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9|閱讀時間 ‧ 約 75 分鐘

密勒日巴尊者傳 004

    —轉載自 福智全球資訊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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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頂禮喜笑金剛上師! 頂禮一切大悲尊! 頂禮三世佛師尊!

    敬禮至尊密勒日巴!


    伯父的兒子、新娘,和那三十多個人,一起都壓死了。滿地只見倒塌了的房屋,堆上浮著一片灰塵;斷木破瓦之下,壓著一群死屍......

    真是不可思議!空中忽然起了一團黑雲,一層捲一層,瞬刻間變成一大堆的濃雲,電光閃閃,電聲隆隆,一霎時,大冰雹紛紛降下來;下了一陣又一陣,把村人眼看著要收割的麥子打得一粒不剩。山上又沖出一股洪水,把麥子也一起沖走了。村人看見麥子隨洪水流去,都放聲嚎啕大哭.....

    那時尊者密勒日巴,對聽法的弟子說完上面的故事之後,就對弟子們說道:「我就是這樣為了報仇而作黑業的!」(上集回顧)


    惹瓊巴問道:「上師,您說過先作黑業,後作白業,白業只有正法。尊者!您是以什麼因緣得遇正法的呢?」

    密勒尊者說:

    「我漸漸對於放咒和降雹的罪惡,起了後悔之心。要想修正法的心念,一天比一天地強烈起來。常常白天不想吃飯,夜晚睡不著覺;走時想坐,坐時想走;對所犯的罪惡十分後悔;因此厭世之心,常常湧上心頭。但是又不敢說想修正法的話。總是在想:『上師這裏,有沒有修正法的機會呢?怎樣辦才好呢?


    正在這樣不斷苦想的時候,遇到下面這件事:原來上師有個很好的檀越(「檀越」:就是施主。),他的家產富足,對上師的信心很好,恭敬承事上師不遺餘力。不知怎地忽然得了重病,盼上師為他加持祈禱,請上師到他家裏去。


    過了三天,上師青白色的臉上,帶著苦笑回來了。我就問上師說:『師傅!你臉色為什麼這樣難看啊!為什麼老是這樣苦笑呢?』


    上師說道:『世間的一切都是無常。昨晚,我那個最好的、最有信心的施主死了。因此,唉!我對這個世界就起了悲哀之心喲!我這個老頭子從青年時代到現在白了頭的暮年,一直在做咒術、誅法、降雹三種作業。你這個弟子雖是年輕,和我一樣,也犯了咒術和降雹的大罪惡,這筆帳將來恐怕也要算在我頭上的!』


    我心中生出了疑問,便問上師說:『我們所殺的那些有情,上師難道不能夠使他們生兜率天(「兜率天」:欲界第四層天名。為彌勒菩薩所居之淨土,西藏修彌勒淨土者頗多。)或解脫嗎?』上師說:『有情的自性就是法性,在理趣上,原有這樣可令他們生兜率天和解脫道的說法,這種儀軌修法我也知道,但這不過只是解說文句,事實上真正能夠使他們得救獲解脫的,一個都沒有。從現在起,我要修習對自他二利都有實效的正法。你來教導我的徒眾好了,以後我要引導你到兜率天及解脫道去。或者,你去修正法,做我生兜率天與解脫道的引導者你求正法所需的東西,我都供給你。』


    啊!當時我聽了,心裏多麼高興啊!我日夕渴望著的事竟要實現了,連忙對上師說:『我願意去修正法!』上師說:『你年紀輕,精進心與信念也強,那麼就請你一心一意地去修正法吧!』


    上師就忙著替我準備行裝,把寧哦出產的毛布與藏片裝在一匹馬上,連馬一起送了給我。告訴我:在察絨那地方,有一個雍登喇嘛尊者,這位老人家,通達正法大圓滿(「大圓滿」:紅教所傳的無上心地法門。)教授,是一位得了成就的上人;你到他那裏去修習正法好了。我拜別了上師和師母,來到察絨那,看見了雍登上人的太太和幾個徒弟。他們對我說:『這是雍登喇嘛的本廟,但是上人現在卻在寧拓惹弄的分廟裏,不在此地。』我對他們說:『我是雍同多甲喇嘛派來的,請你們派一個人領我去見上人。』又把來歷詳詳細細地說明了,上人的太太就派了一個喇嘛領我去。到寧拓惹弄,拜見了上人,我把毛布和藏片一起獻上說:『我是從上方來的,是一個罪大惡極的人,請您慈悲,傳我一個今生解脫輪迴的法門。


    上人說道:『我的成就大法:根,本性殊勝;道,獲得殊勝;果,使用殊勝,晝思維,晝成就;夜思維,夜成就;根基好的,有宿因善根的人,無思維的必要,聞法即解脫。我就把這個法傳給你吧!』於是上師就為我灌頂(「灌頂」:密乘傳法,即為灌頂。「灌」大悲護念意;「頂」佛果最上意。謂諸佛以大悲水灌頂,能使功德圓滿之意。)又授給了我口訣。那時我暗想:從前我修咒術的時候,只修了十四天就有了效應,降雹法只修了七天就得了成就。現在上師傳給我比咒術和降雹還要容易的法,晝思維,晝成就;夜思維,夜成就,有宿善者聞法即成佛,無思維的必要。我能夠遇此大法,自然也是有善根的人。因此生起我慢之心,全不思維修習,人與法相離。


    這樣過了幾天以後。一天,上人來看我,對我說道:『你說你是上方來的大罪人,這話真不錯。我的法,也稍微誇大了一點,我不能引導你,你現在立刻到羅白來克的札絨地方,去依止印度大行者那諾巴的親傳弟子、至尊譯經大師——馬爾巴尊者。他是新派密宗的行者,得了三種無分別的大成就者;他與你前生有緣,你去好了!』


    聽見譯經王馬爾巴譯師的名字心裏就說不出的歡喜,全身的汗毛直豎,眼淚如潮水般地湧出,生起了無量的歡喜、虔誠和無比的信心。


    我帶著旅行的食糧與上師的介紹書信,就動身上路了。一路上老是想,恨不得馬上會見上師才好。



    在我要行抵扎絨的前一天晚上,馬爾巴上師夢見大善巧者那諾巴上師降臨灌頂,那諾巴尊者給了馬爾巴上師一個五股琉璃金剛杵,在杵的尖端上,略微沾有一些塵垢;另外又給了一個盛滿了甘露的金瓶子,說道:『你拿這個瓶子裏面的水來洗淨金剛杵上的塵垢;把金剛杵高懸在大幢之上;上令諸佛歡喜,下令眾生獲益,這樣就能成就自他二種事業。』言畢逝去。馬爾巴上師就依照尊者的話,用瓶中的甘露,洗淨金剛杵,把金剛杵放在大幢之上。金剛杵忽然大放光明,普照三千大千世界。光明照在六道眾生的身上,消除了所有的痛苦和悲哀。眾生快樂踴躍,向馬爾巴上師和大幢頂禮;恒河沙數無量諸佛都向著這個大幢開光(「開光」:就西藏佛教一般習俗言,開光者即諸佛親自降臨加持祝福。)。

    上師早上醒來以後,心裏非常高興,正在思量夜間的夢,卻見師母慌慌忙忙地跑來說道:『上師!昨晚我作了一個夢,夢見北方烏金刹土來了兩個年輕的美女,手裏捧著一座琉璃寶塔,上面稍微有一點塵垢。她們對我說:這是上師那諾巴的意旨,要妳把這座塔開光以後放在山頂上。你就說:「既是那諾巴上師的意旨要我開光,我當然要做的。」於是你就用水洗淨了寶塔,又開了光,把寶塔放在山頂之上;寶塔忽然放出如日月般無量的光明,光明中又化現出無數的寶塔來。我作了這樣的一個夢,上師你看這夢有什麼意思呢?』

    上師聽見師母說了這個夢以後,知道師母的夢與他自己作的夢完全相合。心裏雖然非常高興,但是表面上卻一本正經地說:『夢都是幻想無實的,我也不知道妳的夢有什麼意思。』接著又說:『今天我要到地裏去種田,妳給我準備一下!』師母說:『像您這樣一位大上師去做這種事,別人會笑話我們的!請您還是不要去吧!』上師不聽,又吩咐說:『給我拿一罈酒來,我還要招待今天來的小客人呢!』上師帶著酒,拿了工具,下田去了。

