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的開頭,總是在不經意間展開。幾個禮拜前的一個尋常午後,我正沉浸在畫布與色彩的世界裡,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
「喂,垃圾,找我幹嘛?」我接起電話,沒好氣地調侃著,畢竟這種稱呼,是我們哥們之間特有的親暱。
電話那頭傳來朋友略帶興奮的聲音:「嘿,講話尊重一點!我可是來送鬼故事給你的!」「鬼故事?哼,不可怕的我可不要哦,我的觀眾口味很挑的。」我挑了挑眉,故作姿態地回應。我的頻道雖然是以分享奇聞軼事為主,但對於靈異故事,我向來是寧缺毋濫,深知那些浮誇、老套的內容根本入不了觀眾的眼。
「你放心,這個絕對可怕,而且還是熱騰騰的,因為是上個禮拜才發生的,還是我朋友的親身經歷!」朋友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神秘與得意,彷彿已經預見了我被嚇到的表情。
「真的嗎?好,那快說來聽聽!」一聽到是「熱騰騰」的「親身經歷」,我的好奇心瞬間被點燃。畢竟,真實性往往是恐怖故事最誘人的調味料。
故事的主角,也就是我的朋友,目前和女友以及他們養的一隻小黃狗,在高雄打拼,租了一間老舊的公寓定居。這間公寓有些年紀了,牆壁斑駁,木地板踩上去總會發出吱呀的聲響,但租金便宜,加上地點方便,也就將就著住下了。誰也沒想到,那些看似尋常的日常,會被一連串難以解釋的怪事打破。
那天晚上,朋友正睡得香甜,突然被一陣低沉的、帶著警戒意味的狗吠聲吵醒。「小黃,好吵喔!你在幹嘛?半夜不睡覺發什麼神經?」他睡眼惺忪地抱怨著,心想大概是樓下又有人在走動,或是外面傳來什麼聲響,擾動了小黃的敏感神經。
他掙扎著起身,發現小黃正對著房門口,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弓著背,發出威嚇的低吼。但房門明明緊閉著,根本沒有人在那裡。「到底是在搞什麼?來啦,過來睡覺!」他揉了揉眼睛,半哄半拉地想把小黃叫回床鋪。
小黃聽到他的呼喚,似乎有些不情願地走回床邊,然後乖乖地跳上床,躺在他的腳邊。然而,牠的眼睛卻一直死死地盯著房門口,那眼神裡充滿了戒備與不安。這舉動讓朋友的心裡開始犯嘀咕。平時的小黃雖然愛叫,但半夜對著空氣吠叫,而且還持續警戒,這可是頭一遭。
「看什麼看?不就一扇門而已?」朋友順著小黃的目光看向房門,試圖用理性的語氣安慰自己,同時也想讓小黃放鬆下來。然而,就在他目光落在房門上的那一刻,他整個人都傻住了——在沒有開窗、沒有開電扇的房間裡,那扇門上掛著的門簾,居然自己在搖擺!
雖然那擺動的幅度非常小,只有那麼一下下,但他絕對肯定,門簾真的在飄動!那是一種違反常理的、詭異的搖曳,彷彿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剛剛穿門而過,或是正在門後徘徊。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了上來,直衝腦門。「小黃到底看到了什麼?」朋友的心跳開始加速,睡意全無,他緊緊盯著那扇門,卻再也看不到任何異狀。門簾歸於平靜,房間裡也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小黃低低的、不安的喘息聲。那個晚上,朋友徹夜未眠,心裡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從那天之後,小黃變得非常不對勁。牠開始表現出許多異常的行為,其中最讓朋友頭疼的,就是隨地亂小便。平時的小黃,雖然稱不上聰明絕頂,但在定點上廁所這方面,卻是訓練有素,從來不會出錯。然而,這幾天,客廳的角落、書房的門邊,甚至臥室的床腳,都出現了牠亂小便的痕跡。
「你在搞什麼啊?皮在癢是不是?怎麼可以到處尿尿?房子角落都是你的尿!現在是怎樣?叛逆期嗎?去倉庫反省!」朋友氣得火冒三丈。他從來沒有對小黃這麼生氣過,但看著滿屋子的狗尿,他實在忍不住了。他把小黃關進公寓樓下的儲藏室,那裡平時用來堆放雜物,也成了小黃的「禁閉室」。
朋友一邊抱怨著小黃的「叛逆」,一邊拿起拖把和抹布,把客廳裡那些濕漉漉的尿漬清理乾淨。清理完後,他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進書房,準備處理手邊的工作。然而,就在他專心致志地盯著電腦螢幕時,腳底突然傳來一陣癢意。
這是一種很熟悉的感覺。這是小黃的習慣,每當牠做錯事,被責罵或懲罰之後,都會悄悄地溜進書房,然後用牠的小舌頭舔舐朋友的腳,以此來表達牠的歉意和求和的訊號。
「知道錯就好了,來吧,我們和好。」朋友心頭一軟,雖然剛才氣牠亂尿尿,但看到牠這麼識相地來「道歉」,心裡的火氣也消了大半。他像往常一樣,把手放下來,準備讓小黃舔舐他的手掌,以示原諒。
然而,就在他的手剛剛放下,一道溫熱、濕潤的觸感傳來時,房門口突然傳來女友的聲音。
「小黃又怎麼了?又進倉庫關禁閉?」女友一邊換鞋一邊問,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顯然對小黃的「劣跡」已經習以為常。
「你問他啊!居然給我亂尿尿,整個客廳到處都是!」朋友沒好氣地回答,手掌上的濕潤感依然清晰。
「是不是你又吼他,他才生氣報復你啊?」女友抱怨著,顯然覺得是朋友脾氣不好,才導致小黃「離家出走」。
就在我回頭,準備反駁女友的這一刻,我整個人瞬間傻住了——女友和小黃,明明就站在書房的門口,一臉無辜地看著我!
