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31|閱讀時間 ‧ 約 28 分鐘

<灰階>中篇小說




    班導坐著窗戶旁,低頭抄改作業;窗戶外的椰子樹搖曳著,白色半透明的襯衫扮掩半露她身型,細柔的頭髮安靜的曲捲在鎖骨上。

    偌大的空間只有我跟她。

    我呆站在那。

    :【又做壞事了?】

    她沒看著我繼續抄改作業。

    我搬張椅子坐在她身旁。

    :【好久沒做灰階練習了!】

    她恰如其分的微笑,起身貼在我身後:【筆這樣拿!】

    手掌輕貼我的手,溫暖覆蓋著,她的胸部近幾乎貼著我的背。

    我感覺全世界只聽見我的心跳聲和她的呼吸上下起伏著。

    【開始畫很淺,淺淺的一畫,不需要太用力,筆擺在食指和中指的中間,我們畫的層次越多越好... ...我們用筆尖在黑白世界裡,表現光和影。】

    筆在紙上發出清脆嘶嘶嘶聲音。

    筆桿停下了。

    她慢慢地輕撫我的手,像撫摸貓一樣。

    :【都是傷口】

    :【玻璃劃到的。】我左手疊在她手上

    :【如果那一天沒接到那通電話,或許結果就不同。】

    我緊緊握她的手:【真的好累!老師!】

    生活像無法控制方向的滾輪,停不下來。

    :【即使如此,我們還是不會在一起。】

    我抬眼看,Cherry坐在我面前,她低著頭修長指尖流出鮮紅色的血,一滴滴落在白紙上散開,像是康乃馨的花辮層層堆疊和渲染開來。

    她邊拿美工刀割著手腕,嘴裡不斷唸著:【深淺都分不清了... ...】

    我瞪大眼睛,凌亂的頭髮藏著深深的苦笑。

    教室不見了,是放滿菊花和百合花的靈堂,前方是Cherry清秀的大頭照。

    :【Cherry姐很好,她常幫我擋酒,沒想到她竟然想不開... ...】一位濃妝豔抹的小姐哭泣。

    :【好好的給我跳樓死了,每個月給兩萬、三萬我哪夠花?自殺死的保險又不能理賠。】Cherry媽媽嘶吼著:

    【給我錢!給我錢!我要錢... ...】她在靈堂大聲嘶吼著。

    哭聲和笑聲交錯,金紙在空中飛舞著。

    我奮力一起,我躺在台北的薇閣旅館床上,鏡中裡的自己惶恐不安,豆大般的汗從額頭滾落,而小綠依舊在旁睡得香甜。

     

    Eason被關後隔半年Cherry跳樓自殺,阿仁的雲南製毒廠被大陸公安查獲,裡面的人全部當場掃射死亡。

     

     我們的地下博弈發展合法的線上遊戲公司,市值上億,東南亞、大陸都有我們的分公司,而我年薪也近千萬。

     我告訴爸爸不用再去山上冒險做山老鼠,我存了錢,想用他的名字在花蓮開洗車場。

    事情順風順水的時候,縣長的私生子-Ray來公司接管理職位,我對許多事情感到不滿;上面叫Eason把事情獨攬身上,但對保釋Eason的態度消極,二哥也察覺到我的不滿。

    :【最近要選舉了,上面不希望Eason的事情扯到他們,等鋒頭一過,他很快就出來了,等他出來我們會給他一筆錢。】他嘆一口氣:【這些年,我也幫Eason擦太多屁股;有次他喝完酒竟然在警局前面跳舞,還好我認識那分局長,才把事情壓下來,還有很多東西你們不知道,你高中開的那一槍,花警本來要追查的;也是我請朋友去跟邱子龍談判的,他兒子自己也是問題人物,何況他兒子先動手;我跟他說你們都是年輕人,誰沒年輕過?大家都很衝動!我也教訓過你,他才算了。】