    馬爾巴上師到了田裏以後,先把酒罈子埋在地下,用帽子蓋起來,鋤了一會兒地,就坐下來,一面休息,一面喝酒。



    那時,我已快到羅札烏谷的邊緣了,沿路到處向人探聽至尊馬爾巴大譯師住處,不料竟是連一個聽說至尊馬爾巴譯師這個名字的人都沒有遇到。等我走到要看得見羅札烏谷的一個十字路口時,遇見了一個人,我又問了他一遍,他說:『馬爾巴,倒有這麼一個人,可是至尊馬爾巴大譯師卻沒聽過!』『那麼,羅札烏谷到底在什麼地方呢?』他指著對面的山谷說:『羅札烏谷倒不遠,就是對面那個地方!』『誰住在那兒呢?』『馬爾巴就住在那兒!』『他還有別的名字嗎?』『有人叫他馬爾巴,也有人叫他馬爾巴上師!』於是我知道這一定就是我急於要尋訪的馬爾巴上師了。

    我又問他:『這個山坡叫什麼名字呀?』『此地叫做法廣坡!』我心裏想在法廣坡上看見了上師的住所,緣起非常好!心裏真是高興,一面走上去,一面又向人詢問。走不一會兒,遇見一羣放羊的人,我又問他們馬爾巴譯師住在哪裏?一個老頭子說不知道;其中有一個很漂亮、很可愛的小孩子,穿的衣服很講究,口齒也很伶俐,對我說道:『喂!你大概是說我的父親吧!我父親把家產都賣光了,換成金子,帶到印度去,回來的時候,帶了很多長頁子的經書回來。他一向不種地的,今天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在那邊田裏種起地來了!』我心想大概不會錯了,但是又疑惑,怎麼大譯師會自己種起地來呢?一面思忖,一面走著,忽然看見路旁田裏面,有一個身材魁偉健壯的喇嘛,生就一雙大眼睛,目光炯炯的在那兒鋤地。我一看見他,心裏就有說不出的愉悅,在不可思議的快慰熱情中,忘記了現世的一切。過了一會兒才甦醒過來,我就走到這喇嘛的面前問道:

    『有沒有一個印度那諾巴大師的徒弟馬爾巴譯師住在這裏啊?』


    這位喇嘛把我從頭上到腳下仔仔細細地看了很久,說道:
    『你是誰?你找他幹嘛?』

    我說:『我是後藏上方的一個大罪人,馬爾巴的名氣很大,我是到他這裏來學法的!』

    喇嘛說:『我一會兒帶你去見他好了,你快替我鋤鋤田吧!』

    說著就把帽子拿開,把地下藏的酒罈拿起來,嚐了嚐酒,好像很好喝的樣子。嚐完了酒,他把酒罈放下就走了。

    他走了之後,我把酒罈拿起來,一咕嚕把酒都喝光了;隨著我就鋤田。不一會兒,剛才放羊人羣中的那個穿得很漂亮、很伶俐的小孩跑過來對我說:『喂!上師叫你進去呢!』我說:『我要先把這個田耕完了再去,剛才那個人幫我去傳話給上師,我也一定要替他把田耕完才對,請你先通稟一聲說我馬上就來了!』我就一口氣把田全部都耕完了。以後這塊田就叫做順緣田。

    耕完了田,小孩子就帶我去見上師。剛才我見到的那個肥壯的喇嘛坐在一個鋪有三層厚墊子的高座上,座上刻有金牛星和大鵬鳥的花紋。他好像剛洗完臉似的,但是我彷彿還看得見他的眼毛上有一點灰塵;他肥肥的身體,坐在那裏正好一大團,肚子胖胖的凸了出來。我打量著,這就是剛才種地的那個人呀!馬爾巴在哪裏呢?於是就東張西望的到處看。上師就笑著說:


    『這小子是真的不認識我啊!喂!我就是馬爾巴,你磕頭吧!』

    我就恭敬的頂了禮,說道:『我是藏地來的一個造了惡業的大罪人,我以身、口、意都供獻給上師;請上師給我衣食和正法,並請慈悲賜我「即身成佛」的法門。


    上師說道:『你是個大罪人,關我什麼事?罪業是不會到我的頭上來的!而且又不是我叫你去造業的!喂!你究竟造了些什麼業呀』?


    我就將過去的事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

    上師說:『哦!原來如此!把身、口、意都供養上師倒是應該的,可是我不能又給你衣食,又傳給你法!要麼給你衣食,你到別處去學法;要是傳你法,你就得到別處去求衣食去;這兩樣只能給一個,你好好地選擇一下好了。再者,我就是傳給你法,也不一定是今生就能成佛,這完全要靠你自己的精進的!』

    我說道:『我是到上師這兒來學法的,衣食我另想法子去。』說完了,我就拿著一本經書到佛堂裏去。

    上師看見了說:『你的書拿到外面去,我的護法神嗅了你的邪書氣,說不定會打噴嚏的!』我詫異地想:上師大概知道我的書裏面有咒術和誅法了吧!

    上師讓了一間房子給我住。我在裏面住了四五天,做成了一個放東西的皮口袋;師母又給了很多好吃的東西,待我非常地好。

    為了供養師父,我就到羅扎烏谷到處去要飯,討來了廿一升麥子。用十四升麥子買了一個毫無破損鏽爛的四方形的大銅燈;用一升麥子買了肉和酒;把其餘剩下來的麥子都裝在我自己做的皮口袋裏。又把大銅燈捆在口袋上面,揹著走回來。揹到上師的住宅前時,身體已經疲憊不堪;撲通一聲,把東西從背上拿了下來。滿滿的一口袋麥子的份量很重,把房子都震動了。上師正在吃飯,馬上出來看,瞧見是我,就說道:『這小子,氣力倒真不小啊!喂!你是不是想把我的房子弄倒,壓死我呀?真混帳!快點把口袋拿出去!』說著提起腳就踢我。我只好把麥子拿到外面。心裏暗想:這位上師真不好惹啊!以後總得好好地謹慎侍候才是。但是心裏卻沒有一點不滿意的心思邪見


    我向上師頂禮,把買來的大銅燈供養給上師。上師手裏拿著銅燈,閉著眼默思了一會兒,不禁流下淚來。他很歡喜,很感動地說道:『緣起太好了!這是供養大梵學者那諾巴上師的。』上師結印做了供養之後,用棍子把銅燈敲了敲,銅燈發出鏗鏗的聲音來。上師把銅燈拿到佛堂去,在銅燈裏面裝滿了酥油,裝好燈心,把燈點了起來。


    我心裏很著急,急於想求法,就跑到上師的面前請求說:『請上師就傳給我大法和口訣吧!』


    上師說:『由衛藏要到我這來學法的徒弟和信士很多,但是蜀大和令巴地方的人搗亂,常常搶劫他們,不准他們送食物和供養給我。現在我要你對這兩個地方下冰雹,要是成功了,我就傳法給你!』


    為了求法,我就又一次的使了降雹術;果然是成功了。我又回到上師面前來求法,上師說:『你不過下了兩三塊冰雹,就想要得到我從印度苦行得來的正法嗎?如果你真要想求法的話,那麼,讓我告訴你:卡哇地方的人們曾打我的徒弟,一向專門跟我作對,你要真是有厲害的誅法,你就應該放咒來咒他們;成功以後,我就把那諾巴上師傳下來的「即身成佛」的法傳給你。』無奈,我又開始放咒了。不久,卡哇地區,果然起了內亂,殺死了很多人,與我們作對的都死了。上師看見我的咒術真的靈驗了,就說:『人家說你的誅法厲害,咒力很大,倒不是假的啊!』自此,上師就呼我為『大力』。


