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06|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聖羅罕市電車夜話｜10.人間垃圾的歸宿【6/7】

【前情提要】

　　如同天意一般，不到兩週前更新的一架功能強大的監視攝影機，讓「環形線恐怖列車案」的真凶暴露了真面目──

　　接下來，賭上明天的Sir K.該如何率領前途未卜的特調室將這名狡猾的罪犯緝捕歸案呢……

◎10-6.寄生於黑暗下的黑暗～造形藝術家bacteriophage登場──

　　Sir K.又前往勘察洗手間可能的入侵動線，果不其然、電車機廠的職員答覆他，最遲在案發當週，男廁最裡邊的那道鋁窗鎖就疑似被遊客給弄壞了，報修至今，公文還卡在層層簽核的旅程裡……

　　從戶外察看，雖然洗手間位在1F，但窗戶相連的是一處邊坡和擋土牆，若真要由外頭闖入、其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難怪犯人要提前一天來放定時器，這不太好爬誒！如果背上還扛著屍首跟工具，那就更不可能了吧？」

　　Sir K.不敢像鑑識官G.那樣武斷，畢竟先布置「殘酷劇場」、後裝設定時器，要在同一天完成兩件事也不是不可能，多入侵一次反而會讓風險加倍……

　　「老K啊，你們要格外留意，這個犯人的體能恐怕超過一般人哦！」鑑識官語重心長。

　　「像這堵牆，J是沒問題，2C還年輕、應該也OK，但現在的你跟Q嘛……聽我的，千萬別逞強～」

　　「噢噢噢！你這話太瞧不起人了，我必須嚴正聲明──」Sir K.笑著捶了一下老同事的胸膛。

　　「你信不信？不花10秒、Q就能上去～」Sir K.表情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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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回警署，一股沉重的低氣壓迎面襲來……

　　對策中心一片靜肅，人人自顧低頭公忙，士氣前所未見的低落。

　　分明攜回關鍵的凶嫌影像，嗅出氣氛詭異的Sir K.反倒慎重了起來。他並未緊急召開會議，而想先弄清楚自己前往機廠的這段期間、對帽Ｔ男的偵訊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一進特調室，2C立刻如見救星一般從座位上跳起來，Q一如往常埋頭做事、彷彿天崩地裂也影響不了她半分，奇怪的是平日總是一身俐落西裝的J、此時卻換上了寬鬆的運動服……

　　Sir K.無視2C猴急地繞在身邊打轉，一路走到J的面前，眼神上下打量。

　　「吐了？」

　　J遲疑片刻，喪氣地點點頭。

　　「說了什麼？」

　　J抿嘴不發一語。這是J少見的抗命，顯然心情並不平靜。

　　2C在一旁手足無措地想要表達什麼，Sir K.招手示意他坐下來。

　　「發生什麼事，你替J報告吧！」

　　原來帽Ｔ男雖然內心瀕臨破防，但對所知的案情依然抵死不說。於是J遵照Sir K.指示，向帽Ｔ男播放一段預先準備好的影片──

　　那是恐怖列車案案發當時、光影幽暗的隧道現場從初步鑑識到後續清理一路下來的紀實畫面……

　　不出所料，還等不到影片結束，帽Ｔ男已整個人心神崩潰、摀著嘴一不小心當場吐了J一身。

　　嚴格說來，那並不是一段威迫感官的驚悚影像。相反的，比起先前偵訊時已讓帽Ｔ男忍著看完的、凶手精心布置五顆人頭排列成奧運五環的「殘酷劇場」，這些畫面其實「平常」得多、也「寫實」得多──

　　鑑識人員手持相機不停對著五名死者的臉孔拍照，中景、近景、局部特寫；或是拿著測量尺在被害人的五官四處比劃，眼眶的窟窿、唇齒的裂隙、灰慘皮膚塗抹各色墨汙的寬窄、頸部切口血跡斑斑的刀具割痕……

　　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作業程序，理所當然地就像繪畫或雕塑一樣，在藝術的光輝之下、總少不了如影隨形的一地狼藉。這世上最極致的恐怖，並不是昇華成藝術形式的殘忍，好比遇上鄰人為寵物治辦喪禮、心頭未必會蒙上死亡的陰影，真正使人害怕作嘔的，是偶然看見環保人員有如日常風景一般將裝有貓狗屍體的箱子若無其事地扔進焚化爐的那一瞬間──

　　「然後，在偵訊室弄得一團糟的時候，那傢伙就縮在牆角、邊哭邊喊『Phage！狗娘養的──』『去死！Phage～』」2C比手畫腳模仿當時景象。

　　「Phage？這又是……」Sir K.追問。

　　「全名『bacteriophage』（噬菌體），原意是一種把細菌當做宿主的病毒。」Q說著自座位起身走來，雙手環胸、靠坐在J的辦公桌上。

　　「同時也是本市一位造形藝術家的稱號，他的作品一向都在嫌犯工作的現代藝廊展出。」

　　2C頻頻點頭附和，J雖然神色寬緩許多，卻仍舊一言不發。

　　據說J當時顧不得一身狼狽，抓緊機會、不斷施壓帽Ｔ男將所有知道的事情和盤托出──

　　帽Ｔ男供稱這位名叫「噬菌體」的藝術家早在自己進藝廊工作之前就長期在那裡辦個展。他的創作主題通常跟生態保育有關，善用的素材是動物骸骨，例如以牛骨及豬骨為主幹、搭配雞骨和各色鳥類的羽毛，栩栩如生地重現出大片森林花草等美景。雖然他的作品很小眾、名氣也不大，但在圈內自有一群忠實的愛好者，就連藝廊負責人也對這位「噬菌體」的才華青眼有加。

　　幾回合作下來，帽Ｔ男和藝術家Phage多少建立了交情，那雙弗萊爾岬聯軍空官樂儀隊的軍靴、的確就是帽Ｔ男因為心羨藝術家相同款式的穿著，才會透過他的引介開通了經由暗網下訂的管道。

　　直到數年前，藝術家Phage的新作鬧出爭議，有人來信質疑作品中藉以象徵文明汙染的煙囪、用的根本是人類的脛骨，而當時藝廊負責人還公開澄清、稱那只是一種「表現手法」，所謂人骨其實是以牛骨粉開模塑形的加工創作。

　　待風波結束，有回帽Ｔ男向藝術家開個玩笑、說自己絕對相信他，因為他的體型那麼嬌小，膽子保證也大不到哪兒去，要他剁人骨來當創作素材，簡直就是笑話一則。而藝術家Phage聽了沒說什麼，只是瞇著眼笑了一笑。

　　沒想到，隔天帽Ｔ男就被藝廊負責人叫去臭罵一頓，還揚言要解僱他。弄到帽Ｔ男低聲下氣苦苦哀求，藝廊負責人才終於嘆了口氣警告他，什麼人都能惹、千萬別去招惹Phage，不然解僱他是為他好，做老闆的不希望在美妙的藝術品裡和自己的員工重逢。

　　不僅如此，藝廊負責人還聲稱「噬菌體」歷來那些「環保」作品壓根是放屁，這其實全是他一手打造的主題、專門用來吸引自命清高的文青。實則藝術家Phage所傳達的是對死亡的極致禮讚，充滿了直面慾望的熱情，只可惜知音者稀、鮮少有人懂得欣賞那不世出的偉大才華。

　　兩個月後、「噬菌體」發表新作，一條蜿蜒於大自然的小溪、在流水造景的裝置上無限循環，血紅色的溪流彷彿控訴著工業廢水對生態環境的無情破壞──

　　然而，這似乎並非藝術家Phage真正的創作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