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啊，跟牛魔王出來看影評：《大話西游》

筆者因為某種原因回去看了《大話西游》。

雖然最後沒有找到筆者要的，但發現《大話西游》的寓意真的很深，重點是，其他全部的影評可能都沒有看懂。

好吧，那也沒有什麼理由說筆者就看懂了，但至少下面的觀點，筆者沒有在其他任何一篇影評中見到。而這些影評為什麼都忽略到這個節點？因為可以說《大話西游》本身就像一個精心設計的巧妙陷阱，只要你抓住了放在上面的乳酪，就中了這個陷阱，被周星馳關在牢籠裡而無法自拔。卻還暗自歡喜自己得了乳酪。

這又讓筆者想到另一個經典的電影，也就是小李子的《全面啟動》。這部戲也有個一直藏的很深的陷阱沒有被人發掘出來。直到最近（似乎是 2017 年初的事）導演自己才跳出來解密。這個就是有關於最後的陀螺到底有沒有把小李子帶回到了現實，但筆者就不說這個柲密了。這裡想要講的只是想重覆一下導演當時的話：

當然，一千個讀者眼裡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個人各取所需，無誤之有。同時筆者覺得《大話西游》其實沒有藏，周星馳自己大概也沒想藏。與《全面啟動》比起來他不是藏的比較深，而是誘餌比較大。周用了個確實比較複雜的方式來描述他的愛情，但正因為大家沒能在第一時間看懂，接著讓別人看起來這部電影就有如同霧裡看花般有種矇矓的美感，而矇矓美就讓那個道理變的更矇矓了。

好吧，廢話不多說，還是直接來講《大話西游》裡，筆者認為周星馳的愛情觀到底是什麼。筆者們一般人對於《大話西游》裡愛情觀裡的釋義，永遠脫離不了那句：

這，確實很感人，筆者也希望能有份一萬年不變的愛情，不知道把妹時是不是很有用。但其實筆者的觀點想說這句話就是那巨大的乳酪，他大的把你的視線全佔了、讓觀眾看不到背後的東西。而筆者認為周星馳想要表達的不是那種為錯過眼前愛情的悔恨感，而是相對於那一萬年，人會變，當下的感情對於當下的你適不適配的問題。

首先第一個重點是西游記的故事是個托，孫悟空是假的，唐僧是假的，紫霞仙子是假的，我們必須先脫掉人物的外衣來看這些角色才能比較明白地搞懂。也就是說這個故事換一個時空，一對完全不同的人物也能演這個故事。而周選擇西游記的題材也許是因為他喜歡，也有一點點實際的用處，比如像是時光穿越，神神鬼鬼，投胎轉世等這些話題，必須是個神話故事裡才行。但也就是這個原因，使得人們去看這些時光穿越時，就顯得理所當然而沒有把這些要素太當一回事。而構成了一個事實明擺在眼前更看不到的現象。

即然孫悟空是假的，那麼至尊寶其實什麼都不是，他就是一個凡人（當然也不是周星馳）。筆者的意思是，這個至尊寶即然誰都不是，那麼他的愛情，本身其實就無足輕重。我們先用最理性的態度來看這兩段愛情，也就是至尊寶第一集月光寶盒裡愛上的晶晶，他是個妖怪，而他原本愛上的是孫悟空，因為與至尊寶長的極像，因而產生了移情現象而愛上了他。但這時至尊寶跟本不是孫悟空，可以說晶晶愛上的是完全另一個人，只是因為孫悟空而帶開了這個緣份。對至尊寶他而言其實佔盡了便宜，他同時無由地享受了孫悟空的光環與美女。只不過，同樣再用電影裡的一句經典：「我猜中了開頭，卻猜不到是這結局」。

第二集，至尊寶遇到了紫霞仙子。我們一樣先不論至尊寶是誰，是不是大名鼎鼎的孫悟空轉世，或是只是個為了救娘子而跑錯棚的流浪漢。紫霞仙子為什麼要喜歡至尊寶？無非就是一個奇怪的原因，能夠拔出他的紫青寶劍的人，就會是他的如意郎君。但對於這時的至尊寶而言，他心中可是有一萬個問號？為什麼我時光穿越跑這來了？為什麼我會是轉世的孫悟空？我還等著要回去救我的娘子，因為我終於知道我就是那孫悟空，我和晶晶是三生三世註定好的。其實簡而言之，這時的至尊寶可以看成是一個有背影的男人，反而紫霞仙子什麼都沒有。和第一集的男女主角立場剛好相反。