    我再次又向上師請求傳正法,不料上師大笑道:『哈!哈!哈!你造了這麼大的罪,還要想我把這個不惜生命到印度,用黃金供養上師的口訣、空行母的心要,輕輕易易地給你嗎?就是開玩笑,也未免開得太過了。再說,你這善使誅法的人,今天若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人,恐怕你早就把他殺掉了。好!現在你要是能把蜀大、令巴的收穫恢復,和卡哇殺死的人都弄活,我就給你傳法,否則你就不要在我這裏住了。』將我痛駡一場。我失望已極,就放聲痛哭,師母看我可憐,就跑過來安慰我。



    第二天一早,上師到我這裏來說:『昨天,我對你說得也未免太狠了一點,不要生氣!你身體很強壯,我想要你給我建造一間裝經書的石屋。這石屋修好了,我就傳法給你,你所需的衣服、食物都由我供給!』


    我就說:『要是我在造房子的時候,法還沒有求到就死了,那又怎麼辦呢?』


    『我擔保你在這個期間絶不會死!一個人沒有勇氣是不能修法的,你卻像是一個有毅力能精進的人。即身成佛或不成佛,完全要看你自己的精進如何。我的教派與別人不同,具有不共的加持力。』上師和顏悅色、很親切地對我說。


    這樣一來,我就非常地歡喜起來,即刻請求上師將造房子的圖樣給我。上師說:『我的這個房子,要築在一個險要的山上。可是這個地方,以前族人曾經議定不許在上面造房子;幸虧當時文約上我並沒有署名,所以不必受他們的約束。我想在東方的山頭上造一所圓形的房子,你也可以藉此消除你的業障!』


    我就這樣奉了上師的命令,開始造起房子來。大約在房子做了差不多一半的時候,上師來了,對我說:『前些時候我沒有想妥,這地方不大好,你現在把石頭和材料都運回原地去吧!』我只得把石頭、木料,一塊塊的從山上揹到山下。上師又帶我到西方的山頭去,把他的一件半月形的上衣,層層疊疊的摺起來,放在地上說:『你就照這個樣子替我起一間房子吧!』這一次真是費力,一個人造一所房子,每一件材料都要自己從幾里路的山下揹到山頂上,真是苦不堪言。等到蓋了一半的時候,上師又來了,說道:『這房子看起來好像還是不對,請你把他拆掉;木頭,石頭和材料仍舊送回原地去吧!』我只得照上師的話辦,一塊一塊的又把房子拆下來!

    上師又帶我到北方的山頭上去,對我說:『大力,那幾天我喝醉了酒,沒有說清楚;現在,在這裏好好地給我修一所房子吧!』

    我說:『修好了,又拆掉,我白吃苦,師父白花錢,這次要請您老人家仔細地考慮考慮才好。』


    『我今天既未喝酒,而且已經充分地考慮過了,真言行者的房子是需要三角形的,你就蓋一所三角形的房子吧!這一次當然我不會再叫你拆毀了!』

    我又重新開始造這個三角形的房子。等到做了三分之一的時候,上師又來啦!他說:『大力!你現在做的房子,是誰叫你做的呀?』

    我急了,馬上回答道:『這是上師您親自吩咐的呀!』

    上師搔了搔頭說:『嗯!我怎麼想不起來呀!你說的話要是真的,我不是發了瘋了嗎?』

    『當時我就怕有這樣的事發生,所以請您老人家仔細考慮。您老人家說已經充分的考慮過了,說一定不會再拆毀的,您應該記得清清楚楚的呀!』我急急地說。

    『哼!那時有什麼證人在場嗎?在這種壞風水的地方造三角形的房子,像修誅法的壇城,你是不是想來害我呀?我沒有搶你東西,更沒有搶你老子的財產呀!你要是不打算害我,真正想求法的話,就應該聽我的話,趕快把這座房子拆掉,把木石材料搬回山下去!』


    因為揹石頭,做苦工,做得太久,又因為每次都是急於想造好房子,可以求法,所以工作得太拼命,太厲害。那時,我背上的肉磨破了好幾個洞,結了疤,疤又磨穿;磨穿了又長疤,痛苦難熬。我本來想給上師看,但是知道除了打罵之外,決不會有別的結果的;如果給師母看吧,又好像是故意訴苦似的,所以連師母也沒有告訴,只有求師母幫忙向上師求法。師母馬上就到上師面前說:『這樣無意義地做房子,不知道為的是什麼?你看大力真可憐,苦死他了!趕快傳他一個法吧!』

    馬爾巴上師說:『妳先去做一個好菜給我吃,再給我把大力喊來!』師母準備好了食物,與我一起到上師面前來。上師對我說道:『今天的我,不是昨天的我,不要那樣嘔氣吧;你要求法,我就傳給你好了!』說完了之後,就把普通顯教的三皈、五戒傳給我了。上師說:『現在傳的不過是些普通的法而已,如果想求不共(「不共」:顯教、密宗通用的術語,密乘用得尤多。意思是:特別的,超勝的,他人所沒有的。)的秘密口訣,應該如此如此地做。』說著就把那諾巴上師苦行的傳記講給我聽。又對我說:『這樣的苦行,恐怕你辦不到吧!』那時我聽了那諾巴上師苦行傳記以後,感動得流淚,生起了堅固的信心。心裏發誓說:『上師的一切話,我都要聽從;一切的苦行,我都要克服。』

    過了幾天,我跟上師一同出去散步,又走到族人禁止造屋的要隘地方。上師對我說:『在這裏給我造一所四方形的房子,要九層,上面再建一個庫房,一共十層。這一次絶不毀掉,房子蓋好了,我傳你口訣,修法的資糧我也供給你!』

    我想了一想說:『那麼,我請師母來作證人,好不好?』

    上師答應我的要求,說:『好!』

    上師畫好了建築圖樣,我就請師母來,在上師和師母前頂禮三次,說:『上師命我蓋房子,我起了三次,拆了三次!第一次是因為沒想好;第二次呢?師父您老人家說是喝醉了酒,沒有計劃好;第三次呢,師父您說您是發瘋了,怎麼會要我蓋三角形的房子?等我解說了以後呢,您老人家又說誰是證人?大罵我一場。今天我要請師母為我這第四次蓋房子做個證人。師母!請您替我做一次證人可以嗎?

    師母說:『我一定替你做證人。上師!我要做確實的證人。但是這個做房子的計畫,非常困難。這樣高的山,一塊石頭,一根木料,都要你一個人從山下搬上來,不知道這個房子要修到哪一年才好呢?其實根本就用不著在這兒造房子,做了更用不著拆掉。這個地方不是我們自己的,族人大家都發過誓說不許在這裏修房子,以後恐怕會有口舌糾紛的!』

    我說:『師母,上師他老人家恐怕不會聽您的話啊!』

    上師說:『妳要做證人就作證人好了,不要多嘴!』

    於是我就開始建築這個四方形的大堡了。在我替房子奠基的時候,上師的三個大弟子,──衛地的俄東去多、多日地方的吐通網太、擦絨地方的麥通總波,他們遊戲耍著幫忙,替我搬了很多的大石頭;我就用他們搬的這些石頭作為基石的一部份。等到做好了兩層房子的時候,馬爾巴上師來了,他仔仔細細地到處看了一看,指著那些三大弟子搬運來的石頭說:『這些石頭是哪裏來的?』

    『這……這……是俄東、網太幫著我搬來的。』

    馬爾巴說:『你不能拿他們的石頭造房子,趕快把房子拆掉,把這些石頭搬開!』

    『但是,您,您老人家已經發過誓,絶不拆這個房子的啊!』

    『不錯,我是說過的,但是我的弟子們,都是修無上二次第(「無上二次第」:「二次第」即「生起」和「圓滿」次第,為無上密宗修法之根本。)的瑜伽行者,不能叫他們做你的傭人。再者,我也不是叫你一起拆掉,只是要你把他們搬的石頭搬回原處罷了!』

