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歲的我,最近開始學習騎腳踏車。絕大多數的人在8歲以前就學會的事情,我現在才初次摸索。據說平衡感隨年紀越大,越不好掌握。兩個孩子陪我試了幾個禮拜,果然跌跌撞撞,沒有起色。
她們教我的口訣,我沒有一個可以順利做到位,總是抓不到兩隻腳一起蹬上踏板的正確時間,再不就是兩隻腳放上踏板之後,車身隨之歪倒,連兩步路都騎不到位。先生於是幫我裝上輔助輪,讓我先體驗甚麼是「騎」腳踏車的感覺。
我家擁有很好的學習條件,樓下即是寬闊方正的庭園,在眾兒童騎著腳踏車、滑步輪呼嘯而過的空間,我必須藉靠輔助輪才能前行的中年身影,更加顯眼。一開始,我覺得好丟臉,面對周遭好奇或疑問的眼神,只能佯裝看不見。
上週卸下輔助輪之後,依舊毫無進展,又回到狼狽跌撞的原點。汗水濕透前胸後背,女兒們問:「媽媽,今天要不要先練習到這邊?」,我搖了搖手,大口喘著氣,「再給我一點時間。」
在時間被我視為奢侈品的後中年,我決定對自己奢侈一點,努力嘗試我認為「到死也學不會」的事。學會騎腳踏車,便是其中一件。而這份勇氣與自覺,來自金美敬老師的作品《40歲起的人生課》。
這本書和我的書《不辜負自己,就是最好的人生》,幾乎上市在同一時間,我去書店巡視的時候,總會發現它被整齊陳列在附近的位置。當時忙得無暇他顧,滿腦子都是為新書宣傳的雜念,每次皆匆匆翻閱又速速放回。時隔一年,我終於來到和這本書相遇的正確時間。
金美敬老師和我的書,都在書寫中年,不同的是,我以回溯前程的觀點,來反芻迄今為止的人生,創作時的心態,不脫輕舟已過萬重山的釋然,而《40歲起的人生課》,則處處懷有朝辭白帝彩雲間的蓄勢揚帆。
我看中年,大局已定,金美敬老師看待中年,則強調中途而已。因為醫學日新月異,人類的平均壽命大幅增進,活至百歲並非難事。金美敬老師援引金蘭都博士提出的「人生時鐘」(註1)來換算,若平均壽命以百歲為基礎,四十歲不過是上午的九點三十六分,也就是剛上班、正準備努力開工的時候。
對照主流價值賦予年齡的指標意義,「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人到中年,彷彿是成就蓋棺論定的截止期,然而,大部分的我們,則在這個階段面臨依然「一事無成」的感慨,覺得自己過得不上不下:買不起房子、沒有甚麼存款;升為主管、卻孓然一身;大齡晚婚、孩子還小,到底能不能養活孩子到成年?
連我自己也掉入了「期待夢想成真、卻甚麼也沒發生」的中年漩渦,每天焦頭爛額,眼看目標越來遙不可及,驚覺人生是不是白活了?金美敬老師以過來人的經驗,重新釐清中年的樣貌與意義,不只包括事業與個人發展,也囊括了伴侶關係,為我帶來巨大的啟發:
🎇「看似一事無成,是正常的。」:40歲本來就不是收穫的年紀,是開始做些甚麼的年紀。
金美敬是韓國享有盛名的夢想導師,被稱之為『國民姐姐』。鮮少有人知道,在45歲聲名大噪之前,金美敬經歷了十五年沒沒無聞的時期,獨自面對經濟與家庭的兩相交煎。中年的金美敬,抱持著「賺不到錢,至少賺些經驗」的心態,累積經驗和技巧,雖然不確定對未來有沒有幫助,最後都成為寶貴的珍珠。
「仔細想想,我們手中握有的珍珠,比想像中更多、更豐富,這些珍珠必須串聯起來,形成協同效應,才能發揮效益。」金美敬認為,40歲正好是開始累積與串聯『珍珠』的時候,包括知識、經驗、人脈、技能等等,起碼需要十年的時間,才能具備起營利的規模,真正開始賺錢的時期,通常落在50歲出頭。
