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26|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白色大願: 川普(The Great White Hope:Donald Trump)

在我的《殺母的文化:20世紀美國大眾心態史》裡,美國的20世紀是從“黃色禍害、白色大願和男性危機”開頭的。指:黃禍、白色人種的大願望,第三項不講自明,唯三者的關聯待說明。

它們其實是用三個對照組透露同一個焦慮。“白色人種的大願望”是美國拳擊史上的一個時期。1910年的一次世界重量級拳賽裡,白人拳王被崛起的黑人拳師擊敗了,引起種族信心危機,爆發黑白衝突,一向由白人稱霸的拳壇不斷物色一名能反敗為勝的白人拳師,由一個嘗試延伸為一整個“時代”。

1912年,《人猿泰山》這部小說面世,成為美國“泰山小說”系列之始。這是一個白人剝掉“文明”,去非洲做“叢林之王”的幻想。

除了都是種族主義思維,黑白這組對照與黃白這組何尤?19世紀下半期至20世紀初,中、日都有移民美國,也招致國會通過排斥法案,美國內部遂湧現“黃禍”的焦慮。同時,美國的邊疆也達到了太平洋,下一步就是太平洋,與東亞遙相對峙。在20世紀初,日俄戰爭黃種的崛起在西方加劇了“黃禍論”,並擔憂人多勢眾的中國人可能淪入日本勢力範圍。還有一個潛文本:黃種裡中國這一支勾起白種人對“性無能”的焦慮。老羅斯福總統提倡海權論,在太平洋上搞海外擴張,認為如此方能展示“男子漢氣概”,否則—他警告—美國將淪落為“西半球的中國”。

那麼,第三對照組即洞若觀火。20世紀初的美國一方面是“進步時代”,另一方面仍籠罩在“世紀末”(指19世紀末)的文明頹廢、人種退化、本能衰退、男性墮沉的夢魘裡。它把“神經衰弱”炒作成“時代病”。同時,在美國,如小說家亨利∙詹姆斯筆下的“新女性”引起“女人沒有女人的樣子”的議論,雖然這和今日的女權比較,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但男性普遍的神經衰弱卻是敲響了“男子漢氣概”的喪鐘。

這與今日川普現象有哪些關聯?目前,操勝卷(雖未穩)的川普滿足的訴求是多方面的,不乏黑人、拉丁裔、華人,尤其保守的基督徒的支持。一個世紀前的“種戰”思維似乎無什相干。然而,川普玩的仍然是調高族群對立焦慮的遊戲,乃一個世紀以來美國民權運動的倒捲(roll back)。川普運動的原核是被歷年來民權運動壓到圖騰柱最底層的白種男性(詳《被壓在圖騰柱最底端的那位》)。原本是美國的主人,如今在自己的國家裡不論走到哪裏都被指著鼻子罵:“政治上不正確!”川普之所以能俘獲共和黨,正因為他把該黨變質為一個“白人申訴冤屈黨”(white grievance party)。

中國是今日美國最大的威脅,用來比一百年前的“黃禍”者會是時代錯誤。雖然,我在香港仍遇到用康有為、梁啟超、唐才常時代的黃白大對決來理解世局。不過,川普有時候亦會降到同一個無知水平:身居總統高度,鮮有如他般稱新冠病毒為“中國病毒”和“功夫流感”者,簡直反映由他代表的中學程度白種男性的心智水平!

這些是雞皮蒜毛。真正的障眼法是川普頗獲華人的支持。華人傾向和白人而非黑人認同。康有為的《大同書》就主張用人種改良將黃種人變白,黑人變不了的則施以藥物滅其種。在美國境外的華人,多沒受一百年的民權運動的洗禮,“黑鬼黑鬼”朗朗上口,為白人之不敢或不屑。在美國境內者,即使受民權意識之濡染,與看得起黑人是兩回事:與黑白通婚比較,黃黑通婚絕無僅有。到了這些華人手裡,川普還可能是純度更高的“白色大願”呢!有一中年才移民美國的大陸人,平常也寫寫政論,他不贊同我對川普的批判,謂當前主要矛盾是對抗“黑左”:竟然有很多白人支持黑人,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遂甘當“下面沒有了”的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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