    我無可奈何,只得又從頂上拆起,拆到基層,把那些石頭從山上都揹回山下原地去。上師又來了,對我說:『現在你可以再把這些石頭搬回去做基石了!』

    我問:『您不是不要這些石頭嗎?』

    上師說:『我不是不要這些石頭,是要你自己搬石頭,不能占別人的便宜。』

    三個人搬的石頭,我一個人來搬,當然用了很多的時間和氣力。以後我搬的那些石頭,大家都叫它們為『大力石』。

    當我在山頂上把屋基奠好了的時候,族人大家商量著說:『馬爾巴在禁地上造房子,我們去干涉去!』有個人說道:『馬爾巴發瘋了,不知從哪裏來了一個氣力很大的青年。凡是高的山頭,馬爾巴就叫他在那裏修房子;修了一半,又叫他毀掉,把木石材料又運回原處。這一次恐怕還是要毀掉的。等他不毀的時候,我們再去干涉不遲,我們且等一等,看他毀不毀?』

    可是這次上師卻並沒有叫我毀房子。我繼續地建築房子,蓋到了第七層的時候,我的腰上又磨了一個大疤洞了。

    那時候族人就聚議說:『哼!這一次看樣子像不會毀掉了,起先毀了幾次,原來是想在這個地方蓋房子;這一次我們一定要把它毀掉!』於是集合人馬衝到這個房堡中來。哪裏知道上師變了許多化身,房堡的內外,早已滿佈著兵將。族人大為驚異,不知馬爾巴是從哪裏請來這樣多的兵將!這奇蹟震懾住了來攻擊的人們。大家都不敢妄動,反而禮拜、磕頭,向上師請求饒恕。以後他們也都變成了上師的施主。




    那時,擦絨的麥通總波正請求勝樂金剛(「勝樂金剛」:無上密宗主要本尊之一,亦為白教(口傳派)修法之主尊。)的灌頂。師母就對我說:『這一次,你無論如何要受一次灌頂了!』我自己也想:『我蓋了這麼多的房子,即使一塊石頭,一箕土,一桶水,或是一塊泥,都沒有人幫過忙,這一次上師一定會替我灌頂了!』

    在灌頂的時候,我就禮拜了上師,坐在受法者的座位上。上師說道:『大力!你灌頂的供養在哪裏?』

    『上師跟我說過,修了房子之後就賜給我灌頂和口訣,所以現在我敢來向您求法。』

    馬爾巴上師說:『你不過略略做了幾天小房子而已,這絶不能夠得到我從印度苦行求來的灌頂和口訣;有供養,就拿來;如沒有啊!就不要坐在密乘奧義的灌頂座上!』說完,劈!拍!就打了我兩個嘴巴,一把抓住我的頭髮,往門外直拖,口中還怒氣沖沖地說:『滾出去!』

    師母看見這個情形,過意不去,跑來安慰我說:『上師他老人家常說:他從印度求來的法要,是為一切眾生而求的;平常,就是一條狗走過他的面前,上師也要對牠說法和迴向的。但是上師對你,總是不如意,我也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但是請你千萬莫要起邪見啊!』

    滿腹說不出的委曲,絕望與悲哀交縈著,我心裏痛苦已極。夜晚,我翻來覆去地想:還是自殺了吧!




    第二天早上,上師來看我,說:『大力,你現在暫時不要修房堡了,先替我做一所城樓形的大客店,要有十二根柱子的,旁邊還有個客堂;造好了,我就傳你灌頂和口訣。』於是我又從頭奠房基,開始修造客店。師母常常拿些好吃的東西和酒給我,同時也常常很親切地安慰我。

    在大客店快要修好的時候,日多地方的錯通綱崖來求密集金剛(「密集金剛」:是無上密宗的主要本尊之一。)的大灌頂。

    師母說:『這一次,你無論如何非要受灌頂不成!』就給了我一口袋黃油、一匹毛布,和一個小銅盤,做為供養的東西。我滿心希望,歡喜地拿著供養物走進佛堂的求法座。

    上師望著我說:『你怎麼又來了?你有什麼灌頂的供養嗎?』我心裏很安定地、很有把握地說道:『這些黃油、毛布,和銅盤就是我給上師的供養。』

    『哈!哈!哈!你的話真妙!這個黃油是某甲施主供養給我的;毛布是某乙供養給我的;銅盤是某丙施主供養我的。真妙!拿我的東西供養我,天下有這種道理嗎?你自己有供養就拿來,沒有就不准坐在這裏!』說著,立起身來,又將我大罵一場,用腳把我踢出佛堂來。我當時恨不得鑽到地下去才好。苦苦的想了一陣:這是不是我放咒殺了很多人,降雹毀了很多收成的報應啊!也許是上師知道我根本不是法器,不能受法的緣故吧!還是上師不夠慈悲,不肯授法給我呢?不管怎樣,留著這個受不得法的、沒有用的、充滿罪惡的人身,還不如死了好,還是自殺了吧!正在百思不解的時候,師母帶了會供的食物來給我,竭力地安慰了我一陣。

    失望與痛苦使我絲毫不想吃師母拿來的食物,哭了一整夜。第二天,上師又來了,說:『現在把客店和房堡快點做好。一修竣工,我就傳你正法和口訣。』




    我千辛萬苦,好容易才把客店修好。那時,背上又磨破了一個洞,長了背瘡。這個瘡有三個膿頭,腐肉伴著膿血,爛得像一團稀泥。

    我就去請求師母說:『現在客店已經修好了,恐怕上師又會忘記答應傳法的事,所以特來請您幫忙我求法吧!』說著,因背瘡痛得很厲害,臉上止不住露出了很痛苦的樣子。『大力!你怎麼啦!害病了嗎?』師母很是駭然地問。我只得把衣服脫掉,把背瘡給師母看。師母一看,忍不住眼淚直流,馬上就說:『我要去告訴上師去!』立刻匆匆跑到上師面前說:『上師啊!大力這樣的造房子,手腳都傷了,皮膚也裂了;在背上還長了三個大背瘡,又磨成三個洞,有一個瘡還有三個眼孔,膿血模糊。以前只聽說騾馬馱東西馱得太重、太久了才會長背瘡;人長背瘡還沒聽見過!更沒有看見過!像這樣的事,人家看見或是聽見了,豈不是要恥笑我們嗎?上師!因為您老人家是一個大喇嘛,所以他才來服侍您的,起先您不是說造好了房堡就傳他法嗎?他實在太可憐了,現在請您傳法給他吧!』上師說:『說倒是這樣說過的,不過我說的是要造十層樓,現在十層樓在那兒呀?』

    『那座大客店不是比十層樓還要大嗎?』

    『妳不要東說西說的多嘴!修好了十層樓再傳他法!」上師申斥師母,忽地又想起了我背上的瘡:『喂!你剛剛說什麼?大力長了背瘡嗎?』

    『滿背都是瘡!請您自己去看看好了!濃血一團,爛得可怕,誰看見了也不忍心!唉!真可憐極了!』師母說。

    上師馬上跑到樓梯口上說:『大力,到上面來!』

    我想:咦!這回對了!一定要傳法了!趕緊三步併作兩步跑上了樓。上師說:『大力!把背瘡給我看看!』我就給他看。上師仔仔細細地看了一看說:『至尊那諾巴,十二大苦行,十二小苦行,比你這個還要厲害得多!大小種種廿四種苦行,他都忍受了。我自己也是不顧生命,不惜財產地來奉侍那諾巴上師。你若是真想求法,快不要這樣故意做作,裝做了不得的樣子;趕快去把房堡做好吧!』

