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入五月,日雨長了,雲水多了,
心也泥濘了。
嬌艷盛放的薔薇,鑲滿粒粒晶瑩欲滴的珍珠,懨容垂首,已超載的憂鬱。
難得數日的絕色顏綻,怎奈驟雨糾殘,脫落片片蝶翼之瓣,已掙脫的哀愁。
騷人墨客已在江湖絕跡,詩人只是被嘲諷或虛偽恭維的頭銜。
花團錦簇中,落敗枯殘的枝葉,無聲無息臥著自屬之泥床,
寂寂涅槃。
下班後的溫泉老街在非假日裡是冷清的,
自助餐店裡就只他一人挑選著琳琅滿目的菜餚。
他不需飯,今晚獨自晚餐,可悠然又可斟酌挑些孤夜祭品。
在迷霧之中雖仍飄搖粉紅色裙襬,但愛情早已絕緣,豔麗之夢,早讓他斬殺,
俗情猙獰,悽然於置之度外。
他這番不須沽酒,思想起伊小妹所贈的高粱。
順著已熟悉的蕭蕭堤道,一路徐徐。
風自吹起雨自落下,江水蒼鷺浩浩渺渺;罟網、鴨母船、汀洲水鳥,蒹葭茫茫,
與面對卻看不見的龜山島相約,今晚且在筆裡相見。
而善感的他,就是缺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酒太烈,難以溫柔落入喉,難融於他底單薄之軀。
泡杯咖啡,在這黃昏雨落時,在細思細想還有什麼可以憂可以愁的?
點起菸藍,天色沉淪,看不到遠方山嵐,花容慘澹。日裡的事與問題,
都不在下班後需要解答的困惑中,他在遊戲與夢中,輾轉留連。
夢裡夢外,一境為真?
習慣於清晨三四點時候醒來的他,黑暗裡,
雨聲滴滴答答悠遠又貼近的籠罩於斗室之外。
心想著那淒厲嘯犬,簷下廊道遊民,尚盛開的花朵,偶爾呼嘯而去的車聲……
春寒料峭,蚊子消聲匿跡了。
他舒坦任意放展四肢,懷抱方被,續編久遠待續情愛的故事,如是超現實之荒謬,
或荒誕,或了無新意的重播,或低俗,在他所能想到之是非善惡的情節,任意編排。
睡意依濃,只想單純的於腦海中有份填塞,不能太複雜的使其填補空虛,
就倚靠這幻象小小的滿足,安其心復其疲憊之軀,再去扮演另一齣戲碼。
一到五點半,他厭倦如此等到天全亮,也實在無心再躺著,霍然起身,
煮一鍋粥放涼,穿上雨衣,讓冰冷的雨水,直刷在他困倦的臉頰,
上街購置女兒的早餐(現今的孩子,未知有多少會跟著父母親一齊用餐的?),
開始又一日的好戲連台。
奔馳於沿途風景的同時,晨色清新,呼吸清爽,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他總會有些期待舞台上有新的戲碼,雖大都是一成不變的齣頭,
有時也會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小驚喜。
花開是自然,花謝是自然,千篇一律日月遞變是自然,百看不厭的也是自然。
周遭的人事物,真真假假眉眉角角,他心裡最是清楚不過,老狗未必沒有新把戲。
他心知肚明,自己做了那些虛事,那些好事…自我解嘲的說,就是禪裡的,
不思善不思惡,兩頭坐斷,生死兩忘,無我之境。
落葉在未歸土前而飄搖於虛空中時,又是什麼境界呢?
他真的很在意又不敢承認人世對他的評價,
所以矯揉造作的表現或隱藏某些想法與做為,
說穿了,根本就是偽君子一個,鄉愿、懦弱…這些已足夠為人所厭了。
抑鬱不得情之際,他吟誦酒的魅力,讓他在煙雨寒霜中可抒可寄,也在醉乏虛脫中,
飽嚐身心損耗之折磨。
佛禪之學,予其而言,助益甚多,每當惶愧不安,於其間獲得註解,亦或是告解吧!
要安的心,非事非物,非人非境,如果無心,也不必言語文字與其他行止,涅槃乎?
難以言說。那種感覺他偶有妙遇,非千言萬語能及其義,
故而始奉行「心淨則國土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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