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孺哀已年滿十四歲,當初皇燮那句「皇龍真正要輔佐的,是皇帝。」,如今在他心中逐漸化作反抗的念頭。
太皇太后在兩年間替換了朝中近半數的官員,也將先王留下的宮女與太監全數撤換。慈蘭在某個夜裡悄然與其他宮女一道離宮,消息傳來時,孺哀只覺胸口一緊,那一刻,他第一次對太皇太后萌生出怒意。
他從小由慈蘭照顧,那些溫柔話語與舊時習慣,是他孤獨歲月中唯一的慰藉。他怒不可遏地將太皇太后從異邦帶回的珍瓷摔碎在地,瓷片四濺如雪,聲響在靜默的殿中格外刺耳。然而太皇太后只是微微抬眼,「宮中若容不得新血,國將不國。」那語聲輕柔,但平靜得近乎冷漠:「若為這等小事便亂了心性,將來如何統御天下?」
「妳不如現在就讓我治理!」孺哀怒聲喊道,隨手又將一個陶偶砸向牆角。 太皇太后微微皺眉,卻連聲音都未抬高半分,「等你成年,自然會由你來治理——現在,退下吧。」
她揮一揮手,像是撢去衣袖上的塵埃,眼中沒有怒意,只有一種冷漠的厭倦,彷彿孺哀不過是個鬧騰的頑童。
「聽說孺哀跟太皇太后吵了一架?」太子景漫不經心地翻著手中的冊子,語氣卻帶著幾分興味。
「還聽說差點把那老太婆的房間給砸了。」三皇子采申笑得開懷,「這麼一來,至少不必擔心他們會站在同一陣線了吧。」
景嘴角微微勾起,但隨即又沉下臉色,闔上冊子:「至今還是沒能找到麒麟昭儀大人。」
「該不會……」采申話音未落,榮親王榮英便低聲打斷:「皇大人說昭儀大人還活著。」
「可是等找到人時,太皇太后的勢力恐怕早已滲透整個朝局。」采申皺眉道,「我們得盡快行動。」
「越急越容易落入她的局裡。」景說道,「那位太皇太后,從來都不是可以輕易撼動的人。」
采申沉默片刻,轉而問:「那孺哀呢?他還只是個孩子……」
景起身走向窗邊,目光落在遠處正忙於節慶佈置的宮人身上。 「這就是我不找承德的原因。」他低聲道,「是時候請皇大人出手了。」
時值春季,四年一度的節慶在四月份揭開序幕,民間於十五號舉行慶典,皇宮則在四月的最後一天舉行盛大晚宴慶祝;晚宴只取射箭一項活動,民間則依序舉辦騎馬、射箭與摔角比賽,鼓聲與歡呼聲早從巷口傳進了宮牆內。皇宮上下因這個慶典而顯得忙碌不已,一個月前就開始籌備食材、場地,與當天不可或缺的油與水。
宮中雖張燈結綵、鼓樂喧騰,卻掩不住一絲暗湧。無論是太皇太后,還是太子,皆彷彿在籌謀著什麼。
在這之中沒被這氣氛感染的只有當今皇帝孺哀一人。他不擅長射箭,也厭倦那些形式大於實質的晚宴。那些場權貴彼此虛與委蛇的盛會,他從未感到自己真正屬於其中。
「皇上知道這個慶典的意義嗎?」察覺皇上無心讀建國史,皇燮試著用其他問題引起皇上的興趣。孺哀聳聳肩,懶散地看著窗外。
「這個慶典其實和我的名字有關。」
「怎麼會有關係?」
「這是從人與神首次結盟的那一日,流傳下來的習俗。神為自然,以水代表;人為生命,以火代表。在全部活動結束後,人們會在水面覆上油,點燃火焰,象徵水火調和──也就是人神契合。」
「妳又想拐著彎讓朕念建國史?可惜朕不是那麼好哄的。」
「皇上至今只參加過皇宮的慶典,想不想看看民間的人們是怎麼慶祝的?」
她語氣輕巧,卻透著一絲試探。
這個提議立刻激起了孺哀的興趣,他睜大眼問皇燮:「妳知道如何出宮?」
皇燮微笑點頭,「但在外面要記得不能用朕自稱。」
「絕對沒問題!」他難得地笑了,語氣輕快。
窗外傳來遠方的鼓聲,像是在為什麼提前預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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