    我低頭仔細地想,上師的話實在不錯。

    上師就在我的衣服上做了幾個盛東西用的口袋,並且說:『馬和驢子長了背瘡,都用口袋裝東西來馱,我現在也替你做幾個口袋,好用來裝土,裝石頭。』

    我忍不住問:『背上有瘡,這東西有什麼用處?』

    上師說:『有用!有用!口袋裏裝土,可以免得沙土粘上背瘡!』我一想,這又是上師的吩咐,就又忍住疼痛運了七口袋的沙到山頂上去。

    上師看見我對凡是他老人家所說的一切話,無不謹守奉行;知道我是百折不撓、難行能行的大丈夫,真令人感動和讚歎。在無人的地方,偷偷地也流下許多淚來。




    背上的瘡一天天地大了起來,漸漸地痛不可忍,我就告訴師母說:『可否請您向上師說,最好是先傳法給我,或是至少請他讓我休息休息,養一養瘡傷。』

    師母將我的話轉稟給上師。上師的意思仍舊是:房子不做好,決不能傳法的。如果瘡實在需要調養,那就休息幾天也好。師母也勸我調養一些時候,等瘡傷好了再繼續做工。

    我養傷的一段時間,師母給了我很多好吃的和滋養的東西,更是常常來安慰我。我暫時把不能得到法的憂慮忘懷了一些。

    這樣休養了一陣,到背瘡快要痊癒的那一天,上師又來叫我,卻對傳法的事情一字不提;他對我說:『大力!現在馬上造房子去!』

    那時我原已準備要去工作,可是師母同情我,安排用計來請上師早日傳我法。所以悄悄地和我商量妥了,要裝一次假。我從上師處出來後,就細聲地哭泣著,裝著收拾行李,帶了些糌粑(「糌粑」:西藏人日常的主要食物,是一種炒熟的青稞磨為粗麵粉製成,以茶和酥油合拌而食。)要走的模樣;在上師看得見的地方,裝著要走出去,師母就假裝留我的樣子,拉著我說:『這一次我一定要求上師傳法給你,不要走了!不要走了!』半晌,兩個人拉拉扯扯地引起了上師的注意。上師叫師母道:『達媚瑪!你們倆在幹嘛?』

    師母一聽,以為機會到了,就說:『這個大力徒兒,從遠方來上師這兒求法,不唯學不到正法,反只落得打罵和做牛馬的苦工。他現在怕求不到法就死了,所以要到別處去尋師了。我雖是保證他一定可以求到法的,但是他好像還是要走的樣子。』上師聽了,怒氣沖沖跑進房去拿了一根皮鞭子,跑出來照著我渾身亂打,說:『你這個混帳東西,起初你來的時候,把身、口、意都給我了,現在你還想往那裏走啊?我要高興的話,就可以把你的身、口、意割成千條萬片;這是你給我的,所以我有這個權利。現在不管怎樣,你要滾,就滾好了,為什麼把我的糌粑拿走?這是什麼道理?你說說看?』皮鞭子無情地一頓亂抽,把我打倒在地。上師又來把糌粑搶了過去。那時我心中真是難過已極,但又不能向上師說這是和師母商量好了的假圈套。無論怎樣做作也抵不過上師的威力,只好跑進房去痛哭一場。師母也歎氣說:『唉!現在就是和上師扯皮拉筋,他也不會傳法的。無論如何我要想法子傳你一個法!我自己有一個「金剛亥母」(「金剛亥母」:為密宗本尊之一,為表詮般若波羅蜜多自性之佛母。)的修法,我傳給你吧!』我依著這個法修,雖然未生覺受,但是心中覺得很安慰、很平和。我覺得師母對我太好了,總想報師母的恩。又想,因為上師和師母,我的罪業已淨除了不少,我就決定再留下來。在夏天的時候,就幫忙師母擠牛奶,炒青稞。有時,我也的確想找別的上師去,但是仔細想了想,即身成佛的口訣,只有這位上師才有,今生若不成佛,我做了那麼多罪業,如何解脫呢?為著求法,我要修那諾巴尊者一樣的苦行,無論如何,要想方法使這個上師歡喜,得到他的口訣,即生證果。於是我就一心一意的揹石頭,搬木料,修築大客店旁邊的修定室。

    衛地的俄東去多和他的眷屬,帶了很多的供養來求『喜金剛』的灌頂。師母就對我說:『馬爾巴只愛錢!像你這樣的苦行修者,他就不傳法給你,我替你去想法子辦一份供養,無論如何要使你得個灌頂。你先把這個供養上去請求,若是還不傳法的話,我再替你去求。』說著,師母就從自己的內衣裏取出一塊龍形玉的紅寶石來給了我。我拿了這塊鮮明放光的紅寶石,走進佛堂,禮拜上師,把寶石供上,說道:『這一次的灌頂,無論如何請您老人家慈悲傳給我。』說完了就坐入受法座上了。

    上師把紅寶石轉過來,轉過去,看了又看,說道:『大力,這個東西是哪裏來的?』

    『這是師母給我的』

    上師微笑說:『把達媚瑪喊來!』

    師母來了,上師就問:『達媚瑪!這個紅寶石是怎麼得來的呢?』

    師母磕了頭又磕頭,戰戰兢兢地說:『這個寶石原來與上師沒有關係。我的父母在我出嫁的時候對我說,上人的脾氣好像不好,假使以後生活發生困難的時候,是要錢的,所以就給了我這個寶石,叫我不要給人家看見。這是我秘密的財產,但是現在這個徒弟實在是太可憐了,所以我把這個寶石給了他。請上師接受這個寶石,開恩傳授大力的灌頂。從前你屢次在灌頂的時候把他趕出去,使他非常失望。這一次,請俄巴喇嘛及大眾徒弟幫忙我,一同請求上師。』說完了,磕頭又磕頭。

    但是上師面帶怒容,俄巴喇嘛和大家一句話都不敢說,只是和太太一起禮拜,向上師請求。上師說:『達媚瑪!妳做這樣糊塗事情,把這樣好的寶石給人家,哼!』說著就把寶石戴在頭上說:『達媚瑪!妳想錯了,妳的一切都是我的,這個寶石也是我的!大力!你有財產就拿來,我就給你灌頂!這個寶石是我的東西!不能算是你的供養。』

    但是,我想:師母一定會再三說明供養寶石的原因的,大家也都在替我求,所以我還等著,老臉厚皮地不肯走。

    大師大怒,從座上一躍跳下,大罵我說:『叫你滾出去,你不滾出去,是什麼道理?』提起腳,在我身上亂踢。我的頭俯著地的時候,他把腳踏在我的頭上,昏暗得像天黑了一樣。一下子又用腳把我踢翻,頭突然仰面過來,就像天忽然發亮,金星亂冒。亂踢了之後,又拿起鞭子,大打我一頓。俄巴喇嘛來勸止上師的時候,上師那個樣子真是可怕極了。在大廳裏,跳來跳去,他的憤怒威勢真是達到了極點了!我想:除了痛苦以外,什麼都得不到,還是自殺了吧!正在痛哭的時候,師母滿眼含淚地來安慰我說:『大力啊!不要傷心啊!比你更好的徒弟,世界上再也找不著了。假定你要找別的喇嘛去,我一定替你介紹,學法的費用和上師的供養我都會給你的啊!』照例,師母必定要參加會供輪(「會供輪」:即每月一定的節日,或者有灌頂等特別法會時,密乘修行人舉行集會,供養諸佛本尊,唸誦儀軌,祈禱發願,陳設供品,叫做會供輪。)的,但是那一次,我哭了一夜,師母也就陪了我一夜。

    第二天早上,上師派人來喊我去,我以為是傳法,又跑去了。上師說:『昨天沒有給你灌頂,你心裏不高興嗎?起了邪見沒有?

    我說:『我對上師的信心毫未動搖。我想了很久,這是我的罪太大的緣故,心裏傷心得很。』我一面說一面哭。上師說:『在我面前哭,而不懺悔,是什麼道理!滾出去!』




    我出來之後,好像得了神經病症一樣,心神痛苦萬分。我心中想到:『真奇怪!我造罪的時候,學費也有,供養也有。怎麼學法的時候,學費也沒有了,供養也沒有了,窮得變成這個樣子。只要有造罪時候的一半的金錢,也就可以得到灌頂和口訣了。現在這個上師沒有供養物是不會傳我口訣的,到別處去也沒有供養物,有什麼用!無財則不能得法,與其將無法的人身來集聚罪業,不如自殺了吧!唉!到底怎樣好呢?』這樣東想西想,胡思亂想,結論是;求財第一!那麼去替有錢人家當差,貯一點工錢來做求法的資糧好嗎?還是作惡事、放咒術來找錢呢?還是索性回家鄉去吧!看見母親多麼高興啊!回家鄉倒好,就是不一定能找到錢!唉!不管怎樣,求法也好,求財也好,總要求得一樣,在這裏總不是辦法。於是決定離開。又因為拿一點上師的東西,就只有挨打挨駡,所以連一點食物都沒有帶,只拿著自己的書物就走了。

