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剿匪記:四十三、疾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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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漫起,替行軍提供足夠的掩護。

義勇軍的縱隊和政府游擊隊分頭進擊,分別推向敵營的前陣跟左翼。

熟知地形的麥潔指引很好的路線。

他們在沒被察覺的情況下很順利地推進賊窟。


賊軍的營區已在眼皮子底下,而杭特料準自己這邊會率先抵達指定地點;此時,莫瑞思的分隊還剩約三十分鐘的路程。

他們面對敵方主寨的入口、大營區側邊。

班儂的隊伍則直視尾側,能透過白霧稍微看見一頂頂營帳。

邦提判斷如果枯等莫瑞思抵達,屆時朝陽恐將掩護的朝霧驅散殆盡。


深知不能錯放時機,他便打暗號指示離己方幾十呎外的班儂奔至定點,並以自己先開火為信號,隨時準備行動。

邦提轉向隊伍下達嚴禁擅自開火的指令;同時,派遣婕莉去後頭,叫副指揮官領隊前去列陣,並交代剛剛的軍令。

他心裡清楚:當兩軍交火時,己方難免捲進交叉火網;若不適時反擊自保,很可能會無故送命。

不過,他另有盤算──實際上,這群零作戰經驗的雜牌軍讓他頭疼──不敢貿然放任其中一位失準的鄉勇開火,無端吸引火力倒在這群畏懼戰火的鄉民身上。


他示意茉琳:自己會衝向前率先射擊,屆時不論如何她就往前衝殺;他會提供全方位掩護,她就專心擾亂敵方射擊的陣勢。

另一方面心想著:與其命令這些傢伙魯莽送命,不如坐以待斃──卻突然回憶起當年殖民地戰爭掩護友軍時,身為游擊兵隊長的邦提同樣陷入決策的兩難。

 

當時先行的游擊隊已經偵查到躲在疏林間的敵軍騎兵中隊:他們蓄勢待發,準備衝撞己方薄弱的左翼──穩步推進的線列步兵隊。

他熟知騎兵隊的作戰策略:他們慣於出奇不意突襲,假使敵人正受到砲擊,或跟己方線列兵對峙,會發揮絕佳的打擊效果。

游擊隊訓練時反覆背誦的教戰守則此時派得上用場。

他深知以游擊戰為主的散兵隊不可能承受一次騎兵衝陣。身為經驗老到的獵兵,經年累戰所錘鍊的戰意反而無法克服渾身戰慄──

正因為長年操練,跟無數次親眼見證同袍們的慘狀,他本能似懼怕騎兵中隊。

每每面對龐大己方數倍的軍容,就像面對童年時代最大的陰影──如大雪崩似襲來──渾身肌肉凍僵。

他一想到要和遠處那群發出悲鳴的兇獸對上眼,便驚得寒毛直豎。

另一方面,因為身為榮譽的陸軍──軍隊骨幹──的一分子,他對同袍有種難以向其他軍系解釋的革命情感。

他將每位視死如歸的戰士視為手足,卻同時暗自為注定先其他人一步送命的線列隊感到不值。

他無數次問自己:

「這些排隊等著被槍斃或被撞死的士卒們,難道不是誰的丈夫或情人嗎?難道不是家有老父母日日淚眼期盼平安歸來的兒子嗎?」

槍砲無情澆淋在這群可能跟「我」一樣怕死的男人們身上,撕碎他們的胸膛、扯下他們的臂膀、炸裂他們的雙腿──

他們本該在前線光榮送命,好爭取預備兵力投入戰局的時間,最後卻死得像塊爛肉,一文不值。

他也知道:左翼被突破了,中央隊伍不可能及時轉向,到時候便換脆弱的側翼落入騎兵隊刀口之下。

 

杭特轉頭看向身後待他一個手勢行事的隊員──各個也才數小時前匆忙整裝的匹夫,要這些人打仗毫無勝算。

那當年那群弟兄們呢?

「你們恨我嗎?是我一個指令,讓你們命喪騎兵隊的鐵蹄下,像灘肉泥一樣被踏爛搗碎。」

 

當年,海威曼下了決斷。

他判斷與其蹲踞草叢間任敵兵,像騎馬郊遊一樣若無其實從面前掠過,然後如入無人之境筆直撞進線列兵陣,不如讓散兵開火吸引注意──之後祈求上蒼,友軍能及時注意,轉向提供火力支援。

海威曼大喊:開火!有勇無謀地站起,向林子前頭的騎士開槍,打中他的胸甲;馬一驚,將他甩落馬鐙。

海威曼接著嘶吼:弟兄們,射擊那些膽小的廢物,射擊那些只敢搞偷襲的膽小廢物!

他呼吸急促,腦袋一陣空白,只有重新填彈的手未停。

他繼續朝進逼的騎兵中隊開火,隊友亦不要命似站立射擊──沒有任何一位游擊隊員後撤,各個雙腳釘死似,只有填彈的雙手不曾停過。

槍聲此起彼落,混雜進逼的馬詛咒似的悲鳴,以及被馬刀削開身軀、被馬蹄踩爛的戰士的哀號聲。

 

杭特雙肩發顫,開始懷疑自己的決策。

儘管營區那頭仍熟睡,毫無動靜,他們待在樹林這邊也安然無事,他卻沒信心保全手邊的鄉勇──就算他們緊握槍械,各個臉上流露一心求戰的神情。

他不斷回想起一個個倒臥血泊或被撕裂成屍塊的隊友們的慘狀──像耳邊痛苦哭嚎著的孤魂野鬼,迄今仍折磨杭特的靈魂。

 

他是當時僅存的游擊隊員。

雙手挺著上了刺刀的槍桿,持續和一位騎兵對峙;身旁隊友悉數倒下,痛苦哀號。

「來啊、來啊、來啊,」他默念,不斷挑釁騎士朝自己衝鋒。

出乎意料,騎兵甩頭後撤了。

他迅速轉頭一瞥:遠方線列隊轉向。

他立即伏倒貼地。

頓時雷擊似槍聲大作,他只能盡可能伏地,無助祈禱友軍不會誤傷自己。

 

他突然感覺有人握住他的手:茉琳輕輕揉了一、兩下,在他耳旁輕聲說:

「我們相信你的指揮。你一定會帶所有人回家。」茉琳溫柔的嗓音安撫了他。

他掃視全員一遍,並貼上茉琳的額頭,聲音沙啞說:

「這次不會只有我活下來。」

茉琳輕輕挽起他臉頰,輕吻在額上。

「一定會的。」她說。


杭特不再躊躇,並再次召喚剛完成交辦任務的婕莉向前,要嬌小但行動敏捷的她逐一向隊員傳令:待會開戰,所有人不准擅自開火,只有我說「射擊」才准自由開火;如有失去戰意、落荒而逃的賊寇朝此端逃竄,阻截後以刀斧擊殺,一樣不許開槍。


婕莉準確接收命令,便靈活穿梭叢間逐一向隊員傳達。

杭特輕握妻子的前臂,茉琳心底明白丈夫的深意,向他眨眼。

見妻子迷人的睫毛在眼皮上輕盈舞踊,他心情安穩些。

清晨的臉盆山瀰漫的朝霧中,彷彿混雜鮮血的氣味,喚醒了寄宿高山之子體內的野性。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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