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維安是會頭,按例第一次聚會是會頭得標,所以她擁有一筆百萬的資金可運用,這足夠讓她想一些可能改變生活的點子,以她的聰明才智,一定能運用得當,恢復她女神般的氣勢。 南宮羽越想越開心,彷彿回到小時候,維維安充滿自信的大眼睛閃耀著征服世界的光芒。 眼看著第二次的標會時間快到了,維維安卻還沒跟南宮羽聯繫,南宮羽撥她的手機號碼,竟然已停用。南宮羽覺得奇怪,便問那位產假結束回到學校教書的朋友:「妳班上的陳達鳴呢?」 「他上個月就轉學了,那孩子轉走也好,省得我煩心。」朋友說。 南宮羽請朋友調閱家長資料,然後打電話去維維安家。 結果是空號。 四周彷彿被灰色籠罩,被騙的感覺真的很糟很糟! 南宮羽拿出會腳通訊錄打電話給其他人,他們也正四處打聽維維安的下落,也就是說這種捲款潛逃的戲碼被南宮羽遇上了!兩萬塊錢事小,確定這是一場騙局,確定被好朋友欺騙,這個過程才是讓南宮羽極度沮喪的主因。 又過了幾年,南宮羽進入一個團隊擔任企劃,他們企劃一連串夏日水上活動,其中有水上競賽、摸彩、演唱會、海灘走秀……各項競賽需要主持人、模特兒、串場的助理,因此,事前的海選就是個大工程。 南宮羽和另外三位男同事負責挑選模特兒,沒有嚴格限制年齡和身高,只要長相清秀、有親和力、身材玲瓏有致即可。因此,模特兒前來應徵必須穿比基尼。 整整三天,南宮羽看了兩百多名女模,看得眼睛疲乏,對膚色和身材反應遲鈍,不像另外三位男同事那麼熱衷於品頭論足。 「剩下兩位了,乾脆一起進來吧!」其中一位男同事對外面等待的女模說。 兩位差不多高,長相都甜美,其中一位比較豐滿。 「原地轉一圈。」身旁的男同事說。 訓練有素的女模以優美的儀態轉圈,使南宮羽想起小時候珍藏的音樂盒上的娃娃,有一種凝定的表情。 當她們轉過身,南宮羽看見其中一位女模的腰部有一個淺淺的圓形胎記,胎記旁有一顆小小的痣,南宮羽忽然一陣暈眩…… 「右邊的女生,請妳面向我!」南宮羽急切地說。 南宮羽仔細看著她的臉,她並不是維維安。 可怎麼會有胎記一模一樣的兩個人? 海選結束後,南宮羽調出她的資料,上面清楚寫著:「章予蒙,20歲,出生於香港。」再次證明她不是維維安。 南宮羽覺得自己真的太可笑了!上次見到維維安,她已經胖到七十幾公斤,而這位章予蒙是身材曼妙的女子,還比她們年輕好幾歲。 「我到底在想什麼?」南宮羽敲敲頭。 夏日水上活動熱鬧展開,湧進的人潮擠滿沙灘,擔任幕後工作者不必上場,只需好好觀察和監督活動流程即可。南宮羽不自覺地凝視著章予蒙,她穿豹紋比基尼,在現場擔任摸彩助理。 「你曾經有這樣的經驗嗎?看著一個陌生人,卻想著另外一個人,明明不是那個人,卻直覺她就是那個人……」南宮羽跟旁邊的男同事說。 「妳在繞口令喔?我完全聽不懂。」他說。 「算了!」南宮羽應該是忙瘋了,才有這種不可思議的幻覺。 摸彩進行到一半,主持人跟章予蒙耳語了一番,不曉得要她去海灘入口的管理處拿什麼,只見她行色匆匆,一下舞台,立即狂奔。南宮羽眼前出現一道利刃般的光── 花豹。閃電。維維安。 南宮羽當場跳起來!章予蒙奔跑的樣子,腳步前前後後的動作,肩膀和手臂的線條,額頭到下巴上揚的角度……是小時候和南宮羽手牽手上學的維維安沒錯! 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維維安長得不像維維安?聲音不對,年齡不對,名字也不對,南宮羽頭疼欲裂! 「活動結束後,你可以把章予蒙的酬勞交給我嗎?我來發給她。」南宮羽向負責的同事要求。