那剛才舔我的是什麼?!我的心臟猛地一縮,一股冰冷的恐懼感瞬間將我吞噬。我猛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居然有一整片黑漆漆的灰塵,但詭異的是,這些東西是乾的,不像被舔過一樣濕潤,反而像是從什麼潮濕陰暗的地方沾染上來的陳年灰塵。「剛剛到底是什麼東西在舔我的手?」我嚇得全身發抖,手掌上的灰塵彷彿有生命一般,讓我的皮膚感到陣陣刺痛。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寒意,讓我連說話都變得困難。我僵硬地轉過頭,死死地盯著剛才手掌接觸的地方,那裡什麼也沒有,只有空蕩蕩的地面。
如果這些怪事還不足以證明我家有鬼,那接下來這件事,就真的是騙不了人了。
那天晚上,我好不容易才從白天的恐懼中緩過來,睡得正香,卻又被外面淒厲的狗叫聲吵醒。那不是小黃的叫聲,那是一種更為低沉、帶著哀嚎和痛苦的聲音,彷彿有許多狗正在同時哭泣。「吵死了!到底在幹嘛啦?開Party喔?」我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床上爬起來,這種半夜被吵醒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我起身到廚房裝水喝,試圖壓下心中的煩躁。冰涼的水順著喉嚨滑下,似乎也帶走了一些煩悶。喝完後,我準備回房間繼續睡覺。然而,就在我進房門的那一刻,我整個人再次愣住了——我看到的一切,徹底顛覆了我對現實的認知。你絕對不會相信我看到什麼。
在我房間門口,赫然站著一頭巨大無比的狗,牠的身形比我還要高大,就像是一頭被放大無數倍的獒犬。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牠的身上,竟然有無數個大小不一的狗頭,密密麻麻地黏在牠的身體裡!那些狗頭有的已經腐爛,有的只剩下白骨,但卻都張著嘴,發出淒厲的哀嚎聲,對著我狼嚎!「這到底是什麼怪物?」我嚇得血液凝固,雙腳像是被灌了鉛一樣,一動也不敢動。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著眼前這駭人的一幕,那些狗頭的哀嚎聲似乎鑽進了我的腦海,讓我感到一陣陣眩暈。
就在我幾乎要崩潰的時候,一道溫暖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然後身體被輕輕搖晃著。「狗屁喔!什麼怪夢啊?」女友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一絲剛睡醒的迷糊。
我猛地睜開眼睛,房間裡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那頭巨大的、長滿狗頭的怪物消失了,一切似乎都只是一場噩夢。
「我剛剛夢到一頭比我還高的狗,身上有無數的狗頭在哀嚎……」我結結巴巴地把剛才的夢境告訴女友。雖然女友只是安慰我說那是壓力太大做的夢,但我知道那絕對不是單純的夢。那種真實的恐懼感,那種毛骨悚然的細節,根本不是普通的夢境能呈現的。我心裡清楚,這一切都不是巧合,公寓裡肯定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朋友聽完我連日來的「鬼打牆」經歷,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他知道我不是個會胡說八道的人,這些事情聽起來也確實超越了常理。於是他決定,這件事不能再拖了,得找個專業人士來處理。
「這禮拜清明連假,他們請了乩童來抓妖,缺一個壯丁,你要不要來?可以當成你故事的素材哦!」朋友在電話裡語帶凝重地告訴我。
「抓鬼?好,我去!」我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一方面是好奇,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想看看這些怪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清明連假,我立刻驅車殺去高雄,和朋友們在那棟詭異的公寓集合。夜色漸漸低垂,天邊的晚霞被深沉的藍色取代,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我們跟著朋友來到一間香火鼎盛的廟宇,廟前的香火在微風中搖曳,煙霧裊裊升起,瀰漫在燭火映照出的昏黃光影中。信徒們圍坐在香案旁,雙手合十,眼神虔誠地注視著殿中央那位盤腿而坐的乩童。整個廟堂內一片肅穆,只聽得到信徒們低低的祈禱聲。
突然,一陣鑼鼓聲驟然響起,打破了廟堂內的寧靜。那震耳欲聾的節奏讓人心頭一震,彷彿某種無形的力量正在被召喚,正在緩緩靠近。
