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不是末日預言,是台灣能源轉型的轉捩點。
其實,台灣能源轉型之路異常崎嶇。
首先,人民在能源問題上是完全分裂的。很大的一群人從日本311海嘯後引發的對核能的恐懼,考量到重大異變的潛在風險,選擇反核;
另一方面,近年全世界開始意識到空氣污染、霧霾是塵不是霧,PM2.5困擾著人民的日常生活,考量到的是環境品質,還有健康。然後對所有人來說,漲電價就如同掐住脖子般,在薪水凍漲或漲幅有限下,抱持著“能源轉型可以,但不可以漲價”的態度。
更致命的,政府的能源政策搖擺不定。
轉型是必然是路線的選擇,有捨才有得,但現今我們看到的卻是:
能源政策的目標多元到幾近模糊,既要堅持「2025非核家園」,又要面對產業缺電問題、不能漲電價問題、增碳與空汙問題,還要調整能源結構的再生能源占比問題,尤其是大選逼近,執政黨最重視的選票流失問題。
行政院長賴清德拋出震撼彈,親自宣布「停止興建深澳電廠」,也宣告台灣能源轉型已經步入深水區。我認為台灣能源轉型最大的困境在於:
人民看自己想看的、聽自己想聽的,卻對於真正在發生的能源轉型與世界趨勢所知有限。政府在多重目標中失去重心,無法引導民間力量,然後看到種種轉型困境逐一顯現。
以下本文將談到台灣的三種電力改革措施及連帶的困境為何,以及人民真正需要看到的。
第一支箭:台電轉型、分拆
行政院於106年11月行政院正式宣佈,台灣能源轉型將在「非核家園、穩定供電、空污改善」的三大政策主軸上進行。
根據電業法第6條第5項,台灣電力公司未來將轉型,不再是龐大的單一國營事業體,而是分拆,以母公司為控股型公司,職司穩定供電的任務,其餘發電、輸配、售電等既有事業體則獨立成為子公司。如下圖:
此架構與日本東京電力公司之轉型模式類似--以控股母公司的方式貫徹國家電力政策,並以子公司獨立會計、自負盈虧方式,引入電力市場自由化,不過東京電力公司當初轉型的核心原因是政府欲改善過高的電價及官僚的公司體系,與台灣電力自由化的背景不同。
台電公司的財務目前現況是總資產約2兆元;負債約1兆7元,未來的難題是:停建核四的重大損失要落在何人身上?如何認列?2018年核四封存期滿,若由母公司一次認列2838億元核四虧損,恐直接面臨聲請重整或破產危機。台電公司若能夠成功轉型並渡過危機,這第一支箭將可以連結到第二、三支,政策效果加成,因此台電的轉型至關重要。
第二支箭:電力市場的設計
此規劃是「綠電先行、電力自由化後續來」,在發電市場的部分,第一階段(三年內完成)先開放再生能源發電業,業者可以多元方式(代輸、直供及躉售)賣電。二階段,才開放傳統發電業者加入。
售電市場部分,以用戶自由選擇買電對象為目標。第一階段,只開放再生能源也者,傳統發電業只能賣電給公用售電業。第二階段才正式導入發電市場競爭,開放設立一般售電業者。
2016年全國發電設備裝置容量及發電量占比圖,可預期未來民營電廠佔比將提升
對消費者來說,短期內可以自由選擇向公用售電業、再生能源發電業或再生能源售電業購電,不再像過去一樣只能跟台電買電。但好處是什麼?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是,自由化的電力市場,電價的漲跌是未知數,比如前陣子美國因天然氣供給過量,電價大幅下跌,使得紐約、伊利諾甚至須補貼核電廠以讓它們繼續運轉。若未來台灣的電價訂定程序、價格平穩配套機制失靈,電力自由化反而使得民生用電大幅上漲,對窮人來說,能源轉型反而導致「能源貧窮」(energy poverty)現象,是另一種轉型不正義。
一個符合再生能源特性,能即時反應殘載、彈性調度的電力市場,理想上確有助於讓再生能源和虛擬電廠進入正軌。台電分拆目的是讓經營效率化、帶動再生能源發電。但這些問題涉及太多專業,非一般民眾能夠理解,因此更容易是訴諸於情感與情緒,所以才有政治凌駕專業,當民意壓力襲來,政府是否抵擋得住?
