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散的蒲公英：《沒有字的明信片》─向田邦子《女兒的道歉信》經典改編繪本

沒有字的明信片

延續上篇提及戰爭的童書，角田光代改編了向田邦子《女兒的道歉信》一書中的經典散文〈沒有寫字的明信片〉，質樸的文字緩緩寫出日本家庭在戰爭時期發生的故事。

一家六口的平凡家庭，在戰爭開始後生活遭受巨大的變化，食物短缺，生活不易，有人因此失去房子或是親人。隨著戰況日增激烈，許多小孩被送往較不會成為砲火攻擊目標的偏鄉地區，迫使與父母手足分離。家中的大妹妹在前一年已被送去避難，那時小妹年紀太小，家人因為不忍心還是把她帶在身邊，但是接下來連小妹也要被帶離開家了。

媽媽縫製好幾件小妹的內衣，並在內衣裡頭縫上寫有名字的布條，或許因物資缺乏怕會被別人拿走，也或許是想到萬一遭遇不測，身上的衣服得以辨別孩子的身分；爸爸則是準備了一大疊空白的明信片，寫好家裡的地址與爸爸的名字，叮囑還不會寫字的小妹，到了鄉下後，如果她過得好，就畫一個圓圈在明信片上，一天一張投遞到郵筒裡。

天真的小妹像是要去遠足的樣子出遠門了，一星期後家裡收到小妹寄來第一張明信片，上頭用紅色鉛筆畫了大到快超出明信片邊緣的大圓圈，大家看到後都放下心來，然而第二天後圓圈卻開始縮小，黑色鉛筆畫出的圓圈一天比一天小，直到後來收到一張畫了「X」的明信片，就再也沒有收到了。

著急的家人去打聽消息，得知小妹生了重病躺在狹小的被窩，於是媽媽出門要把小妹接回。家中剩下的兩個孩子逕自採了庭院裡的南瓜，不管有沒有成熟全都摘下來，他們心想著把大大小小的南瓜排好列隊，準備歡迎小妹的歸來。在糧食缺乏時期做這番舉動本應會讓嚴厲的父親大發雷霆，然而爸爸卻什麼話也沒說。

家裡三人一直等著小妹等至深夜，直到小弟大喊「小妹」，爸爸連木屐等不及穿好就光著腳衝出去緊緊擁抱住她，那個平時威嚴而常教人害怕的父親，跪著雙膝嗚咽地哭了起來，在那寂靜的夜裡顯得特別大聲。

戰爭結束以後，自己和小妹也都逐漸長大了，

那些沒有字的明信片從此之後再也沒見過，像是鎖在某個抽屜深處，被人遺忘。

故事的內容是以家裡排行老大的孩子以第一人稱的口吻來陳述，看似輕盈的獨白卻讓人感到無比酸澀。

這本書的插圖由西加奈子繪畫，以小孩最常拿來作畫的蠟筆為媒材，粗粗的筆觸和大片塗滿的底色，使畫面充滿溫度又給人扎實的存在感。

雖然故事裡有六個人，但書中並未出現完整的人像(頂多只能看見腳的部分)，劇情的推移多以物件呈現，顯得更有寓意。

像是門口木地板邊的木屐鞋，從一開始排列整齊的六雙(一家六個人生活在一起)，變成缺了兩個口的四雙(兩個孩子被送到鄉下)，最後剩下三雙鞋(媽媽出門去找小女兒)，其中一雙正反錯落、失序的木屐，得以看出鞋子的主人那番心急如焚的心情與飛奔而出的情況。

戰爭開始的部分，繪者以粗黑線來描出城鎮的邊際線，讓畫面分為上與下兩個區塊，大片火紅的天空對比著底下慘白的房子，可以感受到砲火的殘酷與人們的無助。

離家排隊等著被疏散的孩子們，以腳下延伸出斜長的黑影透露著心中的徬徨與不安。一針一線縫下的布條在鵝黃的底色中襯托出母親的溫暖。小妹寄回家的明信片除了畫出與文字描述的一樣之外，其背景也從明亮轉成灰白到灰暗。最後戰事離去，晴朗的藍天再現，但天空上頭像是沾上紅色的染料垂下一絲絲紫色的線條，也許是戰後的煙塵停滯在上空尚未消散，又或許是在下著深色的雨水。

這本書的封面是一株孤零零地開著小黃花的蒲公英，盛開之際表示種子將隨風飄向遠方，既有承載思念的意義，也象徵著即將離家的「小妹」。

在螢幕前打下這些文字的自己，依舊難以想像那種與親人分開、流離失所的感覺，然而科技發達的現在，至今依然有數以百萬甚至千萬的人正在經歷這樣的生活，即使自己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心裡還是感到難過，更不用說他們家人彼此之間的羈絆會產生多大的拉扯。

期盼戰爭早日完結，祝福每個小蒲公英都能重回親人的懷抱。

• 沒有字的明信片（日本國民作家向田邦子名篇繪本化）

• 作者：向田邦子(Mukoda Kuniko)、角田光代／改寫
• 出版社：小麥田
• 出版日期：2021-05-27

Emily寫於2022年3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