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場噩夢永遠不會停止,已經是第26次了面對這名打者了,也從來沒有在這局掉分過。
但不管投的再這麼好,只要我一走下場我就會眼前一陣暈眩,剎那間醒來就站回投手丘。
此時斗大的汗水匯集在我的鬢角,我身體微微傾斜想仔細看清楚捕手的暗號,遠在18公尺前的捕手嫻熟的在褲襠下比劃他的右手。
「又是六、三、六嗎?」我在嘴裡嘟噥著捕手比出數字的手勢,對捕手點頭了之後直立我的身軀,原本在鬢角汗水旋即滴落在紅土上。
「壘上有兩名跑者,分別攻佔一、三壘,目前是一出局……」我把左手的球藏進手套中,恢復成固定式投球姿勢,我眼睛盯著蠢蠢欲動的一壘跑者,跑者不敢輕舉妄動始終保持安全離壘距離,因為我可能隨時會牽制他。
「三振他!李鬥樹。三振他!李鬥樹。」觀眾席傳來震耳欲聾的呼喊聲,除了前三次保送打者上壘外,後面22次都成功解決,其中包含了十次滾地球刺殺及十二次飛球接殺,我想我已經摸透了這打著的習性。
「安打啦安打!邱能輝。安打啦安打!邱能輝。邱能輝,全壘打。」我聽見客隊球迷不甘示弱的回擊,邱能輝頂著打擊三冠王的領先頭銜愜意的上下晃動他的棒子,在他壯碩的手臂中,球棒就有如塑膠玩具一樣,毫無沉重感。
「洪仲毅,這次抱歉了,我已經聽了你的話投了十次外角滑球,結果都被邱能輝擊出二壘方向的滾地球刺殺……要是能夠三振他的話,就能擺脫這個輪迴了吧!」我把食指跟中指牢牢地扣在U字型的縫線上,大拇指放在U型縫線下方,緩緩提起右腿,身體重心維持在左腳準備蓄能往前投球。
「這次總該相信我自己招牌的快速指叉球了吧,渾蛋!」右腳踏入投手丘,像是木樁般扎實的固定在地面,左臂跟核心旋轉同步快速向前甩動,球脫離手指的那一刻左手就有如鞭子一般甩向站在右打擊區的敵人。
邱能輝左腳尖離地,棒頭隨著他旋轉的腰部快速揮動,這是一顆在好球帶正下方的快速指叉球。
「吊到了,你這渾蛋!」我心裡這樣想著,雙腳穩穩固定在地面準備迎接任何可能打過來的球。
邱能輝的棒頭雖然是切在球的上緣,沒有狠狠地咬中球心,但他的力量實在太可怕了,在重心偏移的狀況下仍然把球推向暴力的推向一壘方向。
我目光面向一壘方向,吞了吞口水,可以感覺的到喉結在脖子皮膚上的移動。
一壘手言國龍延展他的身體撲了出去,身體如同弓箭般筆直射出,球在猛烈的彈跳中精準的找到了手套。
言國龍接到了,他媽的,一個初出茅廬的職棒新秀竟然完成了如此高難度的守備。
「補位啊,你趕快去一壘補位,臭小子。」捕手洪仲毅朝我大喊。
這時我才回過神來,我拔腿奔向一壘壘包,此時邱能輝的一邊擺動雙臂衝刺還一邊朝向我,似乎在嘲笑我補位太慢。
我感覺要追不上了……沒錯,這會是我的守備失誤。
言國龍直立身軀坐在地面轉動上半身把球傳到我的前方,幸好他傳得很準,接到球之後我加快腳步衝向一壘壘包。
不過一切都來不及了,就當我接近壘包時我已經看到一壘壘包上的紅土飛揚,並且發出扎實的踩踏聲。
當我踏上一壘壘包時一切都太遲了,一壘審雙手水平往外划,並大聲喊著「Safe」。
「三壘的跑者應該已經回到本壘了吧? 」我心裡這樣想,觀眾們的鼓譟聲我選擇聽不見。
我的心臟簡直要停了,我目光移向左方中外野的電子計分板,九局下半的數字「0」瞬間變成「1」。
最終比數「2」比「1」主隊的台南億統惡鯊隊戰勝客隊新北富城騎士隊。
剎那間,橘紅色的彩帶有如瀑布般從一壘側看台及外野看台傾洩而出,其中夾雜著無數喜悅的呼喊聲。
真令人感到不悅,我是騎士隊最穩定的一名後援投手,每局被上壘率(WHIP)壓在超水準的0.5,但最後我還是輸了。
「我們騎士隊確定沒辦法晉級季後賽了…..不過噩夢結束了嗎? 」我脫下印有斗大「K」字眼的深藍色棒球帽,低頭緩慢走回三壘側休息室,餘光看見隊友們也低頭走回三壘側,但步伐輕快,有種說不上奇怪的感覺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我步伐放得很慢,心裡想的是這局結束之後沒有暈眩感了,也沒有被奇怪的棒球之神抓回投手丘繼續面對邱能輝。
「噩夢結束了嗎?」我又問了一次自己,抬頭看了一下三壘看台上方的球迷們淚眼婆娑,有名球迷憤怒地朝我投擲深藍色的彩帶,我側身閃過沒有理會他們,我明白我們騎士隊又讓他們再一次失望了。
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休息室後,總教練輕拍我的肩膀對我說道: 「你幹得很好,你那逼真又天衣無縫的演技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
我滿臉疑惑望向他,總教練只是笑了一下沒有多做說明,他將投手教練拉到身旁說「這場鬥樹拿個500應該沒問題吧,下個球季還需指望您在關鍵時刻派鬥樹上來了……」
投手教練聽聞點頭後,走向置物櫃翻找物品。
聽了他們的談話就讓我更困惑了,此時總教練轉身緩緩開口「還愣在那邊幹嘛,難過的情緒等留到等會賽後訪問再演出來吧,現在的你內心應該要有一點喜悅喔。」
投手教練把包有毛巾的冰敷袋拿給了我,我說聲謝謝後接了過來,仔細端詳後發現裡面是大把的鈔票並非冰敷袋。
我抓著毛巾環顧四周赫然發現,隊友們開心地數著大筆的鈔票,伴隨著狂喜般的尖叫,以及濃厚的紙鈔油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