所以如果我們獨立來看，至尊寶從頭到尾的兩段感情都是騙局，從遇上晶晶的：「我看你這麼激動，只是想配合你而己」，到紫霞仙子的「當時那把劍離我的脖子只有 0.01 公分，但我接下來的謊言會讓這個女人死心踏地的愛上我」。第一集的至尊寶是一個什麼不是的無賴，卻憑著意外讓一個留念前夫的好的女人愛上了自己。第二集的至尊寶是個有故事的男人，卻還是不經意地流露了男人的魅力，讓一個情荳初開的小女生愛上了他。唉呀，真是禽獸。

OK，分開來看我們搞懂了角色關係，再來把前後的至尊寶連起來，我們用理科腦來看一下至尊寶的時間軸：

正常人當然不會發生這樣極端的時間軸，但就當他是電影的比喻手法吧。月光寶盒的時光跳躍和孫悟空的轉世，同時想要說明的都是不可逆的時間節點。當然人生本來就不可逆，但它在故事中用手法再次強調出來，所以對每個人其實都適用。因此、什麼都不是的山大王至尊寶（筆者估且稱之為至尊寶１）其實和被紫霞仙子打上印記的至尊寶（至尊寶２），再和孫悟空轉世（就叫孫悟空），在本質上我們可以視為三個不同的人。也可以劃約的再簡單一點，至尊寶２可以說是原始至尊寶與孫悟空的綜合體，他同時保有至尊寶和孫悟空的角色，他在第二集與兩位女角的角色矛盾即是這些角色造成的。所以就角色來看，只有至尊寶與孫悟空。就人物來看，構成了三位人物。

月光寶盒把至尊寶帶回的是五百年前，讓本來有未來的至尊寶１沒有了未來，本來沒有過去的至尊寶２有了過去，同時又因為在至尊寶身上的時間軸是不可逆的，所以三個人的所做所為，在外界看起來都變的獨立而無法相互補嘗。就是這個原因，至尊寶２無法為至尊寶１愛上的晶晶補嘗任何愛情，孫悟空亦為法為至尊寶２補嘗任何愛情。他們看起來是前後相連的一個人，但其實被時間給切成了三個不同的人生。

確實，如果單看至尊寶１與２，他從頭到尾的愛情都只是愛上了當美女站在眼前任誰都會動心的兩個速食愛情罷了，完全沒有什麼刻骨銘心可言。甚至可以說是可恥。

至尊寶１無法愛晶晶的理由：他真不是孫悟空，他對晶晶而言是個完全不相干的人，晶晶愛的他在時光跳躍後又再轉世後的孫悟空。此時的至尊寶誰都不是。但至尊寶１心裡盤算著他有愛晶晶的理由，就是反正過不久遇到了點他三顆痣的人後，他就是孫悟空了，這只是遲早的問題，時間會解決一切。

至尊寶２無法愛紫霞仙子的理由：他心裡有愛人了，他是因為要救他娘子才時空跳躍過來的，要不是時空跳躍兩個人跟本不會見面。而紫霞仙子只是一廂情願地說他要嫁給能拔出紫青寶劍的人。一樣至尊寶２也有愛紫霞仙子的理由，反正我不用月光寶盒回去救我娘子的話，那是五百年後的事了。等到五百年後，我和紫霞仙子己經不知道又去哪了。

一直到他變成了孫悟空，一切都太遲了，乍看之下他符合了與晶晶在一起的條件，但他已經愛上了紫霞仙子。最重要的是，他也遇不到真正的那兩個人了。他答應了觀音姊姊要放下塵世間的一切愛情。而這也只是個藉口罷了，這個背後想要表達的只是孫悟空與至尊寶毫無關係，劇情需要一個人格讓他沒有理由去愛任何人。他只能愛他的事業－去西天取經，與他話癆的師父。

