甜蜜的、深邃的、蒼白且純粹的吻。

  達令達令,就讓我永遠守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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