    走在路上,想起了師母的恩德,心中很難過。我走到離扎絨只有半日路程的時候,已是中午要吃午飯的時候了。我就討了點糌粑吃。又向人家借了一個鍋,在外面草地上燒起火來,燒了點水喝。過了半天,我心裏想:我在上師處做的工作,雖然一半是為服侍上師,一半也是自己吃飯的工錢;安慰我內心的精神食糧,有師母的慈愛。師母待我這樣好,今天早上,我卻沒有向師母辭行,不說一聲就走了,實在豈有此理。自己這樣一想,就想回去了,但是卻沒有勇氣。等到我去交還水鍋的時候,那個主人老頭子對我說:『年紀輕輕的,什麼事不好做,要來討飯吃?你要是識字,就可以替人唸經;不識字,替人做工也可以混到衣食的啊!喂!小伙子,你識不識字啊?會不會唸經呢?』

    『我雖然不常念經,但會卻是會的!』

    『那麼,正巧極了,我正要請人唸經,就請你替我唸五、六天經吧!我會給你供養的!』

    我歡歡喜喜地說:『好!』

    於是我就在老頭的家裏唸『般若八千頌』。經中述說著有一個名叫常啼菩薩的故事。那位常啼大菩薩跟我一樣窮,但他為了求法,連生命都不顧。人人都知道,把心挖出來是只有死的;但是他為了求法,仍舊毅然把心挖出來。跟他比起來,我這點苦頭真算不得是苦行了!於是我想,上師也許會傳法的,不傳也不要緊,師母不是說過介紹我給別的喇嘛嗎?這樣一想,於是我又動身回去了。

    在上師那一方面,等我走了以後,師母就對上師說:『您老人家把一個無比的仇人趕走啦!他不在這兒了,現在您該快活了吧!』

    馬爾巴上師說:『妳說的是誰啊?』

    『您還不知道嗎?就是那個您見了跟仇人一樣的,專給他苦吃的大力呀!』

    上師一聽,臉色馬上變青白,淚如雨下,合掌祈禱道:『口授傳承的歷代上師啊!空行及護法啊!請使我那宿善的好弟子回來啊!』說完了,默然無言。

    我回去之後,先去頂禮師母,師母非常歡喜說:『啊呀!這一下我放心了,上師這一次恐怕要傳給你法了。當我告訴他,說你走了,他老人家喊著說:「使我宿善的好弟子回來啊!」他連眼淚都流出來了!大力!你已經把上師的慈悲心引出來了!』我心裏想:這不過是師母安慰我的話罷了;假使是真的流眼淚,而又叫我為宿善的弟子,那當然是滿意我的表現,不然只是說:把他喊回來,而仍不給灌頂和口訣,那麼我這個所謂『宿善』也是最下的。我如果不到別的地方去,痛苦又會找上身來的!正在這樣暗自思量的時候,師母就告訴上師說:『大力不肯捨棄我們,他又回來了!叫他到您面前來頂禮好不好!』

    馬爾巴上師說:『哼!他倒不是不肯捨棄我們,他是不肯捨棄自己!』

    我去頂禮的時候,上師就說:『你不必性急,不能胡思亂想,要是至心求法的話,應該為法捨棄性命。去替我做一間三層樓的房子,做好了就給你灌頂。我的糧食也不多,也不能讓人白吃的。你要是心裡想不過,要出去旅行,隨時你都可以走的!』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就出來了。

    我跑到師母那裡,對師母說:『我很想我的母親,上師又不肯傳法給我。他仍說把房子蓋好了再傳法,可是等到房子真的蓋好了,又是絶不肯傳,還要打罵。我決定回家鄉去了,願上師和師母兩位老人家,平安無事,百事吉祥。』說完了,捲起行囊就準備走路。

    師母說:『大力呀!你說的話不錯。我一定幫你去找一個好上師。俄巴喇嘛是上師的大徒弟,他是得了口訣的,我要想一個辦法把你送到他那裏去學法,你先不要忙,暫時住幾天。』於是我就沒有走。




    至尊大梵學者那諾巴上師,每月初十,一定要舉行廣大的會供輪。承繼這個規則,馬爾巴上師也經常在每月初十行會供。那一天,又是初十,照例修會供輪,師母用了一大口袋麥子,釀了三種酒:一種是濃酒,一種是淡的,一是中平的。師母請上師多喝濃酒,其餘的喇嘛喝中平的酒,我跟師母就喝淡酒,而且只是裝樣子略略地沾了一點。那天敬酒的很多,喇嘛都喝得醉倒了。上師也喝醉了。等到上師醉意朦朧的時候,師母就偷偷地走進上師的寢室裏去,從上師的手提小箱內拿出了上師的圖章和印件,和那諾巴大師的身莊嚴(「身莊嚴」:身上所用的飾物。「莊嚴」就是裝飾的意思。)及紅寶石印。師母把早準備好了的一封假信拿出來,偷蓋了上師的印,把印悄悄地仍舊放回箱子裡。把假信、紅寶石,和身莊嚴用美麗的布包著,用蠟封了口,交給我。對我說:『你說這是上師送給你做為供養俄巴喇嘛的,現在你趕快到俄巴喇嘛處去。』

    我叩別了師母,帶著信件就動身到衛地去。過了兩天之後,上師問師母說:『現在大力在做什麼事?』

    『他走了!別的我都不知道!』

    『他到哪裡去了!』

    『他那樣苦苦地做房子,您不但不傳法,還要打他罵他。他現在走了,去找別的上師去了。他本來想告訴您的。但是又怕您老人家打他,所以沒敢告訴您就走了,無論怎樣我也留不住他。』

    師母說完之後,馬爾巴上師的臉馬上就變青了,問道:『他哪天走的呀?』

    『昨天走的!』

    上師默然思維了一下說:『我的徒弟不會走遠的!』

    我走到衛地孔慶山的時候,俄巴上師正在與許多喇嘛講『喜金剛本續』。正講到:

    『說法是我法亦我,聽法諸眾亦是我,我為成就世界主;世出世間亦為我,我即俱生歡喜大自在。』

    正講到這裏的時候,我就在遠遠的地方向俄巴上師禮拜,上師就脫帽答禮說:『這是馬爾巴學人禮拜姿勢,修法的緣起很好,將來這個人當成就為一切法之王。你們去看看,是哪一位?』一個比丘跑過來看我,他原是認識我的,就說:『哦!原來是你!你為什麼到這裡來呀?』

    我告訴他:『因為馬爾巴上師非常忙,沒有時間給我傳法,所以到這裡來請法的。馬爾巴上師叫我帶那諾巴的身莊嚴和紅寶石的印章,做為許可求法的憑證。』

    那個比丘就跑回去跟俄巴上師說:『大力來了!』又一五一十的把我的話說了一遍。

    俄巴上師非常歡喜地說:『上師那諾巴的身莊嚴和玉印到我這裏來,真如優缽曇花開,甚是難得希有,不可思議!我們應當恭敬迎接。現在暫時停止說法,你們聽眾快點到廟裏去把華蓋、勝幢、莊嚴、樂具等拿出來;再叫大力在外面稍微等一下。』

    那個比丘就叫我在外面等候片時。後來我頂禮的這塊地方就被叫做『禮拜崗』。

    不一會兒,在華蓋、寶幢和音樂齊奏的盛大歡迎中,大眾擁著我進了大殿。頂禮完畢,供養了禮物;俄巴上師流著淚把身莊嚴頂戴在頭上;祈請加持之後,把它放在壇城的中央,又用各種勝品、妙物圍繞供養著。然後方拆開我帶來的書信,信上說:

    『俄巴法身金剛知悉,余正閉關入定,無暇教導大力,故令彼來汝處求法,汝應予以灌頂及口訣。茲贈那諾巴大師身莊嚴及紅寶石以表印可。』

    「俄巴喇嘛看完了信,對我說:『這是上師的命令,灌頂和口訣,無論如何要傳給你。我很久以前就想叫你來我這裡學法;這次你自己來了,真是上師的恩惠。』說到這裏,忽然停頓了一下,又說:『啊!大力!我想起來了!雅絨、恰抗、和打開通這些地方,時常有很多喇嘛要到我這裏來,但是多雅波地方的那些壞蛋,總不讓他們供養我。你先去向他們降雹,然後我就傳你灌頂和口訣。』

    我聽了心中一驚,暗想:我真是個罪惡深重的人啊!每到一個地方就要作惡!我到這裡來原不是為了降雹害人,而是為學正法才來的;沒料到一來就又要造罪。設若不去降雹,就違背了上師的意旨,不用說,法一定也是求不到了;倘若真去降雹,那就又要造一次罪過。唉!只好還是遵照上師的吩咐去再降一次雹吧!

