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了槍。左手或右手。眼幕一黑,停止了所有動作。哪一肢手的痛楚會先感應到,我死亡前的沉默。
「我們總該了斷了。」我清楚的聽見。
「朝爾孝,該是你血債血還的時候。」
我清楚的聽見阿毅的聲音。我睜開了眼睛,彷彿看見了希望。阿毅站在朝爾孝的背後,他的表情停頓,他訝異著阿毅的出現。「你們死到哪去了,怎麼讓個人闖進來。」朝爾孝怒罵著。
「雙手舉起來。早在你玩樂著殺人時,你這間倉庫的駐守早被我解決了。」
「不可能,你不可能輕易進來這裡。」朝爾孝質疑著。
「你以為外面守了一堆人,以為滴水不漏?你似乎想得太簡單了。」阿毅踹了他。
「叫你雙手舉起來,沒聽見啊?我手上的槍,可是隨時可以殺了你。」
朝爾孝大笑著:「你別忘了我手上的槍現在可指著你家老大,葉舒才。」阿毅的表情,他的笑聲完全變得陌生。
「朝爾孝,你忘了你是怎麼害死我家老大的?老大已經死了,只要能用你的血,血祭大哥,一切都無所謂。」清楚的知道阿毅已經不是那個被奎先生催眠的阿毅。
視線穿越槍口到他手臂、到他無表情的臉。他斜著眼,彷彿篤定了什麼。
「阿毅你先把槍放下,我們慢慢談……」
「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給你台階下,你不要不當一回事,我真的會開槍殺了他。」他的眼神犀利的望著我。
「他是你的獵物,而你是我的獵物。你殺不殺他都不會改變我想殺你的決心。」他的嘴角微微顫動,他的眼睛已經決定了什麼。連續的槍聲,整間倉庫迴盪,地面蔓延塵埃。
只要再左點,我的手臂便中彈。驚嚇,難以置信,血液模糊視線。我努力睜開雙眼。朝爾孝一手壓著肩膀,手中的槍桿垂下。他開了槍,他也開了槍。他一臉無法置信,阿毅竟然開了槍。他並不知道現在的阿毅已經解開了催眠,不再當我是老大的阿毅。
「你……竟然不顧他的性命。」他回頭望著阿毅。
「我說的話,需要懷疑嗎?」阿毅猛踹著他,而我躺在地板上,靜聽著他們的打鬥。阿毅彷彿站了上風,朝爾孝被他打得鼻青臉腫。在受傷的情況下,他竟然能勾倒阿毅。槍聲,阿毅彷彿開了槍。擊中朝爾孝了嗎?
聽見槍聲,聽見了阿毅的聲音。驚起身子看見了他們兩個。阿毅身上染著血。我以為。我以為。
我以為阿毅解決了朝爾孝,沒想到情勢竟然逆轉。「我還以為我會被你這小子給絆倒,沒想到你這麼不堪一擊。」朝爾孝緩緩的站了起來,他開的槍擊中了阿毅。「想報仇,也該挑好點的傢伙,子彈也該裝足吧。」
阿毅猛扣著板機,喀搭喀搭聲響急促。他踹倒了阿毅。「耍什麼英雄……呸。卒仔。」朝爾孝看了我。「你說要先解決你還是他……」
「是你?還是你?」他一會槍口指著我,一會晃到阿毅面前。
「我真搞不懂你竟然收了有二心的手下,他不過是想藉由你,達成他的心願罷了。」他走近我。「我先幫你解決掉這個敗類吧。」他轉向了阿毅。
阿毅看著他,臉色正定。「既然被你撩倒,隨便你……」
「你死吧。」
我聽見遠遠的腳步聲傳來。他慢慢的靠近。他的靠近停止了我們的動作。「誰?」朝爾孝撇開了阿毅,往逆光走來的人開了槍。連開了幾槍,他依然沒事的往我們走來。「奎先生……」我訝異的看著他。他對我點點頭。朝爾孝緊張的猛開槍直到耗盡了子彈。「你……你……」他顫抖的說著。「你不是人……」
奎先生擦了我臉上的血,他看著他。「我不是人,我只是個忠心的僕人。」朝爾孝冷冷的笑。他挪動著身體。慢慢走向倉庫門口。他逆光的身體虛弱得快被光線穿透。
阿毅使勁氣力站了起來,往他方向衝過去。兩個人扭打成一團。像似決定生或死。而我的身體發冷,整間倉庫成了北極。「我……好……冷……」眼皮沉重得無法張開。視線中的奎先生慢慢的模糊。模糊到一片的黑色。黑得讓人沉重,摸不著邊際。
我的心裡告訴著我。我後悔了。我後悔了。如果可以再見到老先生,我要跟他說我解除契約。我不要惹麻煩的財產,還我一個平凡的人生。可以再見到老先生嗎?可以嗎?
眼前閃過了人影,蘿、政源、政源的朋友力添。我看見我自己。契約後第一天的我,在那間皇宮般的房子走動,滿副驚喜。契約後第二天的我,赤裸的照著鏡子,看著身材變得壯碩的自己。契約後第三天的我,躺在鋪滿鈔票的房間,滿天飄落的鈔票。看見那個受驚嚇的我。看見了陳芸、朝爾孝、阿毅……
我在醫院裡沉睡了好多天。當睜開雙眼的時候,我祈禱這只是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