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緣的無間輪迴！《小雁與吳愛麗》

小雁

小雁出場之前是望向小鎮遠方的鏡頭，很長很久，好像待在那裡就可以透視遠處要發生什麼一樣！小雁出場後直接轉場到「事過境遷」的很久以後，小雁帶著些許未成年／不那麼社會化才有動作表情，又帶點歷經滄桑的世故，好像她看透了什麼，其實她錯失她可能會精采也可能會灰暗的青春。複雜交錯的情緒在小雁身上流動、累積，彷彿整個世界的重量都壓在她的身上，她明明用盡力氣逃走了，卻又只能回到原地！

小鎮

我曾經寫過一個關於性侵的小說，就發生在小鎮裡；城市裡的人彼此漠不關心，什麼驚世駭俗的消息，隨著數位化的時代，在安迪沃荷那句人人都有機會成名十五分鐘，但他可能沒料到，世界會快到可能十五分鐘後話題就不是話題！但小鎮不同！小鎮的時間流動得很慢，話題總是可以被記得很久、傳得很遠，想逃也逃不掉，想躲也躲不開！像血緣，像原生家庭一樣，什麼，都能夠緊緊跟在自己的血液裡，即使只是微小的傷口，它總是能噴濺一地！

父親

小雁為了母親殺死父親，整個小鎮都清楚、知道，只有後來的人，後來到小鎮的、後來生於小鎮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小鎮上沒有人不清楚小雁身上流著什麼血？小雁很清楚，小雁的母親也很清楚，母親想要輕輕帶過曾經，卻痛痛地踩向小雁遺失的青春與母親口中自己失去的家庭！母親似乎也忘記她自己壞掉的家，也有小雁一份！

母性

電影裡有兩位母親，在親子關係中恰好是兩個極端！究竟是大步邁開走人勝，還是忍氣吞聲贏？或許看在孩子眼中，其實都是感覺被遺棄的、都會替人生劃開一道長長的裂縫；前者是實質的被丟下，後者則是被選擇掉的，怎麼就沒有一個是「留下來也帶我走」？但是「留下來也帶我走」的選擇下，女性內在特別細微的情緒，即使選擇大膽邁開步伐的人，總還是經常自我質疑：當初這樣的選擇到底是對或不對？而在人生中成為一座難以攻破的心牆！

小雁是，母親也是！

小偉

小偉是這個故事中最讓人覺得殘忍的角色，但卻又好喜歡這個孩子的視角。

我曾經也很盼望「我的家庭真可愛，整潔美滿又安康，姊妹兄弟很和氣，父母都慈祥」到後來再也不敢哼起這首歌，彷彿那是種詛咒，越是盼望越是容易失望！

小偉問著小雁的問題為什麼殺爸爸的問題，最後在他眼中套入了公式，得到驗證：「如果是我，我好像也會這樣做」而這個角色也同時在回應那些對於「已經被逼入絕境」的人為什麼選擇這麼激烈的演出而提出質疑的人。

但說劇本對這個角色殘忍，倒是也還替這樣天真的孩子留了一點溫暖！至少讓他的世界只在暴力中毀壞，而沒有徹底的崩毀！只不過對一個小學生來說，這樣的情節實在是太殘忍，而這樣的故事應該也活生生的一直存在！

吳愛麗

這部電影情緒最激烈的有三場，其中一場是吳愛麗的表演課。於是人們談論了「恨」這個情緒！其他兩場是幾個演員的對手戲，只有這場是吳愛麗自己與自己的情緒對話，在表演課裡，像是表演又像表演老師說的，說進內心裡，表演出來就會變得真實，而使觀眾的情緒被自己帶動，究竟是在看吳愛麗面對自己的恨，還是看電影的人被牽動而帶出小心翼翼包裹的情緒？

「恨」這個情緒的對象，如果已經死了，恨要往哪裡去？或者，終究還是得面對那個假設：會不會其實那個「恨」多半來自於自己想要擺脫但難以抬起腳的恐懼？

血緣

原生家庭帶來的人生裂縫，很多都因為「血緣」這件事的延伸有著絕大多數的不得已：我是為了這個家、我想要你們有完整的家庭、你怎麼可以就這樣丟掉我（大人丟小孩、小孩再也不願回家）或者因為有著依存在內心中成為極黏膩的關係，如果率性而為肯定落得自己背上千奇百怪的罪名，然後聽著旁人說著那些「你爸／媽一定還是愛你」的說法，想要辯駁又無力反擊，只要否定那一絲絲的愛，就好像多麼不懂珍惜，卻未曾有人開口問過：「你有覺得自己被愛過嗎？」（有沒有感覺被愛，不是只有當事人才會知道嗎？）而人們總是自以為且飽富自信地認為「只要有血緣」人跟人之間就有愛！

夏于喬

小雁這個角色的表演，可能不在於這個黑白電影到底要講什麼，而是透過夏于喬的表演，像表演課裡說的，可以完全進到這個故事裡。不論是重新融入社會的自我懷疑，或是決定新生而帶點不真實的尷尬，以及在表演課裡的自我釋放，都讓人掉進這個角色的內心想與她共感她所經歷，但卻又清楚明白不可能真的透過一個人的表演就完全明白這個角色真正的內在，只得隨著這樣的演出，在心裡鑽出一點點裂縫，好讓那些相仿或是共感的情緒有點去處。

場次

讓人最意外的是這部電影在影廳的場次，怎麼會少得如此可憐？往常再小再沒口碑的片至少撐完一週嘛！高雄電影一級戰區裡，竟只有威秀跟喜樂客有場次，in89的駁二、大立也有，其餘的只剩岡山秀泰有場次！

台灣電影到底是有多不堪？不值得被上映一週？

＊

沒有提到的曾國城與楊貴媚，那場打鬥絕對值得一看！那不僅是一場對暴力的反抗，那更是那個被暴力者心裡的拉扯，她得用盡她此生沒有的勇敢，才能對於自己習於忍讓的性格做出反擊！

故事最後，編劇還是留了個溫柔的結局，但我還是選擇相信它就是一場表演！因為在現實的人生中，真正反轉的人生少，故態復萌的例子比比皆是！這也許是我人到中年，對於溫暖或溫柔的情境比較不抱持期待吧！

但我願意相信，這世界依然有著如小偉一般天真無邪的柔軟！

《小雁與吳愛麗》／2024

導演／編劇：​​林書宇
演員：夏于喬、楊貴媚、曾國城、黃奇斌、謝以樂

圖片來源：《小雁與吳愛麗》Faceb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