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非輸家

赴英求學次年的暑假，因已確知獲得入學許可，於是抽空返台蒐集入學所須的文件。為了證照檢覈的問題，我與排骨聯絡，抽空見了一面。

猶記分手之前，排骨說過，我有他母親喜歡的特質，堅毅、勇敢又顧家，但他無法因為這個特質與我同行，他希望他的終生伴侶能夠溫柔體貼，讓他有被需要的感覺。

這令我想起多年前，我們在通信數月之後，約在圓山公園的第一次見面。

我沒拿書，他也沒拿玫瑰花，我們似乎心有靈犀地就在公車站牌看見對方，也很快地由陌生轉為熟悉且無話不談。

第一次見面，天時地利人和，是次美好且值得回味的約會，唯有一件事一直被我放在心上。

前一晚，我打開衣櫃，左思右想，一直困難決定如何穿著，最後仍決定著T恤、牛仔褲及布鞋。因為圓山公園位於小丘陵，要走一段山路爬一點小坡，這樣穿著最為適宜。

不知是我多心或是他無意。我們在陰涼處坐下休息時，他說：「妳平常都是這樣穿嗎？妳不常穿洋裝或裙子嗎？」我做了解釋，他也點頭稱是。

下一次約會，我們去看電影。出門前，我翻箱倒櫃，希望找到可穿出門的洋裝或裙子。那時候哪有那麼多的衣著選項，平日我與同學出門，都是穿T恤及牛仔褲。好不容易在老媽的衣櫃裡找到一件她年輕時穿的百褶裙，覺得適合，就匆匆地穿出門。

那天下著雨，我穿著憋扭的裙子及皮鞋，撐著傘，又要換車，又被雨水濺濕了裙擺，事事都不順利。當我下車時，看到他焦急的眼神，因為電影是不等人的，我不但遲到，而且非常狼狽。不過，我們還是非常愉快地看了場電影，我仍依稀記得劇情。

在五專畢業謝師宴的那天，因為在大飯店舉辦，班長要求大家得「盛裝」出席。於是，我向老媽討了治裝費，買了件柔美的米白色洋裝，洋裝的衣領及裙擺上綴著同色的蕾絲，還偷偷地抹了些老媽梳妝台上的粉底及唇膏。

謝師宴的回家路上，他在我下車的站牌等我，我在公車上就看到他，非常驚喜。他在路旁的暗處抽著菸，看似等待多時，一看到我，立刻將菸頭丟到一邊，趨近我說，我今天很漂亮。

也許是那天的月光太浪漫，在伴我走路回家的路上，他突然牽起我的手，令我渾身不自在地震了一下，內心就像螞蟻爬過般的酥麻，但又有無上的欣喜。

那晚，我們的感情加溫，似乎也默認了彼此的關係。

我返台與排骨見面的那天，他應我的要求帶來一本小相簿，裡面有幾張他全家出遊的照片。他的兒子應有三、四歲，因為在我出國前，他已結婚，我還參加了婚禮。

我們交換了彼此的近況，他提到他太太堅持把房子買在她娘家附近，令需要照顧寡母，加上工作忙碌的他，蠟燭三頭燒，非常疲憊。

他說，我分手前曾說過，有一天他會後悔因為喜歡一個女生的溫柔體貼而娶她為妻。

他說，他後悔了。

我說，為時已晚，後悔已經來不及，好好地疼愛照顧家人吧！

兩人感情漸趨冷淡進而分手的那幾年，是我人生最黑暗失意的時期，然，這段對話並未令我喜不自勝，反倒百感交集。

我終究未為了討好他，委屈求全改變自己的特質。我從不是個小鳥依人的公主，而是個行俠仗義的俠女。他也許喜歡公主的溫柔婉約，但不知公主的驕縱，他也許不喜歡俠女的霸氣自在，但不知俠女的能耐。

我釋懷了。這次見面，喚醒我的自信，讓我知道在這段綿長的感情中，我並非輸家，並非失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