第三支箭:多元供給、全力發展再生能源
在我的看法,穩定供電涉及人們的用電權利,日常生活是否不受限電、斷電、停電的風險干擾,沒有電,現代人的生活根本無法展開,停電一天,整個城市等同淪陷一天。因此穩定供電其實是現代的一種新興社會正義,沒有穩定的電,即無正義。
台灣「能源發展綱領」,也將電力市場革新列為類似社會正義概念的「社會公平」:分階段推動電業改革,促進電業公平競爭及合理經營,並推動能源價格合理化,導入綠色稅制等工具,以有效反映內、外部成本。
但同時,就像前文所說的,台灣能源政策的目標非常龐雜,大致可圍繞著「非核家園、穩定供電、空污改善」三個主軸:
- 非核家園,法律規定核能發電設備於2025年停止運轉,如期除役。
- 穩定供電,2019年起備用容量率維持15%、備轉容量維持10%,欲證明轉型與供電可並行不悖。
- 能源轉型過程更須注意區域空氣品質,改善空污。
在這個大背景下,台電公司配合政府政策提出了長期能源開發方案,從台電提出的方案及數據資料中,卻有種種問題:
電廠興建計畫搖擺不定
據台電統計,2017–2028年預計除役的發電容量為1,475.0萬瓩,包括核一、 二、三廠運轉執照屆期的514.4萬瓩、火力發電廠總計為為960.6 萬瓩。
2017–2028年間預計退休之火力機組,退休的機組以燃油、燃煤超過總額一半以上
那麼這些除役的發電容量,再加上台灣經濟成長伴隨著用電量的成長(暫不論電價因素),怎麼補?
根據台電先前規劃,再生能源只能在三年內新增30萬瓩,火力方面將於3年內新增890萬瓩,五年內則到1010.4萬瓩。但是政府迫於壓力轉向停建深奧電廠,多出了120萬瓩的空缺。
經濟部表示,依照目前的發電選擇,天然氣機組因為需地面積較小、建設期程較快,同時在再生能源占比逐步提高的狀況下,天然氣快速起降載的特性,能提供較大的調度彈性,未來將以天然氣機組為主要考量。未來將就台電、民間業者的機組設置用地,持續盤點規劃確保國內電力穩定供應。
而未來的能源結構也改變了,燃煤發電比重將調降,再生能源比重再度調升。
https://money.udn.com/money/story/7307/3419157
根據台電先前2030年的再生能源目標,離岸風力裝置容量目標為 180萬瓩,太陽光電目標為100萬瓩,陸域風力及地熱之目標為70萬瓩,水力發電則為190萬瓩(皆不含購電),新增再生能源的裝置容量不及火力發電的一半,若民間業者的再生能源產業無法適時補上空缺,要如何達到新2025年能源結構的目標?
台灣轉型政策的方向--短期內,是以氣養綠,但空汙、變向以肺養綠的質疑隨之而來。
急需新產業政策回應新局勢
究竟如何養綠?現階段,縱使廢除了燃煤電廠改為燃氣,也只能稍稍緩解人民「以肺養率」的質疑。
如何快速拉短轉型的進程,從數據顯示,台灣能源轉型不可能單靠台灣電力集團或是單一公司能完成,重點是如何讓上述三支箭交互作用,並與民間力量集結,轉型才有希望。那麼下一個問題是,政府如何設定出新的產業政策,讓產業的力量、民間的力量注入。否則,困境將如影隨行,在不同群眾的憤怒中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