他答應了,南宮羽遂拿走章予蒙的現金袋,走向女模的更衣帳篷。 「這是妳的薪水,請當場點收和簽名。」南宮羽把錢交給她。 她拿出現金,在南宮羽面前點數。 「維維安啊維維安,妳忘記掩飾了,我和妳數錢的時候都是左撇子。」南宮羽心裡想。 南宮羽繼續說:「下一季,在曼橋區有封街慶典活動,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參加助理主持人徵選。」她遞給維維安一張簡章:「妳下捷運之後從225巷進入,那附近有一個......」 「郵局,我知道。」她邊簽名邊接著說。 「維維安,妳到底要偽裝到什麼時候?只有在那裡長大的人才知道曾經有一間小郵局,也只有妳在國一時搬家,才不知道那間小郵局後來遷移了。」南宮羽終於脫口而出。 章予蒙,不,維維安的臉色一變,辯稱她不知道南宮羽在說什麼?然後快速收拾衣物,馬上離開帳篷,頭也不回地往出口走。 「不管妳發生什麼事?妳都是我的好朋友。我知道當年妳有困難,才不得已倒會,我不會跟妳計較,一切都過去了。」南宮羽追上前說。 「妳知道什麼?」她把手上的衣袋朝南宮羽摔過去,大聲嚷嚷:「妳知道什麼啊妳?妳懂什麼叫做至親全死,只留下我一個人的痛苦?妳懂一朝醒來發現面目全非的恐懼嗎?妳懂所有的夢想都不可能實現,看著日子一天天把希望踩爛的感覺嗎?」 她哭,南宮羽也哭。彷彿全世界瞬間變成淚海。 「我帶著會錢,帶著全家大小準備去機場,卻在高速公路碰上連環車禍,計程車撞毀,全家除了我,沒有人生還,而我的臉撞歪了,鼻樑斷了,一切全毀了!我只好用那些會錢去整型,才有今天這副德性。」 她們相對無言,淚流不止。 「妳不必同情我,也不必再說我們是好朋友這種話,事情已經不一樣了!我們只是小時候的玩伴,現在我們都已長大,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請妳不要打擾我!」她說完馬上轉頭離開。 際遇如此捉弄人,南宮羽感傷許久。 又過一段時日,南宮羽心血來潮想回舊家附近看看,沒想到,竟看見維維安的父親。維維安不是說全家大小都死了嗎?可這會兒她父親還好端端地站在巷子口! 南宮羽走上前打招呼:「伯父,您還記得我嗎?」 「喔,記得,記得,妳是住在樹屋的小ㄚ頭嘛!」記性真好! 「你們不是早就搬走了?」 「我們也是去年才又把老家買回來,唉,人越老越想待在老地方,搬回來住,感覺真好!」 「維維安好嗎?」南宮羽試探地問。 「唉,這孩子命苦,前幾年好不容易弄了點錢,卻全部拿給那個寫詩的窮光蛋,結果還被他打得半死,整張漂亮的臉都打歪了!還好我老伴有點兒積蓄,就全給她帶到韓國去整型。」 維維安竟然撒了個大謊,讓南宮羽為他們全家的「死」流了好多眼淚。 「伯母好嗎?」南宮羽問。 「她現在忙著帶孫子,我孫子叫陳達鳴啦,他越來越聽話,長得也很帥喔!」老人家看起來很滿足的樣子。 雖然維維安讓南宮羽失望,但聽到他們全家過得平靜,南宮羽便放心。 與維維安的父親道別後,南宮羽在熟悉的童年地圖遊走,驚覺小時候認為好寬好長的巷弄,實際上卻又窄又短。 她決定不再深究維維安的遭遇,如同維維安所言,她們已不是當年的小學生,不再是情同姊妹、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離開巷子,彷彿離開一條時光祕徑,當年的天光雲影仍在,孩童的純真與笑語被記憶鎖在無形的框內。走過巷尾,轉個彎朝向大馬路,南宮羽回眸一望 ── 彷彿有一隻花豹躍起,剛剛好停格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