所以,金美敬說,「比起完結,40歲更像是個過程,在40歲為人生做總結,未免言之過早,縱使覺得自己活得很狼狽,也絕對不是因為你做得不夠好。」只是此時串聯珍珠的成本很高,當下的人生課題亦相對繁重,需要時間醞釀發酵,我們只需要堅持前行就好。
🎇「自己造成的傷口更痛!」:不與別人的巔峰爭勝,而與自己的低谷一較高下
很多中年朋友跟我提過一個比喻,精裝出席同學會的暗自攀比,其萬箭穿心的程度,已經超越素顏在大街上巧遇前男友帶著18歲的少女。我大笑不已,完全同意。
我在30歲出頭,經歷過多次如坐針氈的同學會,步入中年以後,我現在更同意金美敬提出的觀點:「人生的喜怒哀樂,始於40多歲以後,問題層出不窮,而人生的上午才剛剛開始,拿出人生資產的負債表互相比較,並沒有意義。」
關於比較,人性的常態是,我們擅於向外展現巔峰,卻傾向隱藏低谷,因此,「我們是拿自己不為人知的低谷,與他人展現的巔峰來進行比較」,這不僅毫無必要,比較的心態,還會形成創傷暗示,使我們不斷放大對方的言行舉措,耽溺其中。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巔峰與低谷,不如把焦點放回自己身上,學會定義自己的快樂與成就,並在處於低谷時,耐心守護需要時間的自己。
🎇「別對每件事拚死拚活。」:年過四十,五十分就算滿分
我一直是個嚴厲的人,在關係中尤其如此。金美敬以一句話,深深震撼著我:「活到這個年紀,我認為四十歲最需要的能力當屬『寬恕』,不要對每一件事拚死拚活,夫妻之間,只有五十分也無妨。」
這個五十分,不是兩眼全瞎的得過且過,是反覆看見對方最好和最壞的樣子,比父母還了解對方的優缺點與真實樣貌,將五十分,看作滿分。承認伴侶是五十分,自己也是五十分,唯有懂得互相彌補,才能成為一百分。
此外,身為不同的個體,不需要勉力要求對方每次都能認同、支持自己的想法,而是開始像大人一樣,對彼此坦誠心內的渴望,關於想過甚麼樣的人生、希望得到怎樣的協助,再根據情況調整夥伴關係。
所謂的至死不渝,是願意不斷順應歲月所帶來的改變,也跟著許下新的諾言。
🎇「不管做甚麼,只要能夠堅持一千天以上,就會成為品牌。」:習慣最令人驚嘆的力量,就是把「專注力」全放在自己身上
看到這句話出現在書的尾聲,我默默留下淚來。它讓我回想起我開設粉專的初衷,僅只是為了讓過度發散的關注力,回歸到我喜愛的書寫上,所刻意培養的習慣。一千個日子過去了,我慢慢地開拓出自己的品牌,出了第一本書、在商周擁有獨立的專欄「職場裡的人類圖」、出版社的朋友寫信給我,稱呼我為「作家文心藍」。
過去,我很難寫出這樣「自誇成就」的描述,儘管它們是事實。這個事實,被我忽略了很久,導致我一再以為自己「一事無成」,渾然不察我的手中,已經握有數顆寶珠。
於是,我再度創造了一個習慣,也許說是挑戰,會更為合適:效法金美敬老師所發起的晨間運動,嘗試每個月提早起床14天,利用早起的一小時,把「到死也學不會」的腳踏車學會,將專注力,全部放在自己身上。
騎腳踏車,對我而言很困難、很痛苦、還很丟臉,但就像金美敬老師所寫:「40歲時,如果成功撕裂一次成長肌肉,那個經驗便會完整地留存下來,憑藉這個痛苦的經驗,我們所有的人生課題都能迎刃而解。」
且讓我狠狠撕裂一次成長肌肉吧,撕裂以後,我便能騎著腳踏車,載著中年一起去吹吹風。
*註1: 人生時鐘將人的一生比喻為24小時。假設以平均壽命百歲來計算,一年約是14分24秒,40歲則來到上午9點36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