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樁的秘密1

八卦樁的秘密1

作者:老衲

昏暗的地下暗房中，坐著一個日本軍官模樣的男子，他的身旁只有一盞明火燈熊熊地亮著，映照著對面，那個被細麻繩吊起的漢子，那條細麻繩上比一條三炮台的香菸略細，色呈深赭，在一般人眼中，可能看不出個道道，可是若是在行家眼中，便知這種細麻繩的來歷不凡。

這種細麻繩，謂之熟繩，不是在一般的商家店鋪可以買得到的普通麻繩，非得要綁縛師親手搓出來不可，在霜降前後的苧麻，品質最優，收割下來以後泡在水塘裏，泡軟之後拿袖裏刀一剮，將苧麻中心的竿與外層的麻皮分離開來，只取中間那層，俗稱的「麻筋」，將麻筋曬乾之後，再浸上一種藥酒，邊浸邊搓，這樣工序搓出來的麻繩，雖然細，可是在綁縛的時候特別好用，與人肉有一種相吸之感，被綁之人越是掙扎，那麻繩越是陷在肉裏摳不出來，當然，那浸麻筋用的藥酒，各家綁縛師各有自個的家傳獨到秘方，不足為外人道。

如此工序搓出來的麻繩，完成之後，還要多綁人多浸血，這種麻繩生性嗜血，越是滲沁過人血，越是堅韌好用，在這暗房中綁著那漢子的麻繩，已然完全呈深赭之色，那是不知道多少條人命的鮮血，才能換來的繩中極品。

而被那條細麻繩綁著的男子，奄奄一息，上半身都是鞭撻與燒烙的刑求傷痕，地上血跡斑駁，雙腿泡在一桶水中，那桶水裏不知放的是甚麼藥物，已讓那男子的雙腿血肉模糊地爛成一片，黃膿與血水交雜，整桶水腥臭難當。

「八格野鹿！（ばかやろう!）」那日本軍官斷喝一聲，罵道：「李春華！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是不願意說出八卦樁的秘密嗎？」

那被麻繩吊起，雙腿浸水的男子道：「嘿嘿...士可殺，不可辱，我恩師二十年前被你們設計，橫死在崇文門外，想當年，他老人家死也不肯將咱們八卦門的秘密告訴你小日本鬼子，為師如此，難道做徒弟的還給他老人家丟臉嗎？菅原先生，你太小瞧中國人了！」

那日本軍官模樣的人臉色陰沉，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又道：「我真不明白你們中國人，臭豬一般的賤種，你看看你們的北京城路上，馬糞處處，唾沫遍地，臭髒的不得了，哪還有半點當年大唐的絕世風采，我建議你，李春華，等你傷好了以後，去日本看看我們的京都，看看我們的北海道，說老實話，你們北京城的模樣，連日本的沖繩也不如，鄉下破爛一樣的城牆，雖然高聳，可裏頭住的都是些沒卵蛋抽大煙的雜碎，這些人，真的值得你守護？李桑，你聽我一句，只要你投降皇軍，我包管你搬去日本住以後，住的地方比現在住的舒心一百倍！」

那日本軍官側著頭又想了想，道：「你們中國話裏不是有一句話...叫甚麼來著？對了，樂不思蜀，我包管你搬去日本住以後，樂不思蜀！」

那叫李春華的男子呵呵笑了起來，一笑起來，才看到他滿嘴都是血洞，原來他整口的牙，都已經被拔光了，只剩幾顆頑強抵抗的，還東倒西歪，孤零零地立在牙床之上，他道：「我的傷會好？哈哈哈哈，菅原先生，我嘴裏都是傷口，你不要逗我笑，老子我被你們這群下流鼠輩關在這間暗房幾十天，把我手腳筋都挑了，嘴裏牙都拔了，手指甲腳趾甲也都掣光了，最後還想個法子，搞桶水來，放進蜜，把我的雙腿雙腳都泡得爛了，即使我能活著走出這間房，也早已成為一個廢人，你想要的，不過是想在我口中套出八卦樁的祕密，等我一說出來，你還哪有心思養著我這個廢人？」

