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君歸來

風雨蕭瀟夜以繼日

日日數算耀旭歸期，感覺歲月何其漫長；然而時光又似倏忽拋人而去，會面竟已近在目前，96小時之後，將要看見我所想念的那個人了。雀躍著我三個月來辛勤照料的家園，將會帶給他何等驚喜啊，因為「昔我往矣，蕭蕭瑟瑟；今我來思，鬱鬱蔥蔥......」

十月25日晚上，徹夜風雨蕭蕭，不停歇地賣力拍打著屋簷，我想像強風正瘋狂地搖撼新種的兩株甜柿樹，無情地來回狂掃著亭亭玉立的蠶豆植株，拚命扯斷正要開花的葡萄嫩枝，摧殘那嬌弱的黑玫瑰。我整夜思量著「夜來風雨聲」，災情將不僅是「花落知多少」啊。

風雨飄搖中晨光熹微。我拉開落地窗窗簾，周五傍晚仍枝葉豐美翠綠，如玉樹臨風的蠶豆植株，竟似大戰之後傷殘的戰士，橫躺在鄰居Alan家的花台上， 斜倚在籬笆邊，或仆倒在地，或攔腰截斷，或連根砍斷，可謂衰殘混亂已極。 昨日的景象已不可追尋。

週六，仍然風狂雨驟。我捧著書，意圖排遣雨天必須居家的難熬時光，卻不時盯著Deck旁果樹下那一排蠶豆植株，看著它們在翻騰的狂風暴雨中承受摧折， 幾度拿著繩子奔出去搶救，綁住幾叢，繫在扶持果樹的枝條上，把自己淋了一身濕。

老子說「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有時是不可信的。尼爾森夜以繼日的大風大雨橫空而至，沒有片刻喘氣歇息。 大自然的神奇力量真教我震撼，風雨不只摧折高挑修長的植物，也使果樹突然變胖又變高，園子的綠草瞬間抽長， 開了各色草花。彷彿我極為疏懶，許久未曾割草似的。

三月辛勤毀於旦夕

其實，我幾日前才割了草。為了要讓耀旭回家看到翠綠平整的草地。

不只如此，我想要給他一個大驚喜，看他不在尼爾森時， 我如何照顧蠶豆植株，它們長得多麼健壯，獨特的花香襲人，豆莢累累垂墜。我們將會大豐收。

耀旭把蠶豆種在前後院多處：前院蘋果、李子、桃子等果樹下， 後院Deck旁梨子、李子、櫻桃、甜柿等果樹旁， 靠近牆邊的一大片菜園，無花果樹旁與檸檬樹下。他反反覆覆撒種，因為總有些種子不肯發芽。他訝異於那麼容易種的蠶豆為何不發芽？我說「『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陰』也經常發生。前年三月我返回尼爾森，發現蘋果樹下到處都是蠶豆幼苗，赫然想起五月離開尼爾森前，我曾經在蘋果樹下種蠶豆，那些來不及收成的蠶豆自己延續了後代。我把它們集合種在籬笆之下 。其後，我倦於拔草，於是在後院雜草叢生的籬邊、牆下、樹旁到處種蠶豆，只想與雜草一較高下，未曾想到收成。我隨意種，它們隨意長，居然長得非常美。」

7月20日，耀旭回台灣，有的蠶豆植株已及膝，有的剛萌芽，甚或仍未發芽。他一直跟不肯發芽的蠶豆交戰。那應是他離開尼爾森前所見的景象與心情。

冬春之際 ，尼爾森常是春雨綿綿。我喜降雨，無須澆水，且植物都歡悅；若三日無雨，必須澆水，我享受晴暖的陽光。春日遲遲，冬日仍流連不去，蠶豆植株漸漸長高，翠葉朵朵，漸次綻放白色花朵，走在花下，馨香撲鼻。風來小蠶豆植株輕輕款擺，恐有歪倒疑慮，我趕緊找尋竹竿，斜插其側，綁著麻繩支撐，幾乎用盡長長短短的竹竿，才驚覺植株之多。定時給每一株蠶豆一點肥份，把長在陰暗處的可憐生命移植到陽光照耀處，給特別弱小矮小的更多水與肥份。蠶豆枝條被風吹折之後，我重新綁住它，它居然繼續開花生長，令我驚詫於生命的堅韌；我也曾熱心地把彎垂的蠶豆扶正，它竟連根折斷，使我懊惱不已。

我日日觀看它們，欣喜於生命的成長之快之美。

前院蘋果、李子樹下最為高大健美，一枝枝蠶豆植株長成一叢叢，形成我與鄰居家之間的翠屏山，真以它們為傲啊。其次是後院西側Deck旁的植株，與果樹、覆盆子相擁而生，高高低低，最高的180公分以上，我將它們綁在耀旭豎立的枝條上，沉著安穩，不斷向上成長，有直上雲端之勢。最矮小的乃是春天才發芽的，在覆盆子與其他蠶豆的陰影中掙扎，我將它們與覆盆子綁在一起以支撐。籬笆下菜園的蠶豆植株最晚發芽，我想它們可能來不及長大開花結果了，可是幾度春雨之後，竟也長大了。無花果樹下的可與蘋果樹下的競美，檸檬樹下的比籬笆下更佳美。發芽雖有先後，最後都成為極為壯美的蠶豆，真是生命的奇蹟啊。