    我無法,只得準備了修法的材料,以真言加持後,帶到了多雅波村中。剛修完了法,在冰雹將要降下來的時候,為了要躲冰雹,我趕忙地找到了一個老婆子家裏去借宿。霎時,空中雷電交作,黑雲層層地奔馳而來。在大冰雹還未來,先頭的一陣小冰雹降下的時候,那個老婆子就哭著說:『天啊!冰彈子把我的麥子打了,以後我拿什麼來生活啊!』

    老婆子的話又令我的苦惱湧上了心頭:『唉!我真是作大罪惡的人喲!』就向老婆子說:『老婆婆,妳的田在哪裡?是什麼樣子?快畫一個圖給我看!』老婆婆說:『我的田是這樣的!』就畫了一個像長嘴唇皮一樣的三角形。我立刻結了『指示印』,用一個鍋蓋在那三角形的圖上。老婆子的田因此而得了保全,沒有被冰雹損壞。但是有一小塊角落,因為沒有蓋好,所以那一小塊地的收成就被一陣狂風暴雨吹得無影無蹤了。半晌,冰雹停止了,我跑出屋去一看,兩個村子的山上都發生了大洪水,把所有的田都沖得一點不剩。只有老婆子的田無多損害,禾苗依然欣欣向榮。卻也奇怪,以後任何降雹的時候,這塊田總是不落冰雹。這個老婆子也就再不用出錢去請喇嘛修法防雹了。

    我在歸途中,遇見兩個老牧羊人,他們的牛羊都給大水沖跑了,我對他們說:『今後不要再搶俄巴喇嘛的弟子了,要是還要再搶的話,我會再來降雹的!』

    受了這次的威嚇,果然這兩處地方的人再也不敢搶劫,並且慢慢地都向俄巴上師生起了信心與恭敬,變成俄巴上師的檀越了。

    我在一塊長滿荊棘的草地上,拾集了很多小鳥的屍體和很多被冰雹打死的山鼠。我用衣服把這些屍體包好,裝上滿滿的一包,揹了回來。回到廟中,一見上師,我就把這一大堆鳥獸的屍體堆在上師的面前說:『上師老人家啊!我是來求正法的,誰知又作了惡業,請上師慈悲看看我這個大罪人吧!』說著就唏噓痛哭起來。

    俄巴上師很安祥地說:『大力!用不著害怕,那諾巴、梅紀巴的法統加持,能令大罪人於清淨法性中超度解脫。於一刹那間令幾百鳥獸皆能得度的口訣,我是有的!這一次給冰雹所打死的一切眾生,未來在你成佛時,都將往生你的淨土為聽法的第一會眾。這些眾生在未能往生之前,靠我的力量,可以不墮惡趣;若是不信,你看!』上師靜思片刻,於一彈指頃,一切鳥獸的屍體都甦醒復生,忽然間都動轉起來,走的走,飛的飛,都跑掉了。

    我看見這樣稀奇殊勝的真實道行,心中無限地歡喜與羡慕,倒悔恨當時殺得太少了,否則豈不是可以多度一些眾生嗎?

    於是俄巴喇嘛就傳法給我,在喜金剛的壇城中得了大灌頂和口訣。

    我找到一個古老的崖洞,崖洞的入口朝向南方,從洞口處可以看見上師的住宅。我把崖洞略事修補,就開始在洞內精進思惟上師所傳的法。但是因為馬爾巴上師沒有印可,所以我雖然努力修習,仍是毫無解證效驗。

    一天,俄巴上師來問道:『大力!你早該有如是如是的覺受了,你現在怎麼樣啦!』

    『我什麼覺受都沒有!』

    『什麼?你說什麼?在我這個法統傳承之內,若是戒律沒有毀犯,覺受證解的功德,沒有不馬上成就的;何況你又是相信我才來的!』上師又沉思了一忽兒,接著又彷彿是自語:『若是沒有馬爾巴上師的許可,他不會給我許可的表記呀!咦!真奇怪,這是什麼道理呢?』然後又對我說:『你再試著好好地精進思惟吧!』

    上師的話使我心裡非常恐怖,可是又不敢說出這事的原委,就心中盤算著:無論如何要得馬爾巴上師的許可才是,一面則仍舊精進不懈努力地修持。




    那時,馬爾巴上師替他的兒子起了一所住屋,寫了一封信給俄巴喇嘛說:

    『余子住宅,現需木材,汝處所出產之杉木可盡量送來。房屋築成後,將誦大般若經,並舉行慶祝典禮。爾時,汝應前來參加。大力是惡人,現時諒必仍在汝處,攜之同來可也。

    馬爾巴字』


    俄巴喇嘛就把信拿到我這裏來,對我說:『上師信上為什麼稱你為惡人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看起來恐怕你沒有得到上師的許可吧!』

    我只得照實地說:『是的!我並沒有得到上師自己真正的許可,信和那些送給你的東西,都是師母給我的!』

    『哦!哦!原來如此啊!那麼我們兩人都做了一件無意義的事情了。不得上師的許可,生不起功德是當然的。唉!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他要你與我一齊去呢!』

    我說:『好吧!我也只有去!』

    『那麼,等我送了木料以後,選個好日子去吧!現在你還是可以繼續在這裡修定。』俄巴喇嘛很慈祥地對我說。

    過了幾天,俄巴喇嘛這裡的人都知道我快要走了,於是都跑來我這裡閒談,談些慶祝新宅和慶祝馬爾巴兒子成年的事情。其中有一個剛從馬爾巴上師處回來的喇嘛,過來找我,我就問他:『他們有沒有問起我在做什麼事情啊?』那個喇嘛說:『師母曾經問我:我的大力在做什麼事啊?我就告訴她:你正在修定。師母又問:除了修定之外,他還做什麼別的事情沒有?我說:他只是一個人住在無人的崖洞裏靜坐。師母說:他忘記把這個東西拿去了,他在我這裏的時候,只喜歡玩這個東西,請你帶給他吧!說著就把這幾個土做的骰子給了我。』喇嘛當時就把帶來的骰子交給我。我手裡摸著骰子,心裏不由得便想起師母。

    那個喇嘛走了以後,我玩弄著骰子,心中暗想道:我從來沒有在師母面前玩過骰子,為什麼師母說我只喜歡玩這個東西,是不是師母不喜歡我了呢?我又想起我的祖父為了幾個骰子才流落在外。東想西想,忽然一不留神,骰子掉在地跌碎了,碎成兩半,中間有一張小紙片露了出來。拿起來一看,上面寫著:『徒兒!上師會傳給你灌頂和口訣,請你跟著俄巴喇嘛一起回來吧!』我看完信,欣喜極了,就在洞中喜得東轉西轉的亂跑。過了幾天,俄巴喇嘛對我說:『大力!你也要準備動身了!』


    俄巴喇嘛除了留下馬爾巴上師所賜給的加持品之外,把一切佛像、經典、法器、鈴杵,和一切黃金、玉石、綢緞衣著、日用品等一切的一切都一起帶走;只留下一頭跛足的老山羊。這頭跛山羊,不但年老,而且性情怪僻,從來不肯與別的羊在一塊兒走,所以只好留下。其餘所有內外全部的財產,都準備一齊供養馬爾巴上師。

    俄巴喇嘛給了我一匹綢子,對我說:『你是個好弟子,你把這匹綢子拿去,做拜見馬爾巴上師的禮物好了。』俄巴上師的太太,也給了我一口袋的酥油、點心,對我說:『你拿這個去供養達媚瑪師母吧!』