    二哥希望我把台灣的職權交給Ray,我外派到大陸或是東南亞當經理;大陸線上博弈罪很重,那正是全台灣人都希望罪犯去的地方。

    :【薪水是台灣的兩倍,還可以學習怎麼和大陸人交涉,以後做好一點,我想再派你去杜拜發展。】

    我擠出笑容:【要走向國際阿?】雙手拿起酒杯敬二哥:【我爸年紀大了,只有我一個兒子,這事情讓我考慮一下。】

    二哥說要把台灣遊戲公司的權利交給Ray,其實我早已經知道,我的職位是他兒子要接下來的,Ray也只是掛名的。

    好不容易非法轉為合法,掛個經理人體面的工作,但沒有政治人物的爸爸也沒有有錢的爸爸,我還是個可以任意被人踢開的【垃圾】。

    教科書說努力就會成功,一定是天大的謊言。

    二哥知道我不大想去大陸於是跟我說,可以安排我再回去當台北酒店的總圍事。

    但我已不想再過燈紅酒綠的生活,酒店圍事的收入不過十幾萬,要喬事情、喝酒應酬保護小姐還有管底下的小弟。

      蚊子約我在小吃部喝酒,電話中曾跟我提到【旅行社】一事,但這不是一般的【旅行社】,而是掛羊頭賣狗肉,從泰國那邊引台灣的賣淫集團,也就是他們拿觀光簽的名義來台灣從事性交易。

    :【阿傑!我現在已投資兩、三百萬下去。】他拉著我的手:【我已經開始做了,這很好賺。】

    我邊吃飯邊聽著。

    :【我們認識這麼久的兄弟,要做這一行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

    :【為什麼?】我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裡。

    :【菁姐想入股和我合夥,我還不想。】他不斷用筷子攪翻客家小炒,夾了一塊豆干:【我不太相信她。我們從國中就認識了,一起上花商,又是原住民,我當然想找你一起做。】

    我倒了啤酒在玻璃杯,看著玻璃杯一半的泡沫,好像是我現在的人生,看似豐盛但一半都是泡沫。

    眼前的這個人,幾乎快不認識,不!或許是因為發生很多事情,讓我漸漸看清這個人,我刻意聊其他的事情。

    :【還記的高中的班導嗎?E什麼的?】他說。

    :【Eliana!】

    :【對!】他拍拍手:【你們有那個嗎?】

    我翻了白眼:【沒有好嗎?】

    :【講真的有沒有?】

    :【沒有】我一口乾:【媽的!都不知道是哪個白癡亂傳】

    :【當初全班都以為你們在一起耶!】

    :【老師關心學生不是很正常的嗎?】我輕敲他桌子上的啤酒杯。

    :【她不見貓,你不是叫小弟去找?我小黃不見,你怎麼沒幫我找?】

    :【你不是一天到晚希望你家老狗快一點死一死。】

    :【幹!你不知道那隻狗一天可以吃好幾個便當!】

    :【我還記得我們把教官蓋麻布袋拖去廁所打。】

    :【哈哈!他還不知道是誰打他的!】

    :【過了幾天全校加裝好多監視器。】

    直到小吃部打烊,我們一起坐計程車回去,計程車先送到我的租屋處,蚊子對我說:【阿傑,二哥之後會把事業都交給他兒子,你好好想清楚,為了你好,自己出來比較實在點。】

    :【恩,你也早點回家,早點休息。】

    我目送計程車直到消失在巷尾。

    蚊子說得有道理,在二哥眼裡我只是個工具,但我也沒辦法跟蚊子合作,我不想再和二哥周旋或許我該學會放棄。

      花蓮這幾年各地角頭竄起,邱角頭的勢力大不如前了,他的兒子在中正路開一間牛肉麵店,上次花錢請美食節目來採訪,憨厚的模樣笑起來眼睛瞇著一條線,不說還不知道他曾經是叱吒風雲角頭的兒子。

      我和二哥他們漸漸的沒聯絡了,而蚊子的車子是越換越貴,開在花蓮市區很顯目,他也越來越高調,當別人問起他,我也搖頭說和他不熟。

      回到家,爸爸又比我印象中的模樣衰老許多;我們打算把花蓮老家賣掉,買花蓮港旁的一間舊公寓想要裝修成民宿給小綠顧。

    :【爸,我高中的畢業證書收到哪?】

    他在客廳盯著新聞,指著房間:【在你房間裡的抽屜,衣櫃最底層那一格。】

      那天期末考沒考,學校還是發畢業證書給我,用公文信封袋寄到家裡。

    我從厚厚一疊的文件找到一封泛黃的白色公文信封。

    輕撕開雙面膠的信封口,張貼著我青澀的高中照片除此之外還有一張畫我看書的素描畫,底下簽著:【E】我翻了背面,寫了幾行字。

    Dear皓傑

    我也喜歡你。

     

    我點了一根菸,許久才回神。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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