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肯很帥,他一定有女朋友。 見過阿肯的人都這麼說,但阿肯不只有一個女朋友。 第一個叫潔西,是臉書隨便搭上的,他只用了一張大頭貼和幾句話就突破了一票工程師和宅男的包圍,直接把他們的女神約來床上,還在事後拍了幾張甜滋滋的舌吻照傳上網,讓所有對她有好感的男人從此對愛情幻滅。 一個禮拜後,他甩了她,換了另一名叫小美的女大學生。 小美不只內心單純,貞操也很純,被阿肯要求獻身的那一天,她哭到臉都花了。 「聽說日本的機票下個月就會降價了,妳要不要跟我去呢?」阿肯說。 「可是…我沒有那麼多錢,我家裡也不會讓我跟一個男生去那麼遠的地方。」小美說,半推半就地被脫下了內褲。 「我開這種口還會要妳出錢嗎?妳是我未來的老婆耶。」阿肯說,一邊輕捏得她的臉。 然後他就放進去了。 一個多月後,聽到小美的月經沒有來,他立刻消失,封鎖了小美所有的來電和簡訊。對他來說,那女孩只是一個剛走進叢林的小動物,她會想到方法熬過去的。 誰不是這樣呢? 後來的艾咪、琪琪、莉莉、跟一堆他記不得名字和綽號的女人也是。她們遲早會學會堅強,學會自己身為女人的價值,阿肯認為自己只是那個老師罷了,誰也沒欠誰。 拜託,跟他這種等級的男人上過床已經夠她們跟姊妹們炫耀了好嗎? 三十歲了,阿肯還是能靠那張臉和身材橫走在各大夜店與酒吧。只是來投壞送抱的對象不同以往了。 這些女人比起二十幾歲的女孩,更欣賞有才華跟歷練的男子,也就是光靠臉是討不到什麼便宜了。 所以他加入了攝影交流社,比起什麼文學啦、畫畫啦、還是什麼需要十年基本功的玩意兒,這種能用圖象科技唬人的東西比較適合他。他也曾想過學點英文,無奈這語言還是跟十幾年前一樣難,而且台灣人英文普遍爛到爆,講了也沒幾個貨聽得懂。 日文就不同了,他抄了幾句村上春樹的經典台詞,放到他精心喬過的照片旁,那些櫻花照、下雨下雪照,突然就冒出一堆大師級的意境,平假名和漢字就是有種魔力,似乎看得懂,又看不太懂,許多歷經滄桑的女人就愛這若即若離的神祕。 這套路屢試不爽,連專賣機票給他的業務員都深感佩服,差點要他來當旅行社的招牌了。 「回來之後我可能會娶妳喔。」他對剛交往的貝蒂說。 「你說的吼?」貝蒂爽快地刷了卡,福岡六日遊,五萬。 回來後,相同的戲碼再度上演,阿肯根本是人間蒸發的活教科書,逃跑時連行李都不用帶,反正下個女人會買單。 三十五歲了,他被臉書上一堆受害者肉搜,甚至有女人組起了自救會,想找記者來揪出這條網蟲。 阿肯才沒在鳥勒,居無定所的他就跟鬼一樣,大概只有電影裡的中央情報局或007才有辦法掌握他的行蹤。 他後來加入了一個直銷團體,出眾的外貌和口才讓他只花一個月就賺到了真正屬於他的第一桶金,就算賣的是仿冒化妝品,他也能把它搞得像仙丹一樣高貴。 「不會用嗎?」他拿起粉餅,熟練地往一名貴婦臉上抹。 隨著那女人呼吸越來越急促,他就越擦越下面,直到她按耐不住慾火。 後來阿肯的女人都很有錢,甚至願意出資讓他開自己的公司,當然了,阿肯是不會中這種想綁住他的伎倆的,他只是拿了錢就跑,不停地換名字,換住址,甚至去整容,整到海關人員每次對證件都要皺眉頭。 終於他來到四十歲了,不只是外表退化,他的身心也倦了,每換一個女人他都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個,他一定要定下來。 最接近的一次,是個叫欣燕的女人,賢淑又多金,是個工廠小開的妹妹,阿肯真的以為自己會找到人們常說的「平靜」,但他還是逃走了,就在禮車開到欣燕家的途中,他隨便編了個藉口就直奔高鐵站,留下傷心欲絕的新娘子和錯愕的親友在喜宴上互相安慰。 