乩童原本靜坐在神桌前,閉目養神。然而,隨著鑼鼓聲的逐漸加快,他的身體忽然猛地顫抖起來,雙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動,指尖似乎感受到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召喚。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眼神逐漸渙散,然後又猛地變得犀利,如同被某種強大而陌生的意志所掌控。
周圍的信眾們都屏氣凝神,無人敢發出一絲聲音,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等待著神蹟的降臨。廟祝手持令旗,向前一步,高聲吟誦著古老的咒語,乩童的身體猛然一震,接著一聲低沉的、野獸般的吼聲從他喉間爆發。他倏地站起,動作迅猛如風,右手猛然揮舞著手中的令旗,發出呼呼的破空聲,左手則迅速掐出一個奇異的法印,指尖如同舞蹈般變換著。
「太子爺駕到!」廟祝振聲高呼,聲音在廟堂內迴盪。就在他喊出這句話的同時,廟堂內的燭火猛地跳動,香爐中的香灰也紛紛墜落,彷彿回應著這股神秘而強大的力量。
乩童的動作變得更加強勁有力,他猛然赤腳踏上鋪滿燃燒木炭的火盆。然而,令人震驚的是,他臉上卻沒有絲毫痛楚的表情,甚至步伐穩健,氣勢如虹,彷彿那炙熱的木炭對他而言只不過是溫暖的沙灘。他抓起桌上的紅筆,在黃紙上奮筆疾書,寫下一個個曲折難懂的符文,每落一筆,桌上的神像便似乎顫動了一下,發出細微的聲響。信徒們見狀,紛紛跪地叩拜,口中喃喃祈求神明賜福。整個廟堂被一種莊嚴而神秘的氣氛籠罩著。
在震耳欲聾的鑼鼓聲與信眾們敬畏的目光中,乩童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他喘著粗氣,雙手微微顫抖,眼神也漸漸恢復了清明。他的身體一軟,險些站立不穩,幸好被旁邊的廟祝與助手眼明手快地扶住。神明已然離去,乩童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留下的,是眾人心中的震撼與敬畏。
儀式結束後,乩童被扶到一旁休息,喝了口水,然後他疲憊卻語重心長地告訴我:「這群狗是跟著你爺爺的。」
我心頭猛地一震,爺爺?這怎麼可能?「我爺爺?他都死了,關他什麼事?」我爺爺過世已經很多年了,我實在想不明白這和爺爺有什麼關係。
乩童只是搖頭,臉上帶著一絲無奈,說:「你回去問問家裡的人吧。」他沒有多做解釋,似乎覺得這其中的因果,只有家人才能給我答案。
隔天,我帶著滿腹的疑問和沉重的心情,回到老家掃墓。在親戚們的閒聊中,我小心翼翼地提起乩童的話,試探性地問起爺爺年輕時的事情。結果,我從一位年邁的親戚口中,得知了一件足以讓我瞬間雞皮疙瘩掉滿地的驚人往事——
原來,爺爺年輕的時候,在鄉下開了一間小工廠。為了守護工廠的安全,防止宵小入侵,他養了許多條狗。那位親戚清楚地記得,爺爺總共養了17條狗,每一條都訓練得很好,忠心耿耿地守護著工廠。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一次突如其來的大水災,洪水淹沒了整個村莊,爺爺的工廠也沒能倖免。那場災難中,那17條忠心的狗,全部都被洪水淹死了。
親戚回憶說,當時洪水退去後,眼見那些死去的狗屍體橫陳,爺爺心裡非常難過,但也沒有辦法,只能忍痛將牠們的屍體,一條條地丟到附近的河裡,讓河水將牠們送走。從那次水災之後,爺爺就再也沒有養過狗了,似乎是那次的經歷給他留下了太深的陰影。
聽到這裡,我整個人瞬間僵住了,一股無法言喻的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我猛地想起,那天在乩童的法事中,我們用來承載狗狗靈魂的蓮花,剛好就是17朵,不多不少,正好就是17朵!
這難道只是巧合嗎?我不相信!回想起小黃對著空無一物的門口警戒,回想起那乾澀卻有「舔舐」觸感的灰塵,還有那個駭人聽聞、長滿狗頭的夢境,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條條線索,將我引向一個驚悚的真相。那些在河裡被「送走」的亡魂,它們是不是一直在尋找回家的路?而我的爺爺,是否在無意中,讓它們的靈魂與我家,與我的小黃,甚至與我的夢境,產生了某種不可思議的連結?
現在,每當我回到高雄的公寓,總會不自覺地多看一眼門簾,總會留意小黃的眼神,總會對任何異響感到心驚。那17朵蓮花,如同17雙眼睛,默默地訴說著一個被遺忘的悲劇,也讓我的生活,籠罩在揮之不去的陰影之中。你覺得,這些事情真的是爺爺的狗回來了嗎?還是有其他的解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