那被稱之為菅原的軍官搓了搓手，又坐了下來，道：「李桑，先前我們兩個人之間，有點小誤會，那些下人不懂，在你身上用了刑，這是我們皇軍的管理不當，我菅原熊信郎在這裡跟你道歉了。」

他一面說著，真的還站起身來，對著李春華做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禮，一邊嘴中喊著：「牟洗蛙卡狗宰一麻線（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道歉完之後，又再拉回椅子，端正坐好，懇切地語氣對李春華說：「李桑，其實打仗也不是我們日本人願意的，我們都只不過是服從天皇的命令而已，你們早一點投降，歸順天皇的政令，不管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都可以少死一些人，不是很好嗎？在中國的歷史上，歸順外族的政令管理不是沒有先例，從蒙古人到滿洲人，都是外族，都管了你們中國人幾百年，更何況我日本國與中國，向來是手足之邦，都是東亞的大中華文化圈的一環，投降皇軍，只是為了要更好的拯救那些豬狗不如的支那人，不是壞事，不是壞事啊！」

李春華呸了一口血吐在地上，道：「菅原先生，我大春子李春華啥也不懂，一輩子就懂得練八卦掌，你講的那些國與國的大事，我半點也不曉得，我只曉得，我的恩師程三先生，是被你們日本人設計給德國軍隊打死的，我只曉得，你們日本人在我中國的土地上，到處秘密搜集我們中國的古董，字畫，玉石，佛像...而且你們蒐羅中國死古董還不夠，還想要蒐羅我中國的活古董，中國武功的奧秘！尚老前輩的一個徒弟被你們捕去了，至今下落不明，鏢師大老李的妻女也被你們抓走了，為的是逼問大老李那一手連發十三鏢的絕技，大老李你們還記得嗎？他為了贖回他的妻兒小女，最後只好將他那手賴以為生的十三鏢絕技交出去，結果呢？菅原先生你說說？」

那菅原軍官搖搖頭，道：「那件案子不是我負責的，我不知道，結果呢？」

「結果，大老李的妻女被還回來的時候，已經被你們小日本鬼子禽獸不如地侵犯凌虐了幾百次，據說...據說還送去...哼，那個髒地方，我大春子說不出口！」李春華咬牙切齒地說：「你知道嗎？贖回來的時候，大老李的女兒已經懷了孕，而大老李只好在她生下來以後，親手將那狗雜種的嬰兒扼死！這事...這事攪得大老李的妻女發了瘋，大老李也上吊自殺了，你說說，好好的一家退休鏢師，為了一手十三鏢絕技，被你們狗日的鬼子弄得家破人亡，你說，我們中國人能不起來反抗嗎？」李春華雙眼充紅，瞪著那菅原軍官。

菅原軍官嘆了口氣，道：「如此聽起來，應該是那大老李先生一開始沒有好好的與皇軍合作，才導致有這樣的不堪下場，如果他一早知道是如此，早點把十三鏢的鏢法傳給皇軍，那皇軍肯定待他如上賓，他也不用家破人亡了。」

「你...你們日本人才是真正的豬狗不如，豬狗尚有慈心，日本人有慈心乎？照我看啊，你們日本人，是永遠也征服不了中國的。」李春華咬牙切齒地道。

兩人在暗房中一時無語，只聽得到那日本軍官菅原熊信郎穿著軍靴走來走去的踱步聲響。

「菅原桑，殺了他吧。」一個女子的聲音忽然從暗房的深處冒了出來，連李春華也嚇了一跳，他被關在這間暗房十幾天了，雖然一直睡睡醒醒，但大概知道這間暗房不過七八尺見方，不是很大，雖然只有當中刑求用的一盞照明燈，但若是藏了一個女子在其中，是不可能沒發現的。

李春華四下張望，卻怎麼也看不見那把聲音的源頭，而菅原卻是習以為常，說道：「芳子，天皇交代下來，不把八卦門中八卦樁的秘密拿到手，就絕不讓我回到日本，這李春華是我唯一抓到懂得真傳八卦門武功的傢伙，怎麼可以輕易殺了他？」