經過以上排比後，周星馳的巧妙就出現了，其在於如果你把至尊寶和孫悟空出現順序對調的話，那故事又變的如何？晶晶在第一集就遇上了孫悟空轉世，在一番打鬧之後，大家都和好了，可喜可賀。又如果第二集是至尊寶１遇上了紫霞仙子又如何？反正紫霞仙子只是要一個能拔出他寶劍的人，又沒其他條件，至尊寶當然 OK 囉～於是又一番打鬧後，可喜可賀，然後全劇終。我們就專心看周星馳搞笑就好了。但問題就是，不是這樣的，晶晶遇上的是至尊寶１，而紫霞仙子遇到的是至尊寶２。這個愛情悲劇的關鍵點就在於：至尊寶１永遠不可能遇的上紫霞仙子，如果他不是要救他娘子而時空跳躍回去，紫霞仙子永遠也遇不到至尊寶２，遑論是至尊寶１。而如果至尊寶１不回到五百年前，他不會是孫悟空，他不是孫悟空就無法救娘子，無法堂堂正正地愛晶晶，這個矛盾點是無解的。它是個典型的時空駁論，也就是我們以為在歐美科幻劇裡才看的到的高端時空哲學，卻被周星馳拿來描繪愛情。當輸入條件卻需要輸出結果時，它的因果是相駁的，它無法發生，這是個死結。

這就是《大話西游》拍案叫絕的地方，如果兩集的男女主角對調，就會是兩段美好（但可能有點肥皂）的愛情，但保持原來的狀況，就變成是兩段垃圾愛情。我們一般人很容易中了至尊寶＝孫悟空的陷阱，因此才去琢磨那兩段令人惋惜的愛情。當至尊寶還是至尊寶的時候，他的愛情一點也不可惜，又當孫悟空是孫悟空時，他對愛情一樣也沒有了眷戀，因此也同樣地一點都不可惜。那為什麼兩段一點都不可惜的愛情放在一起看，就忽然變地令人柔腸寸斷？就是因為全然來自於觀眾自己的腦補，自動地把至尊寶變成孫悟空然後配上晶晶，自動地把孫悟空變回至尊寶然後去配上紫霞仙子，然後開始自憐自愛。至尊寶２雖然承擔了至尊寶１的悲苦，但當紫霞仙子告白時，如果還懂得及時行樂，尚且能抱得美人歸。第二次至尊寶２再遇到晶晶，他若能堅持愛情選擇了晶晶，看起來也可以回到從前，回到原來至尊寶的身份，但故事又讓時間線的流動成了必然，讓至尊寶一定得死，一定要轉世成孫悟空。齊天大聖孫悟空雖然道行高人一等的，但已經失去了愛情。

這代表了什麼？周星馳準確地說出了人心心底一種對愛情的誤解。我們總是用前半輩子的自己去喜歡一個人，或是用自己描繪出來的後半輩子去喜歡一個人。同等地，你所心愛的人也很可能是喜歡過去一個已經不在的你，或是喜歡一個自己腦補出來的未來的你。而那種總覺得錯過的最美好的幻想，其實都是觀眾自己所為。

為什麼周星馳不是這麼想？戲裡同時又用了豬八戒和沙僧的愛情來襯托愛情當下的美好。豬八戒和蜘蛛精莫名奇妙就有了孩子，而且莫名奇妙就有了感情。沙僧和牛魔王的妹妹也莫名奇妙地就走在一起。第一集的至尊寶和二當家豬八戒其實本來命運只有一線之遙，但一步錯步步錯，愈走愈遠。你會說至尊寶費盡了千辛萬苦，結果誰都沒有得到，他們兩憑啥？憑的其實就是男女之間最基本的愛情觀，相互吸引。愛情跟本不需要為什麼。每個人都給自己的愛情太多理由。如果眼前這個人就是孫悟空，我就與他遠走高飛。如果眼前這個人不是妖怪，那有多好？如果眼前這個人可以拔出我的寶劍，我就嫁給他。如果我不是還要回去救我的娘子，我就能接受這份感情。

所以，才會有最終這個淒美的謊言：「曾經有一段真摯的愛情放在我的眼前我沒有珍惜，直到失去了之後我才後悔莫及，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如果老天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會對那個女孩說我愛你，如果要在這句話前頭加上一個期限的話，我希望是一萬年。」要知道，是沒有愛情可能有一萬年的。同時後者無法成立的話，也就說明前者的邏輯也待商榷。如果當下的你不是永恒的你，那你眼前面對的這段感情，它就能永恒嗎？答案是如果你給你自已太多的條件，那麼就是不能。你唯有不錯過當下的愛情，愛情才不會有遺憾，否則這個世界上全充滿著錯過的愛情，就跟微軟宣佈錯過了他們沒有付費買 Windows 的潛在客戶一樣，都是憑空想象出來的東西。

