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底烈火熊熊,黑煙不斷,直嗆得段上清咳嗽連連。幾個艙室已被炸了殘破不堪,卻看顓絮柔萎靡的身軀在船道盡頭。也不管自己危險,段上清急忙奔前,途中一整面牆板受火坍落,硬生生砸在他身上。饒是如此也不管痛,只想快點到她身旁。
「顓姊……妳……」段上清碰過她的手,看她氣若游絲,臉面慘白,便知這傷受得不輕。他淚水嘩啦流下,顫聲道,「妳……妳別死啊!」
顓絮柔痛苦呻吟,輕輕然道,「刀尖上的生活,生死有命……就不用為了我哭泣了。」
「我不許妳死!」
「死不了的……」她微笑,「有一件事,我一定得跟你說……」也不管段上清願不願意,她自顧自地說,「有個大官,公正廉明,許多壞人都恨極了他。他們想盡辦法讓他被貶官,而後到了九劫江被劫匪打劫後,他們不願意就這樣讓他快快死去,他們折磨他,斷手又刖足……」
「有個女人實在看不下去。又無力拯救那個大官,只好用塗了曼陀羅花液的飛鏢射向那個大官。只求那個大官死前痛苦能夠減輕……」
段上清聽得一愣一愣,他知道這是哥哥故事。他心情複雜,悲喜交加,只能難過,「這事妳一開始告訴我不就得了?」
這一次卻是顓絮柔緩緩把手搭在他手上,「難道我要告訴你,是我殺了你哥哥嗎?在信義寨時我沒有辦法反論,因為最後一手,確實是由我而來。」
「那不一樣,妳不一樣,妳和他們不一樣!」段上清心煩意亂,頻頻搖頭,詞不達意。顓絮柔卻讀懂他的意思,「雖然你哥哥不會武功,但從頭到尾始終沒有哀嚎一句,那真是鐵錚錚的英雄漢子,但你哥哥那個時候也是幾乎已經死絕了……我不忍你哥哥一世英名死於如此痛苦,用那曼陀羅花鏢讓他在沉睡中死去。」
她輕嘆一聲,「這是我一輩子的痛,手刃一名愛民如子的好官,我一生打船劫匪沒做過什麼好事。」
段上清又緊緊地握住了手,「但妳保護了我啊!而且妳讓我哥哥……安心地去,我是……我是……很是感激的。」
顓絮柔五臟劇痛,她只強忍倔強呻吟的一聲,想起他入寨時的青澀模樣,不禁心思一盪,「還記得你剛入寨時的樣子麼?你那蹩腳的謊話,『我叫何上清』,還真別說,我看連三歲小孩都騙不過吧!」段上清想起入寨時他只是個紈褲少爺,哪懂得那些江湖細節?名字也是當下才隨意亂想的,現下想起來當真汗顏。
「不過,我知道你的身分後,也自然知道樂聲絕的意圖。他欲擒故縱,在遠方端看一切,我不能就這樣讓你入他的手。我那時候就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不能再讓第二個姓段的死在我手下!」
段上清聽完極為動容,對看顓絮柔依依可人的表情,又見看她面如金紙,段上清緊緊將她捧起抱住。
看了周圍,黑煙瀰漫、大火繞繞,連後面的退路都已被火海侵蝕,眼下是逃不出去了,段上清感嘆,「眼看我們的人生就要被這大火給燒盡了,以前我蹉跎光陰,浪費人生,無病呻吟……如果可以更早想開的話,我當真想和重要的人一起踏遍江湖。」
「你重要的人是誰呢?」顓絮柔順勢,也緊緊抱著他。段上清見她雙眼脈脈,也不回答,緩緩地送上臉頰,兩人雙唇相接,深情不已。
擁抱片刻,段上清兩眼又是斗斗淚珠,黑煙已嗆得他呼吸沉重、頭昏眼花,「上天當真殘酷!好的人一直死,壞人卻活得長長久久!」說完濃煙更嗆,只將他熏得昏天暗地,只覺身子越來越沉、越來越暈,段上清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閉上眼,他緊緊抱住顓絮柔,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放手。
忽然腳踩的地板陣陣抖動,段上清用盡僅存的力氣抱著顓絮柔跳開,那木地板不一會應聲裂開,湧入陣陣江水,瞬間火焰盡滅,一個熟悉的聲音高喊,「段老弟,顓寨主,久等了!」
不是沉鬼子卻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