哪把被稱作是芳子的女聲有些不耐煩，道：「我叫你殺了他就殺了他，還囉囉唆唆得什麼？我這邊已經掌握了另一條線索，絕對可以問出來八卦樁的秘密，這個叫李春華的莽漢，已經對皇軍沒有用了，為免夜長夢多，還是早早殺卻，才叫人安心。」

菅原遲疑了一下，才對著虛空之中的女聲，微一點頭敬禮，「嗨（はい）」，然後從腰間拔出了一把短刀，走向李春華，準備將他處決。

「慢著，」李春華忽然叫道。

「你是條好漢，有什麼遺願，說吧，我會盡力幫你達成。」菅原將短刀高舉過頭，頓了一頓，盯著李春華，他想，他那個還在日本，沒參與這場聖戰的的老爸，在他參軍後曾對他說，熊信郎，要殺人之前，要盯著對方的雙眼看哪，看了，才能認得你殺的人的靈魂，這很重要，因為將來他要來找你復仇的時候，你才認的出他哪。

「水，」李春華道，「我好渴，不想做個渴死鬼，餵我喝口水，再讓我爽爽快快地上路吧。」

菅原想了一想，道，「好吧」，於是把李春華的雙腳從那泛著髒臭膿血的水桶中撈了出來，然後提起水桶，對著李春華說道：「就喝這個吧，反正你也快死了。」

菅原原本以為，這話一說，會能夠欣賞到李春華悲憤與無可奈何的絕望眼神，沒想到李春華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下巴一抬，居然對準水桶，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這一下讓菅原大為吃驚，雖然來到中國以後，對中國這個國家的人民萬分瞧不起，但總還是有幾個特立獨行的英雄人物，讓菅原刮目相看，菅原大拇指一翹，忍不住稱讚起李春華，「有你的，來生不做中國人，做日本人吧，多好。」，但那李春華卻理也不理會他的奚落，只自顧自地將水桶裡的髒臭膿血水一口氣喝乾。

菅原將喝乾的水桶往旁邊一扔，笑道，真厲害，一大桶水一下就喝乾了，他走近李春華，將短刀高舉過頭，腳一抬，正準備要將李春華的頭顱踩下去處決時，忽然見到李春華嘴巴一張，一路又酸又腥臭的水柱從他口中激射而出，力道強勁，直噴在菅原的右眼之上。

「啊！」菅原一聲慘叫，匡噹一聲，短刀掉在地上，而他痛得滿地打滾，「我的右眼、我的右眼...」菅原捂著右眼，血從指縫中流了出來。

「在三步之內，中了我這招噴口劍的，沒有人還能保得住招子，」李春華苦笑，搖搖頭道：「實在抱歉，這招過於陰損，本來我打算下半輩子再也不用的，但是...」

菅原在地上撐起身子，右手抄起掉在地上的短刀，用他剩下的左眼瞪著李春華，像是一匹受傷的孤狼，既狠且絕，菅原他氣得瘋了，發一聲喊，「八格野鹿」，隨即抓著短刀彈起身子衝向李春華，可李春華不慌不忙，頭一抬，又是一路水柱向菅原噴了過去，而這次，李春華取的是左眼。

「菅原先生，你忘了我喝乾了水桶的所有水，那水在我胃裏，可以足夠我發兩次水劍，」李春華道：「中國武功博大精深，是前輩們在行走江湖時用生命磨出來的求生絕技，這其中的奧秘，是我們中國人...是死也不會...」李春華邊說著，身子卻邊歪倒下來，血絲從嘴角汩汩湧出，他話還沒說完，便已然斷氣了。

暗房中，只剩下倒在地上的菅原熊信郎的哀號與痛哭，還有那把神秘的女聲，冷冷說道：「哼，我便不信我川島芳子想要的東西，卻還有拿不到手的，八卦樁的秘密...我一定會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