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案.連續殺官案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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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孫鏑和麵揉餅的功夫,全繫於雙臂超群蠻力,砌灶砍柴、生火蒸餅,也就一時辰的事,遞上熱騰騰的餅子,長孫鏑道:「孩子,灶替你砌直了,瓦替你補齊了,柴也砍足了。」孩童沒及回話,立馬狼吞虎嚥三張蒸餅,舌頭都差點兒嚼下。長孫鏑說道:「你慢點兒,全你的,沒人搶。」孩童問道:「大人您們什麼人?」花盈緋說道:「我們來問龍神娘娘的事。」孩童渾身一震,半塊蒸餅掉地,又慌慌張張撿起蒸餅,全塞入嘴中。


      孩童猶豫良久,方道:「她真的是龍神娘娘,蔡大人、竇大人都問過我。龍神娘娘臉上、身上長著片片黑龍鱗⋯⋯大人,您說她要不是龍神娘娘,怎麼有本事穿漂亮衣裳,夜半來我家給金子。」花盈緋問道:「確實看清楚黑龍鱗長在皮膚上?」孩童點頭道:「不僅看清楚,龍神娘娘是黑皮膚的,她給我金子時,我也摸到她手上光滑的黑龍鱗,像魚鱗滑溜溜。大人,您們和龍神娘娘都是好人,除了您們,誰也沒贈過我錢救娘的病。」花盈緋給孩童娘親施救時,發現蓆下壓著條黃符,問道:「蓆下那黃符何來?」孩童遙指遠方的赤湖,答道:「大人,您看赤湖邊上兒,是不是有座祠,那叫『龍舟祠』,聽說符很靈驗,我求附近的樵夫叔叔,替我到祠裡給娘求來的。」長孫鏑向花盈緋附耳說道:「和雲亭鎮祝醫的符一模一樣。」


      長孫鏑教導孩童清掃屋內,花盈緋再替婦人施了幾針,說道:「孩子,有什事就到南郡郡守府找竇大人,我會請他幫你的。」孩童跪地叩謝。


      步出那孩童家,長孫鏑忽道:「主子,您打我吧。」花盈緋奇道:「怎麼?」長孫鏑囁嚅道:「我方才罵『這都些什麼官道世道!』,對不住您。」花盈緋深吸一口氣,道:「哪兒對不住我,匡扶天下乃吾輩大任。」長孫鏑歉道:「我連帶罵著陛下。」花盈緋輕歎道:「你罵得應該⋯⋯。」長孫鏑低呼:「主子!」花盈緋神情轉瞬漠然,低聲說道:「鏑子,大隋再腐,終究是吾族,莫說血踐生民,致使無數冤魂淒情訴鬼神,吾仍護到底⋯⋯即便永樂王楊瑯⋯⋯早被遺忘。」長孫鏑擔憂地看著花盈緋,主子內心的矛盾彷彿重巒疊嶂,爬不盡、跨不了。



      剛達竇慶府邸,門差則通報道:「竇大人要小人稟報兩位貴家,『朝廷的刑部和都司來訪』,特命小人先請兩位貴家,到別邸稍作休憩,待刑部和都司的官員離去,竇大人就至別邸會面。」車行中,長孫鏑埋怨道:「刑部和都司的人忙乎啥去,檢驗田奭屍身沒見著人,訪田府沒見著人,奔巨亮湖也沒見著人。」花盈緋笑道:「不正好,沒礙著咱們便好。」長孫鏑想想,也是道理。與車伕同坐簾外的門差,忽貼近身,隔簾對花盈緋和長孫鏑說道:「兩位貴家,小人能否求您們一件事。」長孫鏑稀奇正要發話,花盈緋搖手阻止,對外說道:「但講無妨。」門差長歎道:「咱竇大人萬般佩服兩位貴家,小人知道只有兩位貴家發話,我家大人才願入耳。元仁觀大人近日來到南郡,他什麼人啊?齊王殿下的心腹,黃門侍郎元弘嗣大人的長子!我家大人硬是不肯去拜會元仁觀大人,說『我竇慶堂堂從四品郡守,豈有拜會鴻臚寺寺丞正七品的儀節。』是計較的時候嗎?齊王殿下、元仁觀大人將來可要執大權的,朝廷裡誰不親近巴結。」花盈緋笑道:「你倒想得比你家大人透徹。」門差不好意思說道:「不怕兩位貴家笑話,您們和我家大人相處幾日下來,了解他剛直不阿,我們能在竇大人手下做事,挺順意,郡守府裡的差役下人們,全仰仗他照顧,他好我們也才好。」



