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汐媛,32歲。死因:乳癌。願望:希望能畫一幅和自己有關的作品。
你好。
這是她見到我時說的第一句話。汐媛身穿黑白圖紋不規則圖案的洋裝,圓圓的大眼還有散發著溫暖的笑容,美女。
「你想問什麼?」照慣例我都會這麼問被引路來的死者。不是所有人死後都會來到我這裡,只有在其他人的介紹之下才會知道我所在的咖啡廳,也就是說有沒有緣來這裡全看你生前做人成不成功了。這次應該也是迪兒瑪介紹過來的吧。
我大概瀏覽了一下她生前的資料和記憶,擁有五十萬粉絲流量的人氣插畫家,靠著簡單的線條搭配柔和的色調,畫的主要以女性身體為主,也喜歡畫花卉和植物之類的。畫作所散發出來的頻率就跟現在坐在我面前的她一樣,淡然、有超脫世俗的淬煉但又少了點什麼的樣子。決定轉行當和尚了嗎?我默默在心裡想。
為什麼我會畫不出畫呢?她問。所以你才讓自己得乳癌嗎?我答。
她不明所以的看著我,好像我說的話像是外星語一樣難懂。雖然你不是人但請你講人話好嗎,經常收到這樣的回饋,我只好接著進一步向她解釋。
你很關注和女性有關的議題對嗎?她點點頭。所以將這些和女性有關的事物融入到你的作品裡,而乳癌也讓你將女性劃為等號,為什麼?這個病症也會發生在男性身上不是嗎?
她這才意識到生前患病的時候,因為找不到靈感苦惱的時候,想到了自己喜歡的作家曾經也得過這樣的疾病,把這段經歷寫進作品裡而大賣,如果自己也得這樣的疾病或許會在畫作裡有新的高度。結果事與願違,作品還沒畫完直接成了遺作。
「我想說自己得病或許創作出來的作品會引起許多人的共鳴,而且陷入逆境後的重生不是會得到更多人的喜愛嗎?」
「你是不是把低潮和逆境搞混啊?」
「這兩個有什麼差別嗎?英雄電影都這樣演呀。」
「你有看過會先讓自己得病的英雄嗎,沒有健康的身體當什麼英雄?還沒遇到反派就先病死算什麼英雄啊。」
啊,真的好悶,要無語死了。我以為今天這位美女還算有點意思,結果也是一樣單純啊?明明看資料她讀的書也多、思想也很豐富,怎麼會有這麼天真的想法。我大大的嘆了一口氣,重新思考要怎麼和她解釋。
我覺得吧,有想成為的人、想去的高度也好,但絕對不是靠著吸收對方的痛苦去成就自己的人生。
人間光是要與跟不同頻的人相處就是一種精神折磨了,為什麼還要轉移到軀體去感受實質的痛苦?我也和諸多生前是作家、畫家、詩人之類的死者對談過,全都清一色回答:這樣很有戲劇性啊,電影和偶像劇不都這樣演?
Fuck。
所以我才討厭看過多設計的偶像劇和電影,還不如看動物頻道紀錄片。汐媛雖然當時做出了天真的選擇,不過倒也不是完全聽不懂我的吐槽,她只是沒想到這個盲點會被一個外貌看起來比她小很多的「妹妹」說破。
那你覺得我死於這個疾病只有痛苦嗎?汐媛展露她溫柔的微笑問著,那是她身上獨有的成熟,和她畫作一樣淡然、超脫世俗的理解。
你什麼都懂,卻什麼也不明白,我失去了身體也得到了永恆。
我從她的問題裡讀到了她背後的語意。看來是認為我資歷淺到無法體會她這份傷口的意義,不過在我看來也只是在自憐而已。無所謂,也不是第一次因為外貌年齡就被人小看,願不願意放下在人間的眼界全靠個人造化,我是這麼覺得,所以我也直言不諱的回她。
當然你體會的不只有痛苦,只是在我看來你失去的比得到更多,堅持自己身上的傷疤是永恆的勳章這種英雄情節滿街都是。重點是你有沒有勇氣承認你只是個凡人,你的畫作都在為大眾所畫,你有為你自己畫過嗎?正視自己的身體,不是臨摹別的女體。
然後我們就沈默了。完了,壞毛病又犯,人家有自己的想法,想自毀自己的身體就去啊,管那麼多幹嘛,只不過是過來人就開始自以為是這點真的得改一下。我尷尬的喝了一口變得冷卻的咖啡。
「哈哈,太有趣了。」她突然的大笑超出我的預期,畢竟一般人聽完之後都會憤而離席。可是汐媛不但沒生氣,還覺得我說的話很有趣?
你說得對,我從沒為自己畫過畫,所以我才越來越不知道要說什麼,因為一直以來都在畫別人嘛。
「我可以許願嗎?這次我想好好的為自己畫一幅畫。」
可以,我拿出寫有數字3的鑰匙給她。走進3號房就可以了,你想畫多少都可以。她對我說了一聲謝謝後,踩著比剛上來時才輕盈的步伐離開。
「說起來今天有新的工讀生要來對吧。」
月季看著迪兒瑪早前拿給她的履歷資料,熟悉的名字才令她想起這份工作的另一個目的,迴朔時空,修復時間線。她看著大頭貼上與自己相仿外貌女孩,搭著卻是與年齡不符的淡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