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18|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聖羅罕市電車夜話｜sp2.消失的那片花田【2/4】

【前情提要】

　　B先生買了一幢高級別墅，卻碰上鄰近的花田老農大砍樹木，壞了他愛看的風景。

　　B先生透過各種管道想阻止老農不斷擴張自己的花田，可惜事與願違。忍無可忍之下、他終於跑去找老農理論，兩人發生嚴重的口角。

　　衝突當中，B先生餘光瞥見一名站在山坡上的少年、正以冷冷的目光注視著他……

◎SP2-2.綠樹vs.黃花～給老農夫一點顏色瞧瞧──

　　「你看什麼看！啊？」B先生無端遷怒，捲起袖子便朝少年走去，「想找我打一架嗎？來呀！來呀！」

　　少年目光筆直、毫不閃躲，兀自站在原地，一點反應也沒有。老農急忙跟上前去，牢牢抓著B先生的臂膀、態度忽然軟化……

　　「請你……不要為難我的孩子，」老農嗓音哽顫，「這孩子……從小有毛病，他媽媽丟下他走了……若不是為了他，我也不必多種一些花，多掙一點錢──」

　　老農出乎意外的示弱，非但無法安撫B先生虛張聲勢的卑懦、反而撩起了他欺善怕惡的劣根性。

　　「你少跟我講溫情！」B先生甩開老農的手，「還有那骯髒的破紙，都什麼時代了？這社會不是講歷史，是講法律！」

　　B先生狠狠對著老農指手畫腳撂狠話，「你等著瞧、我一定告到你們活不下去！」

　　B先生頭也不回，一逕走出油菜花田。臨去前、眼尾餘光提醒他，山坡上那少年依舊在背後一路目送自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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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莊園，B先生氣憤難消，從來就只有他在學校教訓偷懶的研究生，什麼時候輪到別人當著他的面大呼小叫？原本光想請老農別再繼續砍樹，這下B先生滿腦子打轉的、都是非要給那不知好歹的老傢伙一點顏色瞧瞧。

　　心下一橫，B先生拿起手機撥通了那組不到緊要關頭、絕不輕易用掉的珍貴號碼……

　　嘟嚕嚕嚕嚕──嘟嚕嚕嚕嚕──

　　這次倒挺快的！週末還沒過完，一名西裝革履的紳士便現身在他家門前──這位是香格里拉當地市議員的頭號祕書，B先生與他在前一回選舉的募款餐會上相談甚歡。

　　兩人一場擁抱寒暄，議員祕書隨即詢問B先生的訴求、並同步記錄在手機裡；緊接又是一陣擁抱致意，祕書道別，B先生歡送，一路到大門闔上，總計不超過10分鐘──B先生總覺……好像少了什麼。

　　算了，總之祕書讓他靜候佳音，B先生也就忍住氣、安分靜候了一個禮拜。哪知連聲屁都沒響！更火大的是，才這麼短短幾天、山谷那片樹林又被花田老農硬生生剃出個大洞，B先生惱怒到當真動了想去買把狙擊槍的念頭。

　　沒想到、又是假日結束前，湖景莊園竟隆重迎來了議員女士浩浩蕩蕩的整列高級車隊……

　　議員女士登門拜訪的對象自然是B先生，她熱情送上擁抱和親吻，口中不斷感恩讚美──

　　「啊！親愛的朋友，上天賜福你、為我帶來如此貴重的友誼！讓我向你報答些什麼吧？」

　　B先生心想，當初那一筆政治獻金花得可真值得！

　　兩人緊握著手、拍了合照，議員女士馬上斂起笑容，領著身後一群隨從逕自擠上陽臺俯瞰山谷底下半邊綠樹、半邊黃花，以及中間禿成一片的坑坑疤疤。

　　分明是屋主、此時卻像路人那般被無視在一旁的B先生，心裡非但不在意，反而有點緊張不安──那些跟著議員女士的隨從當中，有幾名頭戴白色禮帽、雙排釦西裝打著白色領帶的男人，當地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是塔克‧尤奈特家族成員的標準形象，他們是聖羅罕市勢力最大的黑幫組織。

　　B先生將頭號祕書偷偷拉進廚房，低聲打探議員女士心中有何盤算？

　　「我只想嚇唬那老傢伙、讓他知道厲害，可別真的傷了人，鬧出什麼大事來才好……」B先生在自己家憋著氣說話。

　　「哈哈～」祕書笑得直搖頭，「犯法的事、議員怎麼可能會做？我們只想請老農夫離開而已。」

　　B先生聽了急忙解釋，「不必做到這個地步！只要他的花田維持原狀，不要隨便撈過界、跑到我們山下這片樹林就可以了……」

　　「噢，忘了樹林……」祕書若有所思，「別擔心，樹林我們也會妥善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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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花田老農的「天譴」降臨──

　　議員女士率領大批人馬、前赴山谷底下那間素雅的紅色木屋前，召開盛大的記者會。

　　議員女士指控聖羅罕市行政當局怠忽職守，坐視河川地遭民眾任意開闢花田牟利，明顯侵占公有土地並涉及逃漏稅。

　　花田老農當然不會服氣，B先生從電視新聞中目睹他手裡握著那卷髒兮兮的古文書、激動地在警察攔阻下朝著議員女士破口大罵，那副張牙舞爪的表情果然使他形象大壞，隔天所有媒體提到花田老農都冠上了同一個詞──「惡農」。B先生見到報導時忍不住握拳叫好，一整天都喜上眉梢。

　　平日待在實驗室的B先生熱切追蹤事情的後續發展。得知行政當局鑑於花田老農面對鏡頭的聲明抗議，於是「順水推舟」發函要求他出具土地所有權證明並辦理登記宣告。若不辦理宣告，視同所有權不存在，土地歸公；若辦理宣告，則依所有權課徵土地稅金，基準日上溯至二戰結束、聖羅罕市疆界重劃該年起始，共須追繳近七十年的增值稅額。B先生掐著指頭算半天，那根本是天文數字……

　　不難想像，花田老農只能花錢請律師打官司，他終究為自己的不知節制付出了代價。這將是一場漫長的訴訟，無論最後土地能否保住，短期內老農都不可能繼續砍伐樹木了。太好了！終於獲勝了！B先生成功守護心愛的森林，也漂亮地贏回他瀟灑快意的人生！

　　原本該是這樣的，但實情似乎有點不一樣……

　　打從花田老農決定和行政當局硬碰硬，每逢週末B先生來到別墅，山谷下方總會傳來陣陣令人不悅的嬉鬧喧嘩，偶爾還夾雜幾聲老農的竭力嘶吼。走近陽臺遠眺，只見黃澄澄的油菜花田到處都是頭戴白色禮帽的陌生人，他們成天橫行在花叢裡，要不就對老農戲言辱罵，要不就趁老農不注意、將整株油菜花連根拔起，甚至某天深夜、花田中央莫名燃起熊熊大火，熾烈的火光連B先生家的天花板都照得紅影搖曳。

　　所以B先生已經不太在陽臺上享受他的浪漫時光了，畢竟山谷裡的一切太過寫實。他對花田老農寄予同情，當然、也難逃一絲愧疚……

　　這樣的惡意滋擾長達兩個多月，當B先生從不安、無奈，漸漸麻痺、習慣，而打算將別墅全面加裝隔音門窗之際，他才明白這世上還有想習慣也習慣不了的事情──

　　新聞快訊！香格里拉花田惡農在小溪溺水身亡，疑似欠稅壓力導致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