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艱苦難捱的時候應已過去了。
遺孀輕笑憶說起,昔時聚餐他最愛與老二因國農曆的生日,爭排名而抬槓,
而我們這三隻老鼠,以後就少一隻了!
福園不似山下的熱,兄弟們捻香後,便在廊道上輕談他在病間的種種。
從發病後不到三個月便這麼突兀的走了;曾去看望過的,都說先不要去,
說你一見兄弟便激動的血壓飆高,久久不能平復,慮及如此,竟最後一面也沒見著。
多年的交情到此告一段落,最令人懷念回味的,當然是在鞋廠的那段風雲歲月。
以前送的都是長輩,今後可能漸漸會開始去送走同梯的,或者別人來送我。若是我,
當真不必了。
你喜歡熱鬧、愛面子、豪爽,人緣好,你到那兒應該也不會太孤單,
因為你一直都很會照顧朋友。
兄弟們菸一根接著一根,與園方釋放的乾冰相合如一陣陣薄霧輕煙,你也點一根吧!
嫂子說你戒了,我說不是戒吧,該是沒力氣抽了吧?!
她愀然一笑,在七夕的這一天。
菸酒、十三支、粉味……每一項都可以寫出一部經了,而這些經希望你在那兒不要再有續
集了。有聚有散,縱是美好又不捨的宴席,也有不得不撤下之時。
等你去如浴火鳳凰時,我再來相送。
沒有悲傷,像放煙火,雖短暫卻燦爛;或像小時候守著大灶,在映紅稚顏的火光中,
把枯枝敗葉化成一頓一餐溫飽,欣慰又滿足的,那如又是一次的新生。
一陣相呼,幾部車下山往市中心嘯聚,在最熱鬧的街口鵝肉店霸住一桌。
熱啊!各式鵝料理,啤酒一口一杯,乾啦!
兄弟!你要不要爬起來也來乾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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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都來相送,神采煥發的遺像,炯炯有神的對望,我想的還是鞋廠的點滴,
比十三支的逗鬧,粉味時的豪趣,好像都是荒唐的遊戲,你從未有過愁顏。
靈堂,行禮如儀,端視你背後牆上的心經…
觀自在菩薩 行伸波羅蜜多時 照見五蘊皆空 渡一切苦厄…
默唸也順便默數著多少煙塵儘付虛空。
你一兒一女亭亭玉立,雖然未及牽著女兒的手完婚,但你已多了個半子,最慟的,
應該是未亡之人。
投影歷歷,眼前是你自國中畢業從軍後的濃縮,最後一幕的照片,是你端著酒杯,
字幕上寫著:我先走,罰一杯!
你真的躺在裡面嗎?我有股衝動想去掀開棺槨,或許你會爬起來對我做著鬼臉笑著說:
兄弟!來!再乾一杯。
親屬跟隨法師繞著你,封釘斷緣,你的妻哭著斷腸;在福園不到百公尺的另一端,
你將火化蒸汽昇華,去一個我們尚無緣去的世界。
七到九點一個時辰,簡樸肅穆,將你一生圓滿終結。
當我們再回首時,靈堂上已換成某府的告別式,真的要燒成灰,還得預約排隊。
老二說:看看還是佛教的火化比較好。
都走了,那副臭皮囊跟死魚死肉還不是一樣。
我有簽器官捐贈同意書喔!
你的傢司還能用嗎?
馬上有人吐嘈。是啊,酒精浸泡過的,也許拿去餵狗更適合。
老二又說:以後我走了,你們可都要來送我喔!
哪知道下一個換誰?又不能先抽籤。
他19歲結婚,早已是內外公字輩的了,在砂石場日曬雨淋,他昨夜趕工作到通宵未眠,
習慣性的阿比仔一杯又一杯菸一根又一根,不改其豪邁樂天與不拘。
果然在回程中,那車叫詢著這車,哪邊有賣酒?
肖耶!才九點多。
我說啊去吃碗稀飯,回家再補個眠吧。
深知這夥人既已出門,沒喝個幾杯是不歸營的。
七早八早沒個店可以讓人喝酒的啦!
日頭赤炎炎,有杯冰啤酒漱口也不賴。
老么開著車,他還有漁港竹筏上架要油漆的工程,老二呢,晚上也有個父親節補宴要
拼。而我呢?什麼八八節,什麼工作都不需,換下衣褲,走一遭市場。
兄弟啊!我情願與你獨酌,情願為你再懷想一些,此番別去---
他年異歲在幽冥,渺渺茫茫不可期;
我斟且醉再相別,窗外晴天鳥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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