    帶了俄巴上師和師母給的東西,我就和俄巴喇嘛大眾動身了。快要到羅扎烏谷的時候,俄巴上師就說:『大力,你先去告訴師母,說我們來了,看看能不能給我一杯酒喝!』我就奉命先去了。見到了師母,把一口袋的酥油點心供上,說:『俄巴喇嘛來了,請您給他一杯歡迎酒喝。』


    師母見了我非常歡喜,說道:『上師現在正在睡房裡,你去向他說一說吧!』我心驚膽戰地走進上師的寢室。上師正在床上面向東方入定。我就對上師禮拜,把一匹綢子供上。上師不看我,把頭轉到了西方去;我又走到西方,再禮拜;上師又掉轉頭向南方去。我只有說:『上師,您老人家為著譴責我,不受禮拜。但是俄巴喇嘛帶著身、口、意及一切所有金、銀、玉石、牲畜及其他財產來供養您老人家,他希望您賜一杯歡迎酒,請您發一發慈悲滿他的願吧!』馬爾巴上師聽了立刻示現出大我慢相,彈指一鳴,用憤怒而可怕的聲音說:『當我從印度把不可思議的三藏秘密、四乘心要、殊勝的口訣帶回西藏的時候,前來歡迎我的連一個老鼠都沒有,現在他是什麼東西!把他那一點財產拿來,就要我這個大譯師去歡迎他!還是不要來的好!馬上給我滾回去!』

    我退出房來,把上師的話告訴師母。師母說:『上師的脾氣實在太壞了!俄巴喇嘛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我們應該歡迎的,我們母子二人去迎接吧!』我說:『俄巴喇嘛不敢希望上師父母親自迎接,只希望給他一杯酒就夠了。』

    但師母說:『嗯!不不!我還是要去!』就帶了幾個喇嘛,拿了很多酒,一起去迎接了。

    開慶祝會的時候,羅扎烏谷三村的大眾,都聚集在一起,大開酒宴,慶祝馬爾巴上師的兒子成年和新宅完成。在酒筵前,馬爾巴上師唱了一首吉祥歌:

    祈請承恩上師前,我此法統真堪寶;
    無壞無漏吉祥好,願更光大添吉祥。
    殷勤為向上師禱,法廣且隆吉祥添;
    不毀不墮不傾倒,吉祥充溢誤謬少。
    捷徑能通無上道,但願吉祥與時增;
    吾道光明如雲興,我乃譯師馬爾巴。
    願以深廣身口意,祝此吉祥無有涯;
    惟望吉祥日日加,上師本尊與空行;
    加持成就吉祥盛,願更光大添吉祥。
    徒眾眷屬蔚成行,如子如女在一堂;
    信心淨戒起芬芳,吉祥光大歎無疆。
    施主鄉人與親戚,結緣集善福來錫;
    一切事業與行為,利生成佛交相期;
    願更光大吉祥添。天神鬼眾遍三有,
    威猛勇斷吉祥厚,願更光大吉祥添。
    勝哉此會集人天,慶喜福德兆綿綿;
    願更光大吉祥添。

    馬爾巴上師唱完了吉祥歌之後,俄巴喇嘛就把所有的東西供上,說道:『上師啊!我的身、口、意,一切都是屬於您老人家的。這一次來,家裏只剩下一隻跛足的老母山羊;牠是羊羣的祖母,但是因為老得不堪,又是跛腳,所以才把牠留下了。除此之外,我所有的一切都帶來了,都供養給上師。請您傳我深遠殊勝的灌頂與口訣;特別希望您傳我耳承派(「耳承派」:這派的傳法極端秘密,由上師親口傳授口訣,弟子親聆耳承,所以叫做耳承派。)的奧義口訣!』說完又向上師禮拜。

    馬爾巴上師歡笑地說道:『哦!哦!深遠殊勝的灌頂和口訣,乃金剛乘的捷徑,依此口訣,無須曠劫修行,此身即可成佛,乃一切口訣中的特別口授。為上師、空行之所付囑。你既是要求法,你那個母羊雖是又老又跛,不拿來仍是不能稱為全體供養的。我這口訣還是不能傳給你的,別的法我早都已經傳給你了!』說完了,大眾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俄巴喇嘛說:『把那個老母羊供養了以後,您老人家肯傳我法嗎?』馬爾巴上師說:『要是你親自去拿來,我就傳!』

    第二天散會以後,俄巴喇嘛就一個人跑回去,把母羊揹回來供養給上師。馬爾巴上師非常歡喜地說:『所謂秘密真言乘的學人,就是要像你這樣的弟子。其實,一隻老山羊,對我有什麼用呢?不過為了奉法和重法的緣故,這樣做,是必需的!』後來馬爾巴上師就傳了他灌頂和口訣。

    過了幾天,遠方來了幾個喇嘛,和上師這裏的少數幾個人,大家都集合起來,正在做會供輪。馬爾巴上師在自己身邊放了一根很長的栴檀木的棍子,眼睛張得大大地瞪著俄巴喇嘛,手結忿怒印,聲色俱厲地說:『俄頓瓊巴!你對聞喜這個惡人,傳給他灌頂及口訣,理由何在?』一邊說著,一邊瞧著身邊的棍子,手也慢慢地伸過去拿那根棍子。俄巴喇嘛嚇得發抖,一面磕頭一面說:『是您老人家給了我一封信,許可我傳法給聞喜。同時又賜給我那諾巴大師的身莊嚴和紅寶石玉印;我之傳法與大力是奉命行事的。還要請您老人家原諒!』說了之後,嚇得東張西望,不知怎樣才能使上師息怒。

    上師以忿怒的威嚇印指著我說:『你這個混帳東西!這些都是從哪裡來的!』那時,我心裡痛得跟刀割一般。因為過於恐怖,渾身顫慄,話都幾乎說不出來了!戰抖抖地勉強說道:『那……那……那是師母給我的!』上師一聽,一下子就從座上跳下來,拿起木棍就去打師母。師母早就知道這件事會發生的,所以遠遠地站在外面,她一見情勢不妙,拔腿就往房裡跑;跑進房,『拍噠』一聲把房門關上了。上師一面咆哮著,一面追過去,用棍子狠狠地打門;打了半天才回到座上來,說道:『俄頓瓊巴!做了這種不合道理事情的你,趕快去把那諾巴大師的身莊嚴和玉印拿來!』一面說一面搖頭吁氣,大發雷霆。俄巴喇嘛急忙磕頭,馬上就去取玉印和身莊嚴。

    這時我和師母一起跑到外面,看見俄巴喇嘛出來了,就哭著對他說:『將來求您引導我!』俄巴喇嘛說:『沒有上師的允許,我來引導你,是會跟這次一樣的。對於我們兩人都沒有益處。所以還是要請你住在這裡,等你得到上師的加持許可之後,無論如何我是要幫忙你的!』

    我就說:『我的罪障很重,上師和師母都為我受這樣的痛苦,今生此世不能修法成就,還是自殺了吧!』就拔出小刀(藏人多隨身佩帶小刀)來自殺。俄巴喇嘛一把抱住了我,眼淚不住地流著說道:『啊!大力,我的朋友啊!莫要這樣做啊!世尊教法的究竟是秘密金剛乘。金剛乘的教義說:自身的蘊、界、處,就是佛陀,在壽命未終的時候,即使行轉識法(「轉識法」:為六種成就法的一種,是密宗修淨土之方便;此法成就,可得生死自在。),都有殺佛之罪。世上再沒有比自殺更大的罪了;就是在顯教中也說:沒有比自斷生命更重的罪了。你要好好地想想,放棄自殺的念頭吧!上師也許會傳法給你的;就是不傳也不要緊,向別的喇嘛去請法也是可以的。』正說的時候,所有大眾喇嘛都對我表示同情,有的來安慰我,有的到上師處看有沒有請求傳法的機會。那時我的心大概是鐵做成的吧?不然一定會痛碎了的!我密勒日巴半生積罪如山,為求正法便受了這樣的大痛苦!」


    尊者說完之後,聽法的大眾中,沒有人不在流淚,有的生起厭世和出離的心,有的聽了悲傷過度竟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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