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正大學大一新鮮人陳凱,打從踏進嘉義這塊土地,就對這裡的靈異傳說特別著迷。尤其,那座位於民雄、赫赫有名的「鬼屋」,更是他心頭的一塊癢。聽聞那裡鬧得特別兇,各種繪聲繪影的傳說,把那棟巴洛克式的老洋樓,也就是過去劉家的古厝,蒙上一層陰森恐怖的色彩。
這棟洋樓啊,可是1929年蓋的,氣派非凡,想當年也是地方上響噹噹的望族。誰知道,一連串說不清道不明的怪事接連發生,搞得劉家在1945年乾脆舉家搬走,從此這大宅就這樣荒廢下來,成了大家口耳相傳的鬼屋。雖然劉家後代是說,只是因為交通不方便才搬走的啦,但明眼人誰信啊?附近庄腳人私底下都在講,哪有那麼簡單?
傳聞多到數不清,什麼女傭離奇失蹤啦、國軍士兵在裡面莫名其妙送命啦,甚至連日本兵駐紮時都發生過詭異暴動,整個部隊像中邪一樣互相殘殺,血流成河。這些離奇的故事,讓這座原本富麗堂皇的豪宅,徹底淪為如今這般陰森恐怖的廢墟。每到日落西山,沒人敢從那附近經過,就怕聽到什麼不該聽的聲音,或瞥見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那天晚上,在死黨阿威的搧風點火下,陳凱跟另外兩個同學阿哲、小胖,一行四人,趁著夜色深沉,偷偷摸摸地決定前往這座傳說中的鬼屋「探險」。
入夜後的民雄,空氣特別涼。四個人騎著歐兜邁,沿著小路鑽進一條雜草叢生的小徑,眼前的景物越來越荒涼,最後,那座傳說中的鬼屋,就這樣靜靜地矗立在他們面前。
夜色像潑墨一樣,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天邊偶爾劃過幾顆閃爍的星子。老宅前雜草叢生,比人還高。斑駁的紅磚牆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藤蔓,像一條條盤踞的巨蟒,把整棟房子勒得死死的。窗戶早就破光了,黑洞洞地像一雙雙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們。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還混雜著一股說不上來的腥氣,聞了讓人從腳底涼到頭皮。
微風吹過,宅邸旁的老樹發出沙沙的摩擦聲,樹影在月光下婆娑起舞,宛如群魔亂舞。陳凱覺得,好像有什麼無形的東西,正躲藏在黑暗中,從那破碎的窗戶後頭,冷冷地窺視著他們。
「喂,進去啊!都來到這裡了,還俗辣喔?」阿威咧嘴一笑,語氣裡帶著一絲挑釁,故意激陳凱。
陳凱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恐懼,腳步雖然有些發軟,但還是硬著頭皮,一腳跨進了門檻。
屋子裡比外面更加陰冷潮濕,空氣中還飄散著一股腐朽的氣味,讓人聞了就想吐。手電筒的光線掃過大廳,只見牆面剝落得厲害,露出裡面發黑的磚塊,地上散落著殘破的家具,還有一些不知名的碎屑。
阿威的手電筒光束定格在牆面上一處,那裡赫然有幾個清晰的彈孔痕跡。
「你們看,這就是當年國軍駐紮時,聽說有士兵在這裡誤殺同袍留下的彈孔。」他壓低聲音,一副說故事的樣子。
「而且聽說,那個冤死的士兵,晚上還會站在二樓的窗邊,對著外面直挺挺地敬禮咧……」
話音剛落,一陣突如其來的冷風從屋內深處竄了出來,陳凱的背脊猛地一涼,手電筒的光線也跟著微微顫抖了一下,彷彿被什麼東西干擾了一般。
「幹!阿威你嘴巴閉上啦!不要亂講話!小心真的招惹到什麼不乾淨的!」阿哲嚇得臉色發白,聲音都抖了,連忙低聲提醒,還不忘瞪了阿威一眼。
「就是啊,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小胖也附和道,不住地搓著手臂。
四人繼續深入探索,心臟都快跳出來了。他們小心翼翼地穿過一道又一道的門,最終來到了一間據說曾是女傭房的地方。這間房間不大,但氣氛卻異常陰冷,彷彿連空氣都凝固了一般,讓人感覺吸進去的每一口氣都帶著冰冷的濕氣。
牆角擺著一張破舊的木椅,椅子上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陳凱的目光忍不住盯著它,總覺得好像有人剛從那上面起身,或是正坐在那裡,用空洞的眼神注視著他們。
阿威像是講故事一樣,壓低聲音,開始說起這間房子的傳聞:
「這裡啊,以前住著一個年輕的女傭,長得細皮嫩肉的。結果不知道怎麼搞的,就跟劉家那個為人不正的老爺劉容和,搞上了不正當的關係……」
「後來咧,這個女傭突然就人間蒸發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庄腳那邊有傳言說,她懷了劉家的種,結果被劉家人發現,為了保住劉家的名聲,竟然就把她活活地埋在宅邸裡面的某個角落!」
阿威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彷彿在模仿鬼魂的低語:「另一種更恐怖的說法是,她被劉家人推到了院子裡的那口老水井,活生生地溺死了!從此以後,就再也沒人見過這個女傭了。」
