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縮在房裏的雪彥好不容易捱到十點,豎起耳朵傾聽漸漸沒有動靜的門外,揣度弟弟長途飛行一定疲憊,應該睡了,這才躡手躡腳,作賊似的打開門探探。
只剩走道燈亮著,一定是睡了。
她閃身進書房,輕手輕腳關上門後頓時放鬆下來,隨意紮個髻,用鉛筆固定住,開始作畫。
自有記憶以來便是如此,只要有書本或畫材,雪彥就能走入另一扇門,忘記自己需要跟人連結的渴望,不會擔心自己是他人的累贅,種種想要卻不可得的情緒都能被關在這個世界外。
逐漸地,女孩覺得不再需要任何感情,這個慢慢建構起的空間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和各種慰藉。
雪彥獨有的小宇宙,裏面寧靜的只有自己。
鉛筆摩挲在紙上的沙沙聲如頌缽般讓她如禪定,專於心靈,像進入不同維度。
白色檯燈映照出女孩冷凝又淡然的側顏,宛如家鄉冬雪般純靜美好。夏彥靜靜靠在門縫外,看著專注於紙上,門開了卻一無所知的雪彥。
這是姊姊的世界?
她的「膜」嗎?
男孩臆度雪彥心思,訝然發現倆人相似之處。
一紙相片跨海牽引兩道靈魂愈靠愈近。夏彥閉了閉眼,壓住翻湧的情緒輕輕闔上門。
他的「膜」是隔閡,她的「膜」是保護,那麼遠又這麼近。自己......能走入她的世界嗎?
雪彥在一身痠痛裡醒來,看看時間,早上七點多,昨晚大概不知不覺就趴在桌上睡著了吧。活動痠麻的手臂,不經意看到地上那件不屬於自己的薄外套。
她悚然一驚!夏彥進來過了!?
女孩猛然站起,意識到腳也麻的使不上力時已摔倒在地。砰——一聲,椅子也被帶倒發出巨響。她痛得咬牙,試著動了腿卻仍站不起來。
門在這瞬開啟。
夏彥一臉惺忪,看向一臉痛楚的雪彥,定了定神,他大步往前,俯身抱起女孩走向客廳,不顧她的掙扎。
雪彥滿臉蒼白,想起自己還沒洗漱,更是尷尬了幾分。
夏彥將她輕放在沙發上,打量女孩手肘擦傷,暸然的輕聲問道:「現在感覺得出來還有哪裡痛?有醫藥箱嗎?在哪?」
雪彥微微側頭,怕自己晨起有味道,囁嚅道:「我房裡浴室的櫃子有。」
夏彥讀心術似的:「我也沒刷牙洗臉,妳就別在意這種小事了。先試著活動腳,看看有沒有扭傷。」
說罷就逕自去她臥室找藥箱。
雪彥怔怔目視拿著藥箱和毛巾回來的男孩,繼續在廚房開抽屜拿塑膠袋、倒冰塊、洗手,走進走出,好似他本就住在這裡般熟悉。
不一會兒,夏彥拎著手裏的什物,走了過來。
他邊熟練的幫雪彥消毒、上藥、包紮,邊細看哪裏還有傷痕瘀血,用毛巾包著冰袋,塞到她手裡示意姊姊冰敷,繼續手上的工作。
夏彥抿著唇,眉心隱有薄怒。
雪彥木偶似的任他動作,莫名有些畏縮。
男孩修長的手指終於停了下來,輕靠在自己腿上。
夏彥凝望她雙眼,半晌終於開口:「我時差沒睡好,起來喝水,看見妳門縫底似乎還亮著,敲了門沒反應才進去。衣服是怕妳著涼,順手蓋上。我在妳眼裡真是那麼沒有分寸的混蛋嗎?」
夏彥垂下眼,想伸手輕觸她絨毛細細的臉頰卻忍住,旋即轉身離去。
雪彥愣愣目視那道寬闊的背影,心底有種陌生感覺,軟軟的,暖暖的。
「喀!」
她覺得自己的小世界好像有了裂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