然而就在耀旭即將返回的前兩天，風雨摧折了這些美麗的蠶豆植株。真是「天有不側的風雲」吧！

寒霜風雨依然美好

所幸畏霜的植物盡都完好。

今年冬天才種的石榴、 甜柿，我細心照顧，時時留心它們的生長狀態。日日查看天氣預報，預知今夜霜降，必然以薄紗為酪梨、百香果和柑橘類果樹蓋頭，在支架上綁緊，避免寒風霜害。次日一早，晨光乍現，則將蓋頭揭去。

蠶豆植株畏風，但風雨使其他蔬菜更為昌盛豐美。

耀旭和我都種了不少茼蒿與佳目菜，每得一次雨，它們就有勃勃的生命力。我永遠吃不完地吃著，也不斷地送給鄰居和朋友，與朋友聚餐時，為每個人預備一包綠色蔬菜。五月時我種的小青花椰菜、白花椰菜、高麗菜長得肥壯碩大，預備與耀旭共享。

掌握冬春種植時序，拔除白蘿蔔之後，七月底八月初，我陸續種了蒜頭，九月中旬種了我最愛的甜豆， 也在鐵絲網架下 、蠶豆、果樹旁撒了爬豆。去幫寧斯買12株番茄苗、兩株節瓜種植。茼蒿與佳目菜即將開花結果，可謂「生有時，成長有時，收成有時，開花結果有時」，但它們仍是春日葉菜類來源，我展延它們的日子。

耀旭喜歡春夏的萵苣、甜玉米和南瓜，我喜歡小黃瓜。早在九月十月之間，我就用種子培育了它們，希望他看了開心，且他很快可以品嘗自己所愛的。羅美、結球萵苣與甜玉米，很快發芽，且發芽率幾近百分之百，卻只見一株節瓜、兩株小黃瓜發芽，其餘都音息渺渺，不見絲毫生命蹤跡。朋友Petra告訴我，用種子培育南瓜，十月太早了，天氣太冷了。

修剪割草從事春耕

10月27日週日下午，我去機場接耀旭回家。

暴風雨已過，如水無痕，似未曾發 生。他觀看前院後園，很含蓄地笑說，「我們的院子看起來有點亂呢！」

我說，「那是狂風暴雨惹的禍啊！你何不看看蠶豆長得多麼高大，結了多少豆莢？還有，高麗菜、白花椰菜長的多麼胖啊！」

他無法忍受如此凌亂的院子，忘記時差問題，周一就開始整理院子。

我說，「我曾經把歪倒的蠶豆株扶正，它就乾脆斷了，不想活了。 」

耀旭說，「不要扶正了，順著它們吧！」蠶豆植株已然四處歪倒，我們用繩子一叢叢綁著。葡萄開花的枝條也被風吹斷了許多，他爬上梯子用繩子從上端一整排固定。 把前院長得要滿溢出來的紫的黃的花兒剪去大半，讓柑橘、藍莓、石榴與酪梨有生長的空間。待天晴草地乾爽，推出割草機開始在前院割草，移除他放置在後院為方便行走的木頭，把長得極為茂盛的綠草割除。

對於觀賞的草花，剪除與否並非絕對，常使我有點猶豫。我覺得滿眼都是花兒，綠草映窗， 這不是古人「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或「綠滿窗前草不除」的意境嗎？這方面耀旭比我有魄力多了。豔陽下他小刀一揮，剪去長得漫溢的花草。不容否認，院子看來清爽多了。這也是另一種美，齊整之美。

春天已過了大半，得趕緊拔去冬日蔬菜，翻鬆泥土，準備種植了。

我依依難捨地拔除佳目菜與茼蒿，送給鄰居，也一包包冷藏。白花椰菜成熟，顏色轉粉，須及時採收，做當日蔬菜或送人或冷藏。肥壯的高麗菜正慢慢成熟，碰觸結球，已經堅硬，時日也不多了。這都是都是春夏之際青黃不接時的蔬菜。小青花椰菜不斷地開花，每隔一日摘取，耀旭給予更多肥份，助其延命，它們果然長出新枝條，展開新一段旅程。

週四登山，返家一看， 耀旭已把我培植的萵苣、甜玉米、節瓜與小黃瓜都轉種在預備種植的菜園了，那是他返回尼爾森的第五日呢。真是「趕時趕陣」，唯恐趕不上春天的列車呢。

之後我們又去買了兩株小黃瓜，兩株紅椒。記取去年的經驗，買菜苗來種，省去不少時間且容易成功。

耀旭再用種子培育南瓜，不到一周都發芽了，且葉子肥胖翠綠 。一個半月前我培育的南瓜、 小黃瓜與矮豆的種子都死了。我太早培育了，太冷了，但甜玉米與萵苣怎不那麼畏寒？

耀旭到處尋找地方種南瓜，也讓朋友送的嬌小的芹菜苗入土為安了。

傾倒或不傾倒的蠶豆持續成熟著，劫後尚在枝條上的葡萄開著花兒。

11月15日終日細雨綿綿後，蠶豆與藍莓可以開始採收了。

耀旭回尼爾森後兩三星期，追著春天的腳步，翻新了菜園面貌，也翻開尼爾森歲月的新頁。於我而言，可謂「風雨蕭蕭，眾芳飄搖；既見君子，豈能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