「有人說啊,每到夜晚經過這裡,如果仔細聽,還會聽見女人低聲哭泣的聲音……」
就在阿威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一陣低沉、若有似無的啜泣聲,竟真的從房間的角落,緩緩地傳了出來!那聲音帶著深深的悲傷與怨恨,讓每個聽到的人都毛骨悚然。
「你們……你們聽到了嗎?!」阿哲嚇得臉色發白,聲音都抖了,連忙問道,還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小胖更是嚇得躲到阿威身後,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幹……是真的耶……」阿威的臉色也變了,雖然還想嘴硬,但語氣明顯帶著顫抖。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任何聲響。那哭聲忽遠忽近,時而像是貼在耳邊低語,時而又像從遙遠的地底傳來,分不清是幻聽還是真實。空氣中的寒意更濃了,彷彿有什麼無形的存在,正與他們共處一室。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異響,那聲音像是有什麼沉重的東西被粗糙地拖行,緩慢而沉重,吱嘎作響,每一下都敲打在他們的心坎上。陳凱的心跳瞬間加速,血液彷彿凍結一般。他顫抖著,連忙走到窗邊,用手電筒朝著院子照去——
那口傳說中的水井,就在不遠處,被手電筒的光線照得清清楚楚。
「咕嚕……咕嚕……」
還沒等陳凱反應過來,水面竟然開始劇烈地翻騰起來,發出令人作嘔的聲響,彷彿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正掙扎著要從井底爬出來!水花四濺,一股腐爛的惡臭也隨之撲鼻而來。
一道瘦削、扭曲的身影,慢慢地從水面浮現——那是一個穿著舊時代僕人服的女人,臉上佈滿了深可見骨的爛掉的爪痕,血肉模糊,猙獰可怖。她的雙眼空洞無神,像是兩個漆黑的窟窿,卻死死地盯著陳凱,那眼神裡充滿了無盡的怨恨與憤怒。她的嘴角裂開一個詭異的弧度,露出了森森的牙齒,彷彿在對他微笑,卻比哭泣更讓人恐懼。
「還……我……命……來……」
一個沙啞、冰冷的聲音,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在空氣中迴盪。
下一秒,那個恐怖的女人猛地從井裡爬了出來!她的指甲長而尖銳,深深地扣住井邊的石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她的身體詭異地扭曲著,以一種非人的姿態,緩慢卻堅定地,一步步朝著陳凱爬來!每爬一步,都像有無數看不見的肢體在拖動,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
「幹!快跑啊——!!!」阿哲發出淒厲的尖叫,打破了寂靜。四人哪還顧得了什麼探險不探險,魂都快飛了,連滾帶爬地瘋狂衝向大門,顧不得一切地逃出了這座陰森可怖的宅邸。他們用此生最快的速度,頭也不回地朝著來時的路狂奔,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衝啊!不要回頭!」阿威邊跑邊喊。
「我操!什麼鬼東西啊!」小胖嚇得邊跑邊哭。
就在陳凱衝出大門,跨過門檻的那一瞬間,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二樓的窗戶——一名穿著舊式軍裝的男人,臉色慘白如紙,正靜靜地站在那裡,直挺挺地,對著他們的方向,緩緩地舉起手,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那空洞的眼神,彷彿在無聲地送別,又彷彿,是在預示著什麼。
隔天,當陳凱回到宿舍,驚魂未定地翻開手機相簿,想看看昨晚拍到的照片時,其中一張照片,卻讓他全身血液瞬間冰冷,彷彿墜入萬丈冰窟——
那是一張他剛到宅邸時,隨手拍攝的宅邸外觀照片。照片裡,二樓的窗戶內,影影綽綽地浮現了一張模糊不清的臉,那臉孔蒼白,五官扭曲,雖然模糊,卻有種說不出的陰森感,正是昨晚那個敬禮的士兵!
更駭人的是,照片裡井口旁邊,一個漆黑的影子,正緩緩地、無聲無息地向著他們的背影走來,那個身形,赫然就是昨晚從井裡爬出來的那個女傭!那黑影周圍,彷彿還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紅光,像是血色,又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天啊……這……這怎麼可能?!」陳凱的手機差點沒拿穩,嚇得臉色慘白。
從此以後,陳凱再也不敢踏進民雄鬼屋一步。每當夜幕降臨,腦海中總會浮現那張扭曲的臉和水井旁漸漸逼近的黑影。他也常在夢中驚醒,耳邊似乎還迴盪著那句冰冷的「還……我……命……來……」,以及那沙啞低沉的啜泣聲。他知道,有些東西,一旦看見了,就再也無法抹去。民雄鬼屋,成了他一輩子揮之不去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