四十五歲,阿肯再也無法在女人和金錢中感覺到快樂,世上只有一種東西能麻醉他的痛苦。 桌上排好了兩排粉末,阿肯和剛交的女伴各拿一根吸食器,如豺狼餓虎般地立刻掃桌,趁著幻覺高漲時直接在地上做,那藥效強到就算剛射完也能保持性慾,一直做到女方嘶喊,阿肯才罷手。 這個結過兩次婚的女人,要是早個幾年,阿肯是絕對硬不起來的,但這已經是他最近幾個月唯一能在床上相伴的女人了。 他穿上褲子,厭惡地看著地上瘦到皮包骨的她,重重地嘆口氣後便出門找宵夜。 那天非常冷,挾著水氣的寒流直撲嘉南地區,他不停用雙手搓著兩臂想保暖,默默地走到了一家四海豆漿店。 一張有點面善的臉看著他,然後差點喊出聲音。 阿肯只稍微記得這個老闆娘的輪廓,比印象中的圓了一點,但以這個年紀來看還算有姿色。 「兩個赤肉包和胡椒餅,外帶。」他說,故意說的冷酷。 「還要…喝的嗎?」老闆娘說。 大概是聲音的關係,阿肯突然想起這個女人是誰了。 她叫安安,是阿肯十幾歲時在線上遊戲認識的女孩,因為她上線第一句話都是安安,於是叫著叫著就變成她的代號了。 那時阿肯每天玩遊戲只為了能看見她的人物,只要安安出現,他就會欣喜若狂,後來拜網聚所賜,他終於能在現實生活中一睹她的容顏。光用可愛或美麗還都不足描述他對安安的迷戀。 兩人迅速從網友變成了男女朋友,至少阿肯是這麼以為的。 直到安安突然有天失聯,然後在當年最流行的無名小站部落格上,放了一張她和正牌男友去日本玩的照片。 「對不起,我以為我們只是好朋友而已。」安安當時說。 「可是你為什麼要跟我單獨出去,還常常跟我聊天?」阿肯問。 「這些事情好朋友都會做啊!」安安說是這麼說,但從臉上表情能看出她對自己的行為也感到抱歉。 於是阿肯刪了遊戲,從此不再對人誠實。 「老婆啊,快點結帳啊!這邊還要人幫忙啊!」一名男子在櫃檯大喊道。 原來安安嫁給了一個賣包子的,又老又醜,賣包子的! 「一共是八十元。」安安低聲說。 阿肯直接拋了張佰鈔在桌上,拿起打包好的塑膠袋就衝出門外。 意想不到的是,安安也追了上來。 「你住這裡嗎?」她問。 「我的事輪不到妳管!」阿肯氣到流淚。 憑什麼,憑什麼這樣的女人可以找到歸宿,她應該要跟自己一樣隨波逐流,永遠得不到幸福才對,憑什麼她能結婚,還能像正常人一樣過日子。 「對不起,錢還給你,如果以後需要我幫忙可以來找我。」安安說,接著把剛才的錢塞還給阿肯。 阿肯冷笑,「妳想的美哩,賤貨。」 不知所措的安安只能迅速回頭,加快腳步跑回到暴怒的丈夫旁。 「去啊,去給那胖子壓在身上幹啊,白癡,智障,死破麻!」阿肯隔著一條街叫囂道。 店裡的客人全都當作沒聽見。 阿肯往來時路走,他決定待會再打給藥頭,再嗑他媽的幾公克。就在快到家的轉角時,他看見左邊出現一道強光,伴隨著尖銳的喇叭聲。 接著他的世界上下顛倒,轉了好幾圈,然後靜止在一片黝黑的天空,冰冷的雨迎面墜到他臉上,像有人拿針筒在亂戳。 那名撞到他的駕駛慌慌張張地走到他面前,然後立刻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雨停了,天空的顏色也變了,從純黑色變成了鴿灰色,遠方傳來清晨掃街車的音樂。 阿肯聽著聽著,沉沉睡去。 當清潔人員發現他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冷了,包子卻還是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