      別邸等未多時,竇慶額面浹汗地驅車趕來,疲憊之色盡顯,僕婦捧來一椀溫茶,竇慶牛飲入喉,連要幾椀,稍緩氣。豈料竇慶一開口,講得並非刑部都司如何刁難、連續殺官案如何複雜,而是一名高句麗商人被殺。案件極簡單,高句麗商人李鉉烷,因短匕刺心斃命,財物盡失,死於江陵縣揚水旁的旅店,縣令蔡融已亡,本應由縣丞、縣尉暫代職權,可南郡近日死了荊州刺史庫牧述、江陵縣令蔡融,雖田奭屬江夏郡,卻全算在竇慶頭上,現下又多了東夷高句麗商人,連連人命案,竇慶怕難辭其咎。


      竇慶道:「高句麗商人李鉉烷的商團,每年主要運販天蔘和貂皮入朝,居京城典客署,此番受鴻臚寺寺丞元仁觀所邀,遊荊州,前夜沒承想歹人入室劫財,一匕首奪命。」花盈緋說道:「是以齊王請竇大人詳查。」竇慶歎道:「殿下料事如神,是否齊王命令,卑職不知,但元仁觀有這麼一說。」花盈緋說道:「見過龍神娘娘的孩童那兒,我們亦無進展,要不本王和鏑子多事,陪竇大人探探高句麗商人案。」長孫鏑說道:「我曾和高句麗人生活過,興許能提供些愚見給竇大人。」竇慶謝道:「謝殿下、鏑子相助。」


      由別館到揚水旁的旅店,眾人才知離赤湖如此近。旅店出了宗人命案子,店主愁得兩寢不眠,貴客死亡,旅店被迫休業,不僅得罪鴻臚寺寺丞元仁觀大人,還給南郡郡守竇慶添麻煩,店主徘徊旅店門口,竇慶車馬一到,店主忙迎上,諂媚說道:「竇郡守和諸位大人勞苦功高、千里遠來,令敝店蓬室光輝,快請進快請進。」店主帶眾人進李鉉烷曾住過的客房,紗帳軟臥、青爐花几,空氣混雜薰香和血臭。竇慶問道:「店家,此房清掃過?」店主答道:「還未還未,我知大人們查案,不敢妄動,吩咐下人不可清掃此間物品,只是怕房內血味兒滲出,讓下人薰香遮掩。」


      竇慶環視客房擺設尚算華美,置物也不凌亂,說道:「當日發現李鉉烷經過為何,細述來。」店主無奈說道:「大人務必還本店公道,昨晨下人送水來給李公子梳洗,見房門虛掩,下人也不知李公子究竟醒著還睡著,叫喚幾聲無人回應,推門眼瞧,李公子卻早臥榻身亡。」竇慶道:「李鉉烷前晚被殺時,你們可聽到聲響?」店家直歎氣:「唉,大人,李公子若叫喊,我們豈不睬理,真沒聽見啊!」竇慶見花盈緋命長孫鏑翻開物櫃,檢查李鉉烷生前雜物,問道:「貴家,有什線索?」花盈緋道:「竇大人,李鉉烷屍身上可戴有指環、腰佩一類的飾物?」竇慶說道:「有,一隻晴水翠班和紅牙雙瑀璜佩。」花盈緋說道:「店家,叫當日送水的下人來。」


      送水下人,約略六十出頭,形容憔悴畏縮,入房向眾人卑微施禮後,慌張說道:「上官們叫賤民來,何事?」竇慶還沒問話,長孫鏑遽然出掌,緊掐送水下人的脖子,怒道:「說實話!否則擰斷你脖子!」眾人大驚,送水下人雙膝乍軟,跪倒,流淚說道:「上⋯⋯上官饒命,賤民小兒疫病嚴重,無錢買藥⋯⋯見李公子已死,這才偷李公子錢袋⋯⋯。」店主大怒,罵道:「好啊!你⋯⋯你竟敢害我!」伸手便要打去,長孫鏑改抓店主的手,低喝:「大人們在此,休得無理。」花盈緋問送水下人,道:「李鉉烷手掌有老繭否?」送水下人比著自己手掌的虎口、指尖道:「這裡⋯⋯這裡都有⋯⋯。」花盈緋點頭,扶站送水下人,道:「老人家請起。」送水下人猛搖手道:「不⋯⋯不敢,上官⋯⋯賤民求您,錢是賤民偷的,賤民小兒無辜⋯⋯您殺了賤民吧,嗚嗚。」竇慶惑道:「貴家,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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