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叔下午走了,現在停放在殯儀館,
等看好日子再通知你們兄弟。
阿嬸在電話裡啜泣著。
秋陽一過五點便隱退了,風起颯颯入夜寒,一一告知兄長後,思想起父親阿姑阿叔三兄
妹總算走完曾是最艱苦的年代,也度過晚年病痛衰頹的折磨,苦受樂受轉眼成空。
阿叔那四個兒女,兒時於舊厝共居過數年,年紀都比我小,記憶模糊,路上相遇恐也不
識了,往年清明才會返鄉掃墓,母親知其胃口,除一桌佳肴外必備一瓶保力達,
但他酒量奇差,一杯入喉面紅勝關公,不似阿嬸海量,父親生前很疼愛這個憨慢的弟弟,他早已定居桃都,也只有清明日兄弟姊妹三人方得以共聚家鄉,但近幾年他中風癱
瘓不能回來了,也申請了移工看護,所以只由阿嬸回來,依然伶俐爽朗精明的討酒呵。很想趁此去見見曾是兒伴的兩個堂妹,五十幾年了,同一血脈能再相逢有幾時?
怕也人事全非不復青梅竹馬,只在記憶中重溫純真無邪步履在大坑海灘上的足跡,
卻是於模糊中漸行漸遠矣。
撕去一頁日暦才知冬已至,秋竟然如此平淡無華悄然退出輪值之季,
哎,島國的秋冬其實是含糊地,不可拿捏的,是游移的,是你儂我儂的…
還是著一短袖走晨昏,有點冷又不會太冷的季節轉換灰色地帶,通常也是流感盛行時。
昨夜本想看完12強中日棒賽轉播,以前執著於勝負,現在還有一些,想看雙方球技、
態度、球迷精神,當然還是為台灣隊加油。沉悶看了幾局,便知技不如人,但仍感動於
滿場地主球迷和一小撮日本球迷彼此風度其佳的吶喊手舞足蹈忘情的各為其主而互相推
崇的泱泱大度,但我不想看完,至於結局,等看明日的報紙。前兩日連勝的欣喜也淡
了,一個人一個故事,劇情與球賽般的無法編排,勝者不代表成就圓滿。
當你走到60,你前面70、80的,或後面50、40的,尤其最近幾年,
一個個爭先恐後又好像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不禁仰慕唸佛人能預知時至的先行者,
心嚮往之啊!問題是看破了嗎?徹底放下了嗎?
這人生不好,太苦了,不想再來了,雖是如此,還是有殘念,有捨不得的戀想,
有自己的執著,有以妄為真的愚痴。
一如我誓願為風為雨,捨此身後挫骨揚灰,自此遍法界虛空無邊無盡無我。
當陳俊秀揮出那支三分砲時,雖然已經領先3分,仍不禁振臂高呼鼓掌,多年來一直敗
多贏少,好像被惡霸長年欺凌,突然一拳將其擊倒般的極爽,進軍奧運的機會也許仍為
渺茫,在日本的棒球場上歡聲雷動,主播聲嘶力 竭讚嘆,如願以償大勝且完封對手之
後,斗室也靜寂了,夜也漸深了,意猶未盡也得睡覺了,明日的新聞應該也是斗大的標
題呼應稱頌,或可撫慰被政客搞的烏煙瘴氣的社會氛圍,就像一劑止痛嗎啡的注射。
滿妹突來造訪,捎來一瓶53度的金門高粱,說是給我的生日賀禮,她買了一箱。
興之所至,於是她再電邀三五老友齊聚小炒店,他們本預備明晚為我慶生,雖曾婉拒。
三十幾年的交情,都是鞋廠的班底,又巧逢老闆的女友,她曾是我10年前的助理,
也曾說過希望有一天能載著我去遊山玩水……從未應許,當是戲夢,當是浮華泡影,
因為不敢認真,在虛妄中生活是無根漂流的苦。
這一夜,大醉。
非得如昔之狂歡以自滿,然歡後更是龐然無以復加的失落悵然,尤其在獨處,
在孤獨,在更深人靜醉醒焦渴時,像亡命天涯的通緝犯,為命運天羅地網所拘捕。
過了生日如過了一場即時性的風暴,農曆數字的組合,非親非故所不能知,
包括兩個女兒。
生生死死若一再輪迴,只是無止無盡之禍源。
母親不良於行之後的幾年便再也不為她做生日了,老人家一直怕兒孫花費,
而那時她因咀嚼不便心情大受影響,加以心智退化口也難開,食難嚥,語難言,
多病痛,一想起那些年,便悽楚而心痛著。
至於我呢,婚前有兄嫂惦記著,婚後便無心過之,除了岳母有次記得依習俗為我整壽賀
禮外,連我也漸漸淡忘了日曆上的那一天。那六位數的記憶,很多時候成了儲簿或電腦
網路中的帳密了,但那只是為了方便,只是不想再被諸多不必要不具意義的數字所制
約,它怎麼會與流年命運有所關連呢?
天濛濛亮的時候,做大麵的黃家院子裡人聲鼎沸,想必是老先生的告別式。
年底了還有十多天的假未休,若與年輕時的勞動條件相較,真有天壤之別;
除了過年少有假日,更別說常態性的加班。雖說是覺得很幸福的工作,
仍避免不了人事的紛擾,可見「人」就是諸多禍害煩惱的根源。
初冬除了早晚稍冷些,陽光溫暖如春,歸途走在河堤路,這裡有的稱之為大洋區,
有的稱之為四十甲,是養殖區也是賞鳥垂釣的好地方,若非人車漸多,
確為如詩如夢般的在水一方綠野仙境。
當一秘境賞點一上網告示,那個地方也就毀了,所以當兄弟們在把酒言歡時,
說外地人詢問何處名為「水雲天」時?吾等一桌人一無知曉,我還以為是民宿。
一江汪汪長流,池天漥漥碧映,藍天白雲翠巒,一境到底山水。
於是,池田堤道間竟然也偶有遊覽車行訪。
201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