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華山文創園區正在展出日本擺拍攝影大師植田正治逝世20年紀念回顧展,而原點出版一併推出由攝影家女兒增谷和子撰寫的《植田正治的寫真世界:女兒眼中的攝影家人生》,在前去觀展前讀畢,內心洋溢著溫暖的光。
一生堅持為「業餘攝影師」的植田正治出身於日本山陰,家中經營木屐店,經濟狀況算是相當富庶,而更因為身為獨子飽受家族的寵愛,不過就如同許多富二代往往對於家族的傳統工作沒有興趣,自小植田便非常喜愛畫畫,常常臨摹大正浪漫時期的繪畫作品,並立志成為畫家。
在植田正治10歲時,第一次目睹沖洗照片的過程,浸泡在藥水中的相紙出現了所拍攝的影像,在他的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直至中學五年級,植田獲得了第一台相機,名為Piccolette的德國蛇腹相機,要價日幣75圓,而當時社會新鮮人的月薪也不過30圓,據說家人會購買如此昂貴的相機原因無他,是以植田正治放棄前往東京就讀美術學校的夢想為交換的,看來接班人整天想著畫畫,家族還是很困擾的吧?
雖說如此,得到相機後植田依舊沈浸在日夜想著攝影的日子,加入當地的米子攝影之友會,並再度想去東京唸攝影,大傷腦筋的植田父母們和親戚商量,跟《可可夜總會》滿腦子想要做音樂的米高遭遇不同的是,全家族不但沒有一起阻止,反倒是當母親說:「我們只有一個兒子,真不想讓他做什麼賣鞋子的生意。」這句話讓植田父親動搖了,當時並沒有「攝影師」這個詞,大家都稱照相的人為「照相師」,因為有一個「師」字聽起來也很體面,植田父親也因此態度軟化(?)
因此1932年春天,植田便在親戚的幫助下出發前往東京就讀東洋寫真學校就讀,結果在東京馬上遭遇搶劫,更告誡子女們不可再去危險的淺草。而後在東京修業不到半年,植田便返回老家境港,19歲起開始經營由老家改造的「植田照相館」,正式開始迎接他的創作生涯。
由於本書撰寫人為攝影家的女兒和子,也因此除了生平故事外更夾敘許多令人噴飯的故事,或者是搞不好植田正治根本不想讓人知道的事,但也在這些書寫中我們也得以進入所謂「植田調」的世界。
植田照相館的生意非常好,即使在戰爭期間也因接受配給而能繼續營運,由於鄰近海軍基地,當時許多軍人也會來此拍攝要寄給家人的照片,也因此往往大排長龍,不過雖然店務繁忙,植田還是會趁著空檔騎著腳踏車帶著相機到處拍照,久而久之老是找不到植田的妻子紀枝,也就習得攝影技術,結果反而都是妻子在顧店了。
戰爭時期被迫放棄攝影的植田,也曾經被徵召入伍,在台灣當兵很多是想被驗退,但當時在愛國主義的氛圍下,徵召反而是種榮譽,植田也就在家鄉親友的盛大歡送下入伍,但沒想到經過身體檢查後馬上就被驗退,感到尷尬羞恥的他,甚至還逃去朋友家等風聲平息後才回老家,而這種事也發生不只一次,據和子的描述父親似乎感覺非常丟臉......
但戰爭的影響並沒有因為被驗退而消失,隨著戰況激烈,植田將相機賣掉改為較輕便的萊卡相機,並常常說「只要保管好相機就可以賣錢」,空襲時常常抱著相機躲進防空洞,其實從沒有放棄過攝影。
戰後由於日本受美軍託管,本來以為再也無法發表作品的植田陷入低潮,1945年年底,朝日新聞發布「朝日攝影展」的徵稿啟事時,他高興的跳了起來:「我可以繼續攝影、可以繼續發表作品了!」
隔年植田便以疏散期間拍攝的<童>獲得「朝日攝影展」的特獎。
家父在我們眼裡,是「真心喜愛攝影、全心投入攝影的爸爸」。當他覺得那天的雲很美,下午他就會騎腳踏車出門去攝影。原本家母只是在照相館看店,後來慢慢變成由她為顧客照相。
植田正治聞名的作品除了鳥取沙丘外,另一就是在戰後1949年所發表的《家庭》系列,在抽離生活感的畫面配置下,攝影師一家人站在沙丘上呈現超現實氛圍的畫面,是許多人心目中植田正治的經典之作。
正因經歷殘酷戰爭被迫中斷興趣,植田正治全心全意的愛著自己的生活以及攝影,喜愛新鮮事物,常常誇口自己是山陰地區第一個入手的人;愛好洋食拒吃和食;喜愛西洋品種狗及稀有洋蘭;家中收藏各種貝殼小物彷彿玩具箱;平時隨和幽默,拿起相機卻嚴肅認真的不得了;明明已經是大師了,被誇讚一開心就把印樣送人;成為明星福山雅治的攝影老師;非常不喜歡離開家鄉,第一次出國後卻迷上異國風景。
在女兒眼中父親相當珍惜與家人一起生活的時光,這樣的柔軟或許也令植田更加能夠掌握作品中的現實氣味,用鏡頭捕捉那些令他感到新鮮的畫面,並透過作品感受到他對於家人的愛。不過為什麼拍攝家人,植田表示請模特兒做出這些奇怪的動作實在太不好意思了,不如讓自己或由家人來拍吧(喂)。
和子描述在弓之濱拍完這些照片後,家人們一起嬉戲的日常場景:
「攝影結束後,大人、小孩一起到海浪拍打的岸邊嬉戲,抓螃蟹、撿貝殼。還記得那一天家父家母為我們做了一座城堡和城牆。我覺得很不可思議,沒想到只要讓混著海水的沙子從兩手之間滴落,就能蓋出一座城堡。」
在這些無關攝影工作的描述下我們更親近了植田正治的生命脈絡,由於戰後日本現實主義高漲,專攻擺拍的植田在攝影圈發展波折不斷,他曾經質疑過攝影的價值,質疑過自己,經歷喪妻之痛後一度無法創作,卻從一次的商業時尚攝影合作案驚艷眾人,他始終沒有放棄過攝影。從10歲第一次目睹照片沖洗的奇蹟一刻,少年時期負笈東京,終生耕耘家鄉米子的攝影發展,植田正治耗費一生追尋著攝影的極致。
植田正治逝世二十年後來看,當年攝影仍是一門稀奇的技藝,如今眾人輕易便能擁有相機與手機等器材,抓拍與擺拍的界線也漸顯模糊(或許Instagram的限時動態可真是寫實且粗糙的抓拍了),植田正治的作品卻跨越時空直擊人心,參觀完展覽閱讀完書,似乎不用再去辯證現實與非現實、擺拍與抓拍的攝影價值,在其作品裡我們能夠看見生命的本質,其禍福相依、綻放光輝的質地,以及攝影家用力去愛過的生活,所留下的美麗紀錄。
許多攝影家在攝影中追求偉大,我卻在植田正治追求生命的圓滿中,感受到另一種偉大。
說不定家父在天上看了這本書,會很傻眼地說:「和子,你怎麼連這種事都告訴大家啊?」——增谷和子
植田正治的寫真世界:女兒眼中的攝影家人生 (原點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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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田正治的寫真世界:女兒眼中的攝影家人生 (原點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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