最後還要補充一句，晶晶和紫霞仙子都只是在這個意義上的對比人物，至尊寶並不會因為在夢中叫著紫霞仙子的名字比較多次，而愛紫霞仙子愛的比較多，那都只是當下至尊寶的執著罷了。只要換了個時空背景，至尊寶可以愛上所有人。最後的夕陽武士，他也可以是任何人。周星馳最後還是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歸宿，讓它保持喜劇的收場而不至於過於悲淒。

筆者雖然導了的這麼多，但結論其實也和大部份影評是差不多，就是珍惜眼前的愛情啦。《大話西游》也確實厲害，看了這麼久才真的看懂。要知道《大話西游》在拍攝之前，周星馳己是在王晶底下被塑造出鮮明角色的一號人物，我們那時心目中的周星馳與現在的周星馳形象，已經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那時的周星馳無論在威龍闖天關，九品芝麻官，還是鹿鼎記裡的韋小寶，都是個左擁右抱的十足萬人迷，好一陣子人們對韋小寶的印象是哪樣，對周馳的印象就近乎那樣。認為周星馳就是一個能在眾多貌美如花的女明星中穿梭的喜劇人物。也許是周星馳意識到了這並不是真正他想要的，直到了觀眾們在《大話西游》裡被他刻劃出的至尊寶嚇了一跳－原來這才是周星馳。但若要說回這是不是真正周星馳的愛情觀，可能還是要有保留，也許這位大才子他人生的每一步都有自己獨特的步調，沒有我們想像中的孤獨。他每一段我們外人看似可惜的愛情、對他而言都己經徹底地把握了當下，並沒有把任何遺憾帶到人生的下一步。那，咱們的周星馳還是很滿足的。

另外關於原來《大話西游》第二集的副標是仙履奇緣一事，英文直譯 Cinderella，也就是灰姑娘的故事。大概很多人都摸不著頭緒，孫悟空與灰姑娘有什麼關連？直到後來第二集還被改為另一個比較直觀的副標－大聖娶親。但涵義全沒了。

其實灰姑娘是個寓言故事，他說的是王子透過那支遺落的玻璃鞋（代表王子的條件）來決定誰是他未來的新娘，卻不是真的用心去面對誰才是他真正愛的人。所以灰姑娘的姊妹們才會覺得他們只要盡其所能穿上那支玻璃鞋，就能嫁給王子。但這其實錯在最先頭的是王子（但王子其實也不笨，只比一休差一點點而已。這很可能是時代背景之下的權宜之計。那時的宮廷舞會其實都是貴族世家的相親大會，比起被安排的婚姻，王子當然渴求自由的愛情。但愛一個不知哪來的村姑，這是家族無法接受的。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用賭的：這個鞋子的主人要嘛是紫霞仙子，要嘛是白鳥澤麗子，一翻兩瞪眼。但再怎麼糟都比相親的結果好。大概也是因為故事要表彰王子的大智慧，所以最後讓他娶到了灰姑娘）。這種認死理的錯誤戀愛方式是本來寓言要想告戒世人的，但好險最後沒有釀成悲劇。這卻導致在華文文化圈裡都忘了它是個寓言故事了。

周星馳採用了《仙履奇緣》當副標就是想要影射這種有問題的戀愛模式，也可以說紫霞仙子手裡的紫青寶劍就是代表那雙玻璃鞋。在第二集裡至尊寶與菩提老祖的前世辯論愛情到底應不應該要有條件是全劇的思想核心。而依著王子的模式去認識愛情的至尊寶，最後代替了王子承受悲劇下場。

筆者到也為那不被接受的副標，硬是被改掉而感到惋惜。如果去 google 為什麼《大話西游》的第二集要取名為《仙履奇緣》，很多解釋真的荒唐到一個狗屁倒灶。很多人對灰姑娘的寓言故事都不懂，遑論《大話西游》。周星馳在為第二集改名時，心裡一定涼了半截。在後來的《西游．降魔篇》裡，周星馳決定不要再搞這麼複雜了，同樣該「一萬年」的名句再次被引用，從唐僧口中說出，不過這次的對象是段小姐。段小姐聽了之後，她沒有再拐彎抹角了，他直接回說一萬年太久了，她要的是現在就愛她。筆者覺得這大概就是因為《大話西游》都快二十年過去了，還沒人看出